“别乱说话!”谢将离正色道,“总之,你要是闲着无聊,养几个伶俐的侍女哄你开心,养个戏班子在道观唱戏都可以,不能养男人。知道吗?”
谢禧乖乖巧巧:“知道。”
眼见女儿答应,谢将离安心了。
“行了,就这些事,府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前些日子给你抬来的钱花完了吗?”
“还有很多。”
“缺钱就跟家里要,只要你别胡闹,父亲和你阿兄都依着你,想要什么给你什么,知道吗?”
只要别胡闹,什么是胡闹,除了当一个乖乖女儿之外的所有事都是胡闹。
想要什么给什么,只能要你们愿意给的东西。你们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轮到我,男人都不给一个。
养面首不行,往后院一个接一个地抬美人倒可以。
谢禧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不甘。抬起头,又是谢将离心中最贴心的五女儿。
“我知道了,父亲放心,阿禧定不会胡闹的。”
“嗯,”谢将离稍微安心,还是不忘嘱咐,“那个面首,尽快处置了,别让人寻到把柄。”
“是。”
“都是在自家的院子里,谁会知道,难不成这里还有陛下的耳目不成。”
“你能不能少说些话。”
他教育女儿,当娘的不好好在一旁和他一块劝着就算了,怎么总在一边拆台。
“不能!”
常渔这些年地位稳固,脾气见长。
“不就是养个男人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家主你就是不想叫女儿顺心,要是阿照说要个小娘子,你不早就去打听人家家在哪了。你就是偏心,喜欢儿子。”
“我……”
他偏心,他要是偏心就不会为了谢禧一遍遍的面见陛下说情,他要是偏心就不会一箱箱的金银财宝送进来就怕谢禧过得不如在家里好,他要是偏心今日就不会来这一趟和谢禧专门说,直接派人了解了那个男人。
谢将离有心和常渔讲讲道理,可他一向说不过常渔,说了也没用。
丢下一句“夏虫不可语冰”,愤愤而去。
“阿娘,这……”
父亲走了,现在怎么办?
常渔安抚谢禧:“别听你父亲的,他觉得让你过得锦衣玉食地便足够了,哪里能懂你心里的苦楚。一个人在外面熬着,那些冷冰冰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有什么用。还是得有一个嘘寒问暖,知冷知热的人在旁关心照顾。”
金银财宝还是很有用的,要是没这些,她心里更苦。
“我回去劝劝他,你喜欢哪个就留下来。这次这个留下来,下次看上哪个好看的也留下来就是。旁人养得,你也能养得。”
阿娘这么想得开的吗,早知道先和阿娘通个气了。
“阿娘对我最好了。”
有了娘亲撑腰,谢禧心中有了底气。
她试探地说:“那我把他留下来。”
“想留就留!阿禧,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往后的日子都是为你自己活的,若现在你父亲还因为怕影响谢家而约束你的行为,那他为官这么多年也白做了,还不如人家周侍郎宠女儿呢。”
“好!”
谢禧高高兴兴送母亲出门,路过院中跪着的裴胭时,还挥手让他起来。
谢将离虽然拂袖而去,到底还记着常渔还没走,马车在外面等着。
常渔不看谢将离从马车上伸出的手,径直进入车厢。
“走吧!”
谢将离扑了个空,为了找补,重重的合上车门。
看阿娘的样子,稳了,不用担心。
谢禧回来时,抱树已然收拾干净,正给她摆上晚膳。裴胭依旧没动,还在院子里跪着。
谢禧吃了一口点心才问抱树:“怎么还跪着,不是让他起来?”
“奴婢也说了让他起来,是他自己不愿意起来的。”
谢禧让裴胭进到屋里,裴胭一进来就跪下。
“人都走了,跪给谁看?”
“小人有错,不敢起身。”
“有错,”谢禧问他,“你有什么错?”
“小人给娘子带来了困扰,让娘子被谢大人责备,都是小人的错。”
“你这人,倒惯会给自己身上揽错的,旁人避都来不及,你还一再提起。”
“起来吧,有你什么事。”
裴胭没动。
同样的话谢禧不想再说第二遍:“我说让你起来。”
感觉到谢禧隐约有些生气,裴胭乖乖站起来。
谢禧坐着,他站着,谢禧看他须得仰起头。怎么过了几天,看着比之前遇到他时,更好看了。
“我俩吃的东西都是一样,你怎么比我好看这么多?”
“娘子天仙下凡,小人不敢相比。”
谢禧扑哧一笑:“你到底会不会夸人啊,哪有这么夸人美的。”
“我、没怎么夸过别人。”
“那我是第一个了?”
裴胭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跟上了谢禧的话语:“自然。”
“真的假的?”
“假的。”
这下不止谢禧,抱树也笑了。
“你这人,说是真的哄娘子开心怎么了。”
“娘子聪明绝顶,一定会知道我是骗您的。”
“能让我开心,管它真话假话。不过,你能让我开心,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做到了。”
旁人有的她都有,旁人没有的她也有,可她还是不开心。
但是,现在她找到了一个能让他开心的,那就是裴胭。
她喜欢看他那张脸。
“怕不怕,”谢禧问他,“怕不怕我父亲刚刚杀了你?”
“怕。”
不止是怕,是怕得要死。一直都怕,怕哪位贵人看他不顺眼杀了他,怕有人要寻开心杀了他,更怕有人能让他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
可他真的,不想死。
他想活,像猪像狗一样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
“从今往后不必怕了,在我身边,你不会死的。”
裴胭猛然抬头,他的眼睛像星子一样灿灿生光。
他颤抖着声音问:“娘子,不杀我吗?”
生机就在眼前,他反倒不敢相信,一个靠着家族才能活得如此肆意的女娘子,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他,忤逆父亲的心意。
“为何要杀你?我曾经死去活来一番,最讨厌别人随便决定我的生死。我想,你也是一样的吧。”
“……是。”
他不是讨厌,他是害怕,害怕别人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自己,仅仅只是见了一眼觉得好奇,便踩死了。
他还没有讨厌的资格。
“知道自己不用死,总可以踏实一些了吧?”
裴胭一惊,原来,她都看出来了。
“你的眼神就像只被猎人抓住的小鹿,惶惶不可终日,等待不知哪一天被开膛破肚。等待头上屠刀落下的感觉,我可太熟悉了。”
裴胭沉默片刻,说道:“一个人吃不饱穿不暖,为了食物衣裳,那他什么都可以付出。可若是一个人生来便有这些,那为了他想得到的,什么都可以抛弃。”
“可若是她什么都抛弃了,想要的终究没有得到,还失去了原本拥有的一切,那你说,值不值得?”
“……小人现在只想吃饱穿暖,小人,暂时还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你这样,也挺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不必整日想些有的没的。”
“娘子说的是,失去得到什么的,是像娘子这样的贵人才能考虑的问题。小人,只在乎一日三餐,夜晚安睡之塌。”
“那我就给你一日三餐,夜晚安睡之塌。”
看到裴胭吃惊的眼神,谢禧一笑:“在我身边,好好活着吧。”
裴胭无以为报,跪下给谢禧重重磕了几个头,抱树在一边听见身子一颤一颤,磕得可真卖力。
回谢府的马车上,常渔把谢将离明日的行程给安排好了。
“你明日进宫,去见一面太后吧。”
谢将离疑惑:“前几日我刚进宫了一趟,现在没什么事不必去。怎么,你想见太后了?”
常渔说话石破天惊:“你去问问太后,阿禧可不可以养面首?”
“说什么呢!”
他是太后的兄长谢禧是太后的侄女不错,谢禧也是太后的儿媳,问婆母儿媳能不能养面首,脑子有病吧。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