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煜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见沈芙。
    眼神落在沈芙身上的瞬间，那双本是不耐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抓着周淑云的手下意识的就是一松：“你如何来了？”
    万岁爷眼中的震惊毫不掩饰，甚至是连着声音都明显的变了。
    沈芙没回万岁爷，而是看向倒在地上的周淑云。
    万岁爷的手这么一松，周淑云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还未站稳身子便摇摇晃晃的，重重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倒在地上时，甚至还有些愣住。双手掌心撑在地上，直到掌心之中的钝痛，神色还是懵的。
    显然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沈芙瞥了周淑云一眼，活像是没认清似的。
    往前靠近两步，瞪大的双眼努力的看了许久，这才做戏做全套的用轻颤的尾音开口：“周？周妹妹？”
    沈芙看着倒在地上的周淑云，再看着身侧的万岁爷。
    眼神来回张望了两眼，活像是反应过来般点了点头：
    “嫔妾不该来的。”
    她说完这话之后，不等任何人反应。转身毫不犹豫的就往门口跑去。
    “沈芙！”
    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两人，特别是一旁的箫煜。
    眼瞅着沈芙离开，箫煜顾及不得，连忙三两步的上前，一把伸出手将沈芙给拉住了。
    “你站住！”
    箫煜伸出手，掌心狠狠地抓住沈芙，攥的极紧。
    沈芙本就没想走，万岁爷这么一拉，她脚步自然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她那双略微含泪的眼睛看向万岁爷一眼， 随后沈芙又看向他身后的周淑云。
    “万岁爷身边有人……”沈芙嘴唇轻颤着，深深吸了口气。
    “万岁爷身边有人，嫔妾就不留在这儿叨扰了。”
    沈芙说完之后一用力，甩开万岁爷的手就要离开。
    只是掌心根本就来不及用力。
    万岁爷死死的拉着沈芙，半点儿都不让她挣扎开：“你站住。”
    “朕说让你站住，不准你离开。”
    万岁爷的语气狠厉，言语之中甚至是带着怒意，可一看沈芙的表情，却又逐渐变得缓和下来。
    “你站住，听朕跟你解释。”
    箫煜心中担心，但同时也没有那么担心。
    他毕竟是帝王，见惯的事情太多。沈芙这种小事，轻而易举就能解释的清楚。
    再说了，他与周淑云清清白白，又并非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芙是个识大体的，自然是会好好地听她解释的。
    然而，沈芙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
    万岁爷想要解释清楚，沈芙偏偏不肯那么轻易让他如愿。
    “是嫔妾来的不是时候，万岁爷不必解释。”沈芙连连后退几步，摇着头。
    目光落在万岁爷脸上时，颤抖着的眼眸中还用力的挤出几滴泪：“是嫔妾的错，不怪万岁爷。”
    话音停下时，那滴泪正落挂在眼眸之中，显得极为凄惨可怜。
    箫煜看着沈芙眼中那滴泪，只觉得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他不是没有看见过沈芙掉泪。
    他只是见不得沈芙哭。
    沈芙一哭，他心口就像是有刀子在割肉。一刀一刀的落在他的皮肉之上，痛的他难以接受。
    “你别再让朕心疼了。”
    箫煜及时的伸出手，指腹落在沈芙的脸颊处。
    哪怕是知道那滴泪还没坠落，但他还却还是伸出手，情不自禁的落在沈芙的眼下，细细的摩挲着：“朕与周美人清清白白，不信你去问周美人……”
    万岁爷说着，边叹了口气，眼神中的担忧深不见底，却又透着几分无可奈何。
    沈芙本还想着再折腾折腾，但是看万岁爷的眼神后，却也识趣儿了。
    万岁爷是天子，是帝王。
    此时他宠爱自己，只是任由自己任性妄为。
    但是沈芙心中也要有个度。
    凡事不可逼迫的太紧，眼前之人再如何都是天下之主。小打小闹是情趣儿，可折腾的多了就是没眼力见儿了。
    沈芙喉咙里的话一点点咽了下去，她抬起头看向万岁爷，娇怯怯的眼神中带着怯懦不安。
    “万岁爷说的可是真的？”沈芙轻眨着眼眸，朝着万岁爷靠近了些。
    她不闹，但是不代表周淑云不闹啊。
    沈芙轻笑着，她自是知道万岁爷与周淑云间必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但是万岁爷解释的清楚，她就不相信周淑云能够解释的清。
    周淑云变了之后，千方百计的想要与万岁爷沾染上关系。
    又怎么会这么心甘情愿的，简简单单的就一个清清白白给打发了？
    沈芙看着万岁爷，又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周淑云。
    眼中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又故意装着柔弱天真的语气开口：
    “万岁爷与周美人间当真儿可是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的？”最后几个字，沈芙故意捏紧了嗓子，说的极为勾人。
    什么叫做清清白白？
    这四个大字，就像是四个重重的巴掌。
    一巴掌一巴掌的扇打在周淑云的脸上。
    这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她还未伺候过万岁爷？
    周淑云睁大眼睛，仰起头，看向对面的沈芙，眼神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与厌恶。
    沈芙说的这话，必然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给自己难堪！
    她知晓自己还没有伺候过万岁爷，入宫快一年了，可自己到目前为止甚至还是清白之身。
    这才故意拿这四个字来侮辱自己！
    周淑云抬起头，眼眸中的泪几乎是要掉下。
    她是嫔妃，万岁爷是天子。
    她们本就是最亲密的关系，别说是依偎拥抱，做出任何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又如何称得上是清清白白？为何还要故意去解释清清白白？
    周淑云跪在地上，眼眸瞪的老大，看向万岁爷的眼神中仿若是带着破碎。
    唯独那双撑在地上的掌心紧紧地，用力的捏在了一起。
    “周美人？”
    箫煜见沈芙不信，立即转头去问周淑云。
    他抬起头，看向倒在地上的人。
    虽是觉得那倒在地上的身影极为的可怜，但此时他的心中却是生不出半点儿的怜惜。
    箫煜的掌心握在沈芙的手上，道：“刚刚周美人身子没站稳，朕只是及时接住了她而已。”
    万岁爷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他心中无半点儿心虚，自然也是坦坦荡荡。
    然而，就是这份坦荡，却是刺激了周淑云。
    万岁爷那双什么都不在意的眼神，让她只觉得难受至极。
    凭什么？
    周淑云的掌心紧握在地，心中如同擂鼓宣天。
    她与万岁爷无论是今后，还是梦中，都算不得清清白白几个字。
    她们是嫔妃，应当是最亲近的人才是。甚至是就连这梦中，她与万岁爷间都是极为的亲密。
    可如今在万岁爷的嘴里，怎么就是如此的见不得人？
    周淑云浑身都在颤抖着，连着肩膀都在小幅度的微微打着颤。
    “周美人。”这么久了都不见周淑云回话，箫煜早就没了耐心。
    沉闷的嗓音落下去，甚至还带着警告。
    周淑云心尖一颤，听懂了万岁爷这语气中的玄外之音。
    她立即抬起头，虚弱的身子慢慢从地上直了起身。
    直到站的笔直后，她才点了点头：“万岁爷说的对。”
    周淑云面对着沈芙，面上虽是带着笑的。
    但是心中却犹如刀割。
    她与万岁爷间，分明是如此的好，万岁爷在梦中对自己有那样的体贴温柔。
    可是此时，她却要亲口与万岁爷脱清关系：“刚刚是嫔妾不小心扭了一下，万岁爷怕嫔妾摔倒，这才伸出手扶了嫔妾一把。”
    周淑云说到这儿的时候，只觉得字字泣泪。
    沈芙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
    她们分明都是万岁爷的嫔妃，却要她来向着沈芙来解释自己与万岁爷之间没有关系。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周淑云眼神中的恨意丝毫都不掩饰，她看着眼前万岁与沈芙紧握住的双手。
    掌心用力的捏紧着，一刻都不想多待：“既然嫔妾的东西已经送到，那嫔妾就不多留了。”
    周淑云说着，屈膝往下胡乱的行了个礼：“嫔妾告退。”
    许是怕自己的脸上难看的神色掩盖不住。
    周淑云起身就走，头也没回。
    屋内很快就安静下来。
    守在门口的林安瞧见里面的动静停了之后，立即弓着身子识趣儿的将门给关上。
    大门嘎吱一声，发出轻轻地声响。
    沈芙才像是回过神，她看着自己被万岁爷紧握住的掌心。
    指尖稍稍用力的想要挣脱。
    只是才刚稍稍动一下，那紧握住她的手就立即收紧了：“还生气吗？”
    箫煜低下头，眼神落在沈芙的脸上，眉眼间含着微微的笑：“还是说吃醋了？”
    万岁爷当真儿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沈芙看着万岁爷那含着笑意的双眼，心中有再大的怒火，都发不出来。
    她转头，不想再看万岁爷的眼睛。
    而是偏过身子，看向地上：“嫔妾哪里是吃醋了？”
    沈芙嘟囔着道：“嫔妾分明是在心自己熬的粥。”
    箫煜也瞧了地上的食盒一眼。
    沈芙刚来的时候食盒已经打翻了，里面的腊八粥早就撒了一地。
    “没事。”他随口道：“到时候让御膳房再送一碗来。”
    沈芙不说话了。
    她低头，勾了勾手指，半晌都没了言语。
    箫煜不知道沈芙心中是何所想，又怕沈芙还要继续胡思乱想。
    他瞧着沈芙胡乱搅弄的手指，心烦意乱，伸手想要抓住。
    只是才刚动，沈芙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箫煜吓了一跳， 立即就抬起沈芙的掌心要检查。
    只是沈芙却是立即缩了回去，不让他看：“没什么。”
    沈芙摇着头，不让万岁爷瞧。
    可她哪里能够挣脱的开万岁爷的手呢？沈芙越是不让看，箫煜便就偏偏要看。
    他一把握住沈芙的手腕，指腹用力，将沈芙紧紧握住的掌心一点一点儿的掰开。
    沈芙的力气再如何也没有万岁爷的力气大。
    掌心用力掰开之后，只见那十指之下，白嫩细雪的掌心中有个黄豆大的燎泡。
    应是刚刚握的太紧了些，那燎泡都有些破了。
    皮肉殷红的，极为可怕。
    “怎么弄的？”箫煜看到这儿下颚便紧绷而起，长眉敛下，神色都沉了。
    沈芙将掌心从万岁爷的手中抽了出来，她摇着头，将在掌心背在身后：“丑。”
    “怎么弄的？”万岁爷又问了一遍。语气深深，唯独那双眼睛一直看向沈芙。
    “没怎么弄的。”
    沈芙被那道目光盯上，哪怕知晓万岁爷恼怒的不是自己。
    但心中却还是慌乱不安。
    心口只觉得要像是跳到喉咙眼，沈芙耷拉着眉眼：“嫔妾又不会熬粥。”
    她支支吾吾的，语气小的像是蚊虫般。
    箫煜站在一旁压根儿就没听清，拧着眉直勾勾的看着沈芙：“说大点声。”
    沈芙这才像是回过大了胆子。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目光看向万岁爷，又落在地上那摔碎的腊八粥上。
    “嫔妾又不会熬粥，自然是伤了手！”沈芙说到这儿停顿下来，咬了咬唇，又继续道：
    “万岁爷就当嫔妾愚钝好了。”
    沈芙这话声音不小，说完之后，那双无辜的眼睛还落在万岁爷的脸上。
    那双眼眸极其的亮，黑白的眸子里却又掩盖不住的透着几分委屈。
    箫煜撞上沈芙那明亮的目光，心尖儿微微激颤着。
    他看了看沈芙，又重新看向地上洒落一地的腊八粥。
    这原来不是御膳房做的，而是沈芙亲手做的？
    今日是腊八，沈芙亲手做了粥，送到乾清宫来。
    可是刚刚……
    刚刚自己的话还在耳边环绕。
    他说要让御膳房再做一碗，沈芙听到这句话心里该有多伤心？
    箫煜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口气：“朕……”
    他心中五味杂陈，心疼与后悔在脑海中翻滚。
    箫煜看着沈芙靠在背后的手，叹气道：“你这手不能放任不管，朕去给你拿药。”
    他说着，逃也似得离开。
    沈芙看着万岁爷消失的背影，等人消失之后这才落在地上的大氅上。
    周淑云送来的？
    沈芙挑了挑眉，上前几步，弯腰捡起地上大氅。
    万岁爷以为这件事过去了，但周美人显然不会这么甘心。
    小桂子说周淑云日以继夜在屋子里点着灯油熬夜绣花，绣了这么久这么辛苦。
    怎么能不拿出来好好展示
    沈芙抬手，轻飘飘的掀开大氅，看见里面绣的满满的一片绿萼梅。
    梅花拇指大小，却是绣的高洁雅致，大片大片的梅花盘桓在大氅内侧，可见是用了心思。
    周淑云身子不好，这绣工倒是不错。
    沈芙轻啧一声，挑了挑眉，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握紧手中的大氅立即转过身。
    “万岁爷。”沈芙握紧手中的大氅：“这大氅如何在这儿？”
    箫煜拿着药膏，瞧见这一幕停了下来。
    他看向沈芙手中，不想再欺骗沈芙：“这是周淑云送来的。”
    “她上回在雪地里受了寒，朕将大氅给了她用，今日特意过来还给朕。”
    万岁爷倒是坦坦荡荡？
    “原来是这样。”沈芙点着头：“这周美人倒是有趣，这大氅万岁爷既是给了她用，便是她的了，何必还要来还？”
    沈芙说着，笑着上前捧起大氅挂起来。
    只是没拿稳，刚要挂上去，大氅往下一坠落在地上。
    内胆里面大片的梅花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沈芙疑惑的开口，蹲下身作势要捡。
    只是刚拿到掌心，她却又像是察觉到什么。
    低下头，闻了闻。
    “万岁爷。”沈芙紧闭着眼睛，又睁开。
    盈盈目光落在万岁爷的脸上，不知是笑还是在哭：“万岁爷。”沈芙紧闭着眼睛，又睁开。
    盈盈目光落在万岁爷的脸上，笑中带泪：“周美人用过的大氅，为何和万岁爷那日身上的香味一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