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漫天星辰犹如珠宝般点缀在夜空之中，一轮弯弯的冰蓝月亮悬挂在头顶。
李善仁微微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月亮，又迅速挪开目光。
自从知道了月亮象征着这个世界的一位真神以后，他再也不敢以一个普通天体的心态去面对这轮月亮了。
圣督教的教典里，印在首页的箴言并非赞美的祷词，而是——
【不可靠近神！不可亵渎神！不可直视神！】
传言，越虔诚的圣督教信徒，越不敢随意直视头顶的月亮。
反而是他们这些没有信仰的人基本不会因为直视月亮出什么事。
但若是看久了，总会让人感觉——
你在注视祂的时候，祂也在注视你。
李善仁轻吐一口气，左手轻轻地在爱丽丝的头上拍了拍，想了想又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别摸头，会长不高。
不知为何，李善仁忽然想起了这句小时候常听的玩笑话，无声地笑了笑。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害怕吗？”李善仁问道，他指的是那个猎奴者的事。
爱丽丝闻言，低头摸了摸手上白秘文戒指，摇摇头，“不怕，而且雨果说他现在也有能力保护我们。”
“雨果啊......”
李善仁想起了那铺天盖地，令人头皮发麻的鼠潮，抽了抽嘴角。
“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要依靠雨果吧。”他微微苦笑。
自从利用契灵纹章将那些老鼠关进契灵空间后，李善仁还从未让雨果把那些老鼠放出来过，也叮嘱过他不要随便释放那些老鼠。
一来，怕它们再次脱离控制；二来，怕它们身上携带的疫病不小心传染出去。
只是，不知道那些老鼠呆在以卢恩之力为根基构建出来的契灵空间里，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若是雨果后面能自主控制老鼠进出的数量，倒是可以让他召唤出一两只观察一下。
爱丽丝抓着李善仁的手，没有说话。
李善仁继续开口道：“我这次是想跟你说一下，之前跟你讨论过的，前往王都西尔诺斯计划可能要暂时搁置一下。”
他微微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车队。
“主要还是因为我们队伍的人太多了，其他人未必能承受得住这种长途奔波，所以我的想法是先在王国境内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定居下来，后面有时间我和你再单独前往王都。”
“好啊。”爱丽丝轻声点头，看上去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对了，爱丽丝在那边，真的没有其他亲人了吗？”李善仁关切地问道。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要把你送走，到时候如果见到你的亲人，你想要留在他们身边，或者是继续跟着我，都可以。”
“我尊重你的意见。”
说到这里，李善仁整理了一下爱丽丝的银灰色发梢，淡淡地笑笑。
爱丽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朝李善仁贴近了一点，似乎用行动表明了她的态度。
就像初时见面那样，她似乎不太喜欢用语言传递自己的选择。
不过，李善仁已经大致能领会到她的想法了。
......
夜空之下，已经扎好的帐篷里，阿泰尔独自盘膝而坐，单手握着金苹果，出神地望着这件所谓的传承圣器，沉默不语。
这时，安顿好姐姐尤娜的艾吉奥掀起帐篷，弯腰进来。
除了尤娜外，他们三个人都被分到了一起。
“还在想刺客反抗会的事情吗？”见阿泰尔一副沉思的模样，艾吉奥不由得出声问道。
阿泰尔微微回过神，将金苹果放在帐篷地上，眼里流露出些许迷茫。
“没有，相比于如何重建刺客组织，我更想先弄清楚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艾吉奥微微一愣。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在他眼里，阿泰尔一直都是沉着稳重，遇事不惊，目标明确的形象，很少有像这样迷茫的时候。
阿泰尔顿了顿，目光一垂，缓声说道：“以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刺客，虽然也在追求着解放与自由，但更多时候，我只是负责执行刺杀的命令，完成派发的任务。”
“但现在刺客反抗会已经不复存在了，轮到我们自己做主的时候了......”
“今天，我揭开了首领的真面目，他推翻了以前无数次向我们宣导的信念和追求的目标，他说，自由根本就是虚假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自由。”
“当然，我并不相信他的话，但是如果我们继承着自由的意志，并且走在这条道路上，就必须得面对一个问题。”
“艾吉奥，我们所追求的自由......到底是什么？”
说到最后，阿泰尔直直地盯着艾吉奥，眼里有些许期盼，像是想从这位首个重新获得传承的无形者身上获得答案。
尽管他们通过金苹果经历过无形者先辈的一生，但是由于那些梦中的经历均已被遗忘，只留下了烙印在心中的自由意志与各种技巧，因此阿泰尔也没能从传承中获得答案。
自由是什么？
艾吉奥被问住了。
他跟阿泰尔不一样，他接受无形者传承的初心并不是去追求自由，而是为了复仇。
为了复仇，他走上了这条道路。
在这个问题面前，他比阿泰尔还稚嫩。
“自由啊......自由就是......嗯，让我想一想。”
艾吉奥冥思苦想起来。
“大概就是不受束缚，无拘无束......”
他给出了一个非常大众化的认知。
听到这个回答，阿泰尔没有嘲笑，而是一脸认真地跟他探讨道：
“如果我们的使命是让人们彻底失去约束，彻底放纵的话，那么艾吉奥，王国的律法也是普通人的束缚吗？我们应该推翻王国的律法，建立一个没有律法束缚，彻底自由的世界吗？”
艾吉奥噎住了。
虽然他无法深刻地说出自由的含义，但得到无形者传承的他能冥冥中认识到，他们所追求的不是这种形式的自由。
彻底的自由会让人欲得到无止境地膨胀，最终只会带来毁灭。
他坐在阿泰尔面前，默默地看着地上的金苹果，过了一会，说道：“律法不是为了束缚人们而存在的，是为了保护人们而建立的。”
“我不知道你想要追寻的自由是什么，但我知道无论是哪种自由，怠惰教团都是我们的敌人。”
“怠惰教团是躲不掉的敌人。”阿泰尔肯定地点点头，“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覆灭了怠惰教团，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如果只是以覆灭怠惰教团为目标的话，我们追寻的是真正的自由吗？”
“覆灭怠惰教团？”艾吉奥露出惊愕之色。
说实话，他还没有想过那么遥远的事情。
在他眼里，仅仅是这个目标就可能要耗尽他的一生去拼命实现，而现在的他甚至连怎么重新组建刺客组织都没有什么头绪。
这时，帐篷外似乎有人路过，听到了里面的对话，插嘴进来道：“我不知道你们想要的自由是什么？但我也许知道你们想成为什么样的刺客，当然，关于你们口中的自由，我也有一些看法。”
“呃......利瑟恩大人？”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艾吉奥回头看向帐篷外的人影。
“打扰了，我能进来吗？”
“请进，利瑟恩阁下。”阿泰尔回应道。
很快，外面的人影撩开门帘，正是刚和爱丽丝分开的李善仁。
“抱歉，我只是想来找你们谈谈使用金苹果的事情，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他淡淡地笑道，随意找了个空位席地而坐。
“没关系的，我十分欢迎您能跟我探讨这个话题。”阿泰尔语气和善地说，“能跟我详细说说您的看法吗？”
李善仁略一沉吟。
其实阿泰尔的这个问题早在他穿越前的本世界就有过探讨，比如是否存在绝对的自由，或者是否应该存在绝对的自由。
“我先下一个定论，自由与约束是分不开的，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自由，也不存在绝对的约束，自由与约束本身是对立统一的。”李善仁沉静地说道。
随着智力属性的提升，他越来越能够回忆起曾经所学的知识了，头脑已经从饭量巅峰的大学时期，慢慢回升到了智力巅峰的高中时期。
别看他李某人上了大学之后就泯然众人了，但在那三年里，也是正儿八经的优等生，是靠着自己的硬实力进入公立大学的。
当初那些囫囵吞枣咽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知识，也慢慢地能被他所理解。
例如，辩证法。
“对立统一......”
从未听过这个说法的阿泰尔目露沉思之色。
过了许久，阿泰尔目光再次清明，郑重地看着李善仁，“请您继续说。”
李善仁点点头，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
“事实上，不仅仅是自由与约束，万事万物都能找到对立统一的点，即便是无法用实体观测，只是一个抽象概念的自由与约束也不例外。”
“当然，现在我只跟你们谈自由与约束的对立统一。”
“其实阿泰尔之前所说的，自由是虚假的东西，有一定的道理，不能完全否定。”
听到这话，艾吉奥嘴角微微抽搐，有点想反驳，但又因为开口的是他颇为尊敬的利瑟恩大人，所以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