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母亲,谁能无动于衷,尤其当听说自家女婿遭受如此横祸,难免会为女儿的未来担忧不已。
王莲娟正思量着如何开启话题,用几句贴心的话语宽慰江老太太,缓解对方心中的不安。
却不料,江氏突然故作姿态,猛地饮下一勺糖水,那动作略显急促,紧接着碗底与桌面碰撞的“砰”声,在静谧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
江氏抢在王莲娟之前,开口便是质问:“亲家,你们秦家怎能做出如此欺人之事!”
这一突如其来的责难让王莲娟措手不及,她疑惑地在江老太太与江氏之间来回打量。
平日里,江氏爱掉眼泪,王莲娟并未过多在意,毕竟儿子三壮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做妻子的心疼哭泣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不哭,倒显得不正常了!
江氏低垂着头,神色有些躲闪,不敢直视王莲娟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目光。
王莲娟依旧挂着笑容,语气尽量保持柔和,询问道:“亲家,这话怎讲?”
“怎讲?”江老太太三角眼微挑,语带锋芒。
“亲家,你若有不满我女儿的地方,我们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如此对待我的女儿,算是什么意思?”
“江秀这几年虽然没有怀孕,但如今总算是怀上了,而且她在你们秦家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三壮腿一受伤,你们就要把他们夫妻俩分出去,连酿酒的作坊都不给,这不是明摆着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江老太太的话语中满是责备与不甘。
王莲娟愈发觉得一头雾水,目光转向了一旁眼眶泛红的江氏。
王莲娟虽是个善解人意的婆婆,但也不失原则与主见,江氏平日里对她总是抱有一丝敬畏。
察觉到王莲娟审视的眼神,江氏连忙拉了拉江老太太的衣角,压低声音解释:“娘,这不是公婆的意思,是三壮他自己提出来的。”
江老太太闻言,不满地瞪了江氏一眼,鼻中发出不屑的冷哼:“若不是老的在背后授意,三壮刚断了腿,哪里来的胆量说这种话?”
王莲娟脸色一沉,目光犀利地锁定在江氏身上:“三媳妇,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讲清楚!”
江氏回到秦家后,面对王莲娟,那些原本在家时的委屈似乎变得难以启齿,她只好低下头,细声细气地复述了秦三壮的话。
旁边的凌瑾韵听闻,不禁感到些许惊讶,未曾想到小婉儿过继的事情竟能让秦三壮动了分家的念头。
在这个重视孝道的大清,家中父母尚健在,提出分家是会被世人所不齿的,哪家的儿子如果在父母身体康健时就急于分家,是要背负不孝之名的。
王莲娟一听,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调整情绪,沉稳地回应江老太太:“亲家,这事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你上门之前,我们家没人提起过。三壮自己都没跟他爸提,我们自然也不会仓促行事。
“三壮的身体状况你是知道的,当前最重要的是让他好好养伤,这些琐碎的事暂且搁置,别去扰乱他的心神。等他伤势好转些,我们再一起商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老太太心中盘算,此事终究还得王莲娟拍板,自己若是太过激进,激怒了王莲娟,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真的让三壮夫妇被分出去。
于是,她缓和了语气,向王莲娟致歉:“亲家,我刚刚是一时心急,说话冲了些,您别介意。秀丫头一说三壮腿断了,还要分家,连酿酒的屋子都不给,我就急得不行,担心孩子们将来日子艰难,所以才口不择言。”
王莲娟微笑着挽留江老太太共进晚餐,江老太太则以家中事多为由婉拒,急匆匆地告辞离去。
一路上,她竟忘了提及探望受伤的女婿,更别说记起还有个外孙女小婉儿需要关心。
王莲娟送走了江老太太,返回屋内。
“呵,你们几个如今仗着老四和韵儿有些家底,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敢跟自家男人对着干,家里头憋着不说,转头跑到娘家去哭诉?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往后谁要是在家里说不明不白的话,非得回娘家才能讲清楚,那就索性别再回来!”
王莲娟的话宛如惊雷,让江氏心头一震,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王莲娟的话语,表面上是对三位儿媳的共同告诫,实则指向性明确。
这两日,王莲娟的心如同明镜,将江氏平日里那默默不语的外表下,隐藏的精于算计与不懂轻重缓急的心思看得透彻。
从前,人们只道江氏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一层伪装。
江氏咬紧牙关,不让泪水涌出眼眶,也不敢对王莲娟的指责做出任何反驳。
而江氏,也默默转身,回到那间充满了秦三壮气息的房间。
房门轻轻开启,一阵微风随之溜进屋内,搅动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药草味。
江氏的目光落在床上,只见秦三壮不知何时已从沉沉的梦境中醒来,正静静地躺着。
这一幕让她不自觉地低下头,不敢直面他那双眼睛。
他的眼眸里,既有病痛的折磨,又有对生活的无奈。
秦三壮虽身受重伤,面色苍白。
但听到外面的动静,他轻轻开口询问,声音虽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咱妈来了?”
江氏闻言,一边应着,一边捧着一碗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的唇边。
自从两人心扉互开后,秦三壮对她再也不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此刻他温顺地接过水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娘咋不进来坐坐呢?”
江氏心中明镜似的,知道他是在疑惑,为何岳母不进来看看自己的女婿。
尽管她并不以机智闻名,却也能读懂这话背后的意味。
正待她想为母亲辩解几句时,秦三壮却抢先一步,用那只略显无力的手轻轻抬起,轻声问道:“娘去看小婉儿了吗?”
江氏垂下了头,没有回答,但那无声的举动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情况:江老太太就连小婉儿,也没有去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