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绿丝在视线里若隐若现,忽明忽暗,一道幽光般指引方向。
葛无香逐渐放慢脚步,身子佝偻,呼吸越来越粗重。
沈青禾知道,莫七只怕就在这甬道的尽头,便即屏息凝神,暗暗警惕。
光还没有出现,但越往前,空气中,飘来一股诡异难言的味道,像是血气,又仿佛掺杂一些屎尿臭味,臭味之中,竟还带有一股浓郁的“粉”味。
他眉头紧皱,正想问葛无香这气味来源,这时,甬道一折,前路豁然一亮。
——其实也没有很亮,只不过沈青禾从黑暗中行来,乍一见石壁青光,有些不适。
他像一朵给风倒卷回来的柳絮,悄无声息,往暗处退了数尺。
葛无香却只能继续往前走。
沈青禾屏息望向石窟,一看之下,暗暗心惊,夹带不解。
首先,他一眼就望见了莫七。
——姓莫的侧卧在……床上?
可这鬼地方哪里来的床?
沈青禾看不太清,便催精气蕴于双目,微微眯眼——看清了。
看清之后,眼还是眯着,嘴张开了。
是床。
人床。
只见四个汉子跪伏于地,手与膝齐,后背绷得笔直,皆是一般高低,共同负着一块石板,石板上铺着各色织物,织物上是吉祥卧姿的莫七。
这里异常的静。
仔细听,这几个汉子呼吸都捻得细细的,完全同频,身躯几无起伏。
如同王八驮石碑,稳当非常。
一道道蛛丝般的碧绿丝线,从莫七左手上延伸出来,其中一根,系往了葛无香,又有四根,系在四个“床柱”的脖子上;另外三根,往外延展,沈青禾顺着看去,才发现阴影里还伏着几个人。
他们躺得挺远,一个狗似的蜷缩着,身体在微微抽搐;两个没有动静。
血气和臭味,似乎就从这三个身上飘出来的。
好诡异,好渗人的一副画面。
沈青禾见这一幕,脑筋急转,暗忖:竟然不止针对“连珊瑚”,还捉来这许多天师……莫非因红药失踪,姓莫的狂性大发,不再装那道貌岸然的样子了?
他自然是看不明白,却也没有深思,只关注葛无香的动作。
葛无香在这魔窟一样的氛围里,艰难地移动,好像有两股力量,一个拉扯他往后,一个拽着他向前,这导致他走姿很怪异,双膝打摽,一拐一拐的上前去,临近十来步,便跪下去,等着。
这时,从“床”后又转过一个人来——沈青禾吃了一惊,因为他刚才完全没发现这人的存在。
这人本来是跪在后头,此刻也不起身,膝行上前,看一眼葛无香手里的水囊,指了指躺卧的莫七。
他如果不是哑巴,那就是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来。
沈青禾双眉紧锁,看得目不转睛。
那跪行出来的人,示意葛无香上前去,从背影看,葛无香是摇头的——但摇头要是有用,他也就不用出现在这里了。
那人又往脖子比划一下,葛无香(当然,看起来是连珊瑚)就慢慢地支起身,一步,一步,凑上前去。
沈青禾一开始,以为那水是给莫七喝的,没想到,葛无香接过一块布料,倒了些水在上面,像个婢女一般,上前去给莫七擦手。
——每一个动作,都出乎沈青禾预料之外,这种感觉令他有些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他的注意力,此刻都放在一件事上:药能不能起效?按着连珊瑚的话,这药沾身则迷,那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大功告成,此际走了便可。
不过,他生性谨慎多疑,一时没有动弹,想看莫七中药之后的反应。
而且,沈青禾心里还另有一层盘算:如果莫七跟戚红药的反应类似,都陷入昏迷,那不妨借此机会,下手除掉这厮。
斩草除根,却不比等连珊瑚这狗屁秘药的效果更可靠?
至于连珊瑚的期盼么,不好意思,落空就落空了。
他漫不经意的想:‘大不了,多给她介绍些俊俏的男侍,三五月头上,自将姓莫的忘个精光。’
他的嘴角,随着葛无香擦拭的动作而渐渐弯起。
来的路上,他已给葛无香双手涂上药膏,可以隔绝毒水,放心接触。
现在,只等莫七露出些异样的讯号——管是惊醒、剧痛、吐血——哪怕是昏过去,他总不能这样手牢牢撑着脑袋,一动不动吧!
动了,果然动了。
那双眼一睁,洞中气氛,顿时肃杀三分。
看得出来——葛无香恐惧得身躯都微微僵直了,但手中动作却不敢稍停。
沈青禾鼻翼翕张,兴奋得眼一眨不眨。
只见莫七慢悠悠撑起身体,并未完全起身,只是眼皮半撩,眼珠子斜斜滚向“连珊瑚”。
葛无香抖得好像一片风中败叶。
莫七冷冷瞧着“她”,抽回那条胳膊,掩口打了个哈欠,坐直了些,将那手举到眼前,掌心朝外,绷直指尖,细细观瞧。
沈青禾看这一幕,心中怪异之感更甚,可搜肠刮肚,冥思苦想,又说不好是哪里不对劲。
再等等,再瞧瞧。
葛无香持着手帕,干站在那里,没有得令,便一动不敢动。
跪地的男人这时凑上前来,一脸谄笑,“爷……”一个字,引得莫七掩鼻,瞪了他一眼,道:“滚边儿去,一身臭汗。”
“唉,唉,小的滚,小的滚。”男人说着往后退。
但莫七眼又在他上身一溜,勾勾手指,道:“回来。”
男人赶紧凑过去,结果,沈青禾眼睁睁看着莫七伸出手,在男人壮硕的胸肌上用力揉了一把,而后,满意地道:“边儿去罢。”
沈青禾:“……?……??”
他不禁瞳孔巨震,汗毛倒竖,悚然之感顿生。
忽联想到连珊瑚所言:用了这药,戚红药跟莫七十断无可能了。
难道……是这么个没可能法?!
那戚红药岂非——岂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