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度假别墅坐落在半山腰,蒙蒙细雨宛若轻纱缭绕,似梦似幻。
傅承屹按下门铃,很快传来一连串冰冷的英文:“噢,vincent,我认为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很抱歉,我并不想见到你。”
琼斯夫人挂得果断,一瞬把他带回被盛南伊挂电话时,哑然失笑。
两人同样爱憎分明,原本极有可能成为忘年交。
吃闭门羹后,傅承屹只能把车里的乐曦请出来。
他与琼斯夫人在福利院结识。
琼斯夫人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孤困儿童是她关注的重点。
乐曦漂亮的东方面孔让她想起故人,每次去都会跟她玩一会儿。
乐曦顺利进门,傅承屹回到车里给盛南伊打电话。
“什么,你真让乐曦自己进去?”盛南伊难以置信,“你都说服不了的人,乐曦有什么办法游说?”
他慵懒靠在座椅上,淡淡勾着唇,眉宇之间尽是清爽,“无需多言,她的存在足以说明问题。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乐曦近来的变化,有心的更会明白改变源自何处。
琼斯夫人心有大爱,又有相似经历,站在乐曦立场上指责我们无可厚非,但我相信她如今作为旁观者也会认可我们的努力。”
“那也改变不了……”她抛弃过乐曦的事实。
她宁愿亲自上门,被琼斯夫人骂个狗血淋头,也不愿乐曦被审视。
傅承屹却与她观念相左。
一来琼斯夫人看到乐曦的转变,兴许会改变想法,对他们更有信心。
二来乐曦与旧识碰面也很开心,专家亦能据此及时调整心理调适计划。
之后几天,傅承屹都会抽空带乐曦过去。
琼斯夫人当然清楚乐曦是他的敲门砖,却没有拒绝过。
还主动问起来:“爸爸妈妈有没有交待你要跟我说什么?”
她在山间采茶,乐曦如法炮制,嫩白的小手掐下茶叶尖尖,放在小背篓中。
被汗浸湿的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没有哦,妈妈好晚才回家,我都睡着了。”
“他们是不是很少陪你?”
夫妻皆为风云人物,日理万机,恐怕抽不出时间陪孩子。
小巧的身影穿梭在茶树之间,突然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奶声奶气地道:“不会耶!妈妈有时在家有时很忙,可是爸爸经常在啊,家里还有吴奶奶、小方阿姨、小文老师、童老师……”
听她如数家珍,琼斯夫人会心一笑,“爸爸妈妈感情好吗?”
她看过两人的新闻,简直一言难尽,十分担心乐曦的成长环境。
“他们会亲亲,也会吵架,小文老师说大人的感情世界很复杂,叫我不要担心。其实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吵架……”乐曦皱起小眉头,一本正经地作答。
“哦?为什么呢?”琼斯夫人饶有兴致地瞧着小不点。
乐曦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有好多人骂他们,还拍照发到网上。不过没关系,小文老师说成功人士都是富有争议的,我爸爸妈妈好像是很厉害的人呢!”
小家伙前一秒还伤心呢,后一秒又骄傲起来了,琼斯夫人忍俊不禁地摸她脑袋,为她擦汗。
她比先前活泼开朗多了,更加讨人喜欢。
琼斯夫人发自肺腑地替她开心,“你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吗?”
“喜欢!”漆黑的葡萄眼盛满日光,熠熠闪烁,“很喜欢!”
这种眼神她见过,在被爱滋养长大的孩子眼里,在她被养父母照顾得很好的日子里……
那天采茶归去,琼斯夫人邀请一家三口来度假别墅做客。
盛南伊严阵以待,做好充分准备详谈,结果被忽略得很彻底。
琼斯夫人闭口不谈合作不说,还与她鲜少交流,只对乐曦照顾有加。
傅承屹跟琼斯先生谈论经济形势,相谈甚欢。
盛南伊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端着酒杯,脸颊飞起一抹绯红。
她酒量不算好,简单应酬不成问题,只是今晚格外想醉。
再醉一点,或许就能回到那个时刻,不做那样残忍的决定。
或者干脆更早些,不要有那一夜。
可她清楚地知道,无论怎么醉都回不到最初,是以伤心得真情实感。
男人长腿交叠地坐在沙发里,双眸沉静如墨,神色淡然,清绝出尘。
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背对她倒酒的女人,忽地瞳孔微缩,腾地起身夺下酒杯,“伊伊,你醉了,不要再喝了。”
“傅承屹~”她把他的名字念得异常婉转,眼尾挑起一抹酒醉的红,温柔妩媚,杏眸却蓄满哀伤,“我也很难过……她刚出生时好小好小,那么柔软那么脆弱,我都不敢碰,更不敢看。”
她怕不舍。
她怕再没站起来的勇气。
因此没看乐曦一眼,她就出院了。
眸色倏然转黯,他紧紧拥住她,声线低哑,“我明白,伊伊,我们回家。”
“你不明白!你也不知道我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走出那扇门!我好难过,我好难过,好难过……”
她一遍遍重复,晶莹泪珠成线砸落,破碎在他身上。
如同千万把刀切割他的血肉,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琼斯夫人见状,劝他们留宿,安排保姆先带乐曦去睡。
“好大的洞……”泪眼迷蒙,她摸着胸口,嗓音悲凄,“好空好痛……”
“什么都没有。”
“他们都在看笑话。”
“我做不好。”
“我不能,不能!”
……
她没头没尾地说着。
琼斯夫妇听得云里雾里,频频交换眼神。
傅承屹黑瞳幽暗如夜,默默抱起她往房间走。
盛南伊却忽然挣开怀抱跳下来,惊得来送醒酒药的琼斯夫人连连后退。
她定定瞧着眼前的女人,眼神时而涣散时而清明,突然抓住她的双肩,“我不配做母亲?你都没生过孩子,凭什么说我不配?”
被戳到痛处的琼斯夫人愤怒又错愕,面色凝重,“yasmine,你醉了。”
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蓦地狰狞起来,她疯狂地摇晃着琼斯夫人,“你被说也会生气吗?呵呵呵,那为什么要说我?嗝儿~
你经历过十月怀胎吗,你知道阵痛宫缩多折磨人吗,你知道孩子出来那刻我内心有多欢喜,你知道抛下她时我又有多不舍?
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
她忽然松开,踉踉跄跄地走向桌边,把东西全部扫落,歇斯底里,“你们都一样,只会骂我,怪我,可是你们凭什么,乐曦她都没有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