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她居然离开一个月了……
胸腔发闷,攒着一口气,必须要借助什么才能舒缓。
傅承屹狠狠抽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却还是一口一口抽着。
烟雾袅袅,与夜间的雾气缭绕升腾至半空,幻化成熟悉的脸庞。
时而明媚,时而清冷。
薄唇勾出一抹淡笑,眸底暗色愈发浓郁。
他就着这份情绪,抽了一根又一根,十几根烟都抽完,时钟堪堪走到凌晨。
今夜好漫长。
这半年多的每一个夜晚,都如此漫长。
——
早上吴妈去买菜。
刚打开门,寒冰一样的黑影罩在眼前,犹如黑云蔽日,压得人心头一沉。
吴妈“哎呦”一声,看清来人后,马不停蹄地关门。
傅承屹连忙伸手阻拦,手臂被门夹了下。
吴妈无可奈何,也不敢关了,挡在门口,满脸愠色。
“吴妈,你让我进去。”
声音分外嘶哑,犹如砂纸摩擦地面,对谁来说都是折磨。
吴妈心里叹气,态度依然坚决,“小姐不在,我跟你也无话可说。”
说罢,往外推他,“砰”地一声门关上。
傅承屹没再敲。
吴妈从监控里见他开车离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开车出门。
到了菜市场,吴妈一面和熟悉的摊主话着家常,一面挑选。
刚选好,旁边已经有人抢先帮她付款了。
那人气质清矜,不染凡尘,与充满烟火气的菜市场格格不入。
引来无数目光追随。
他却处之泰然,如影随形,给吴妈付款、提菜篮、甚至亲自上手挑选。
吴妈瞬间连买菜的心情都没了,匆匆回到车上,一脚油门踩下去。
后视镜里,他又一路相随。
吴妈遥控开了大门,前脚刚开进去,后脚傅承屹也开了进来。
他是懂见缝插针的。
盛南伊离开前,给司机和保镖都放了带薪长假,家里只有她。
她没什么好担心,语气愈发不善,“你一路跟着我做什么?
小姐不在家,也不在国内,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你来找我没用。
我也没什么旧能跟你叙,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吴妈先礼后兵,下完逐客令就要轰人了,拿了把芹菜煞有介事地。
十几年了,吴妈对他从没这般冷漠与不耐烦,连句称呼都不带了。
他清楚,他在法庭上的一番话如刀似剑,重伤到的都是在乎他他也在乎的人。
傅承屹抓住吴妈胳膊,压低了嗓音,“吴妈,我在法庭上所言,并不完全代表我的真实想法。
我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我的证词对判决有着重要影响,我也是迫于无奈。”
阳光肆意洒在男人身上,勾出英俊深邃的轮廓。
傅承屹微微垂首,神色晦暗不明。
吴妈捉摸不透,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却阴阳怪气地道:“是啊,你多聪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多漂亮!
我们小姐和你不同,她对待感情一向认真,这次也当真了。
如此更好,以后你别再来了,大路朝天,你们各走一边吧。”
傅承屹不依不饶,晃晃吴妈胳膊,“吴妈,我想见她,给我她的地址好吗?”
他神色黯然,满眼痛色呼之欲出,声音又低又哑,还掺了点凄凉哀婉,听得吴妈心里不是滋味。
细细想来,这件事情他想来也是出了力的。
胸口那团火气无声无息地消弭了,吴妈终归动了恻隐之心,“傅少爷,你为什么总是反反复复的?
就算是为了小姐的官司,那也不能这么伤她。”
两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势力庞大至极,坐下来好好商量,定有解决之道。
为什么要用最冰冷最尖锐的刺刀,往她心口最柔软的那处狠狠刺去?
吴妈一想起盛南伊被噩梦折磨痛苦不堪的样子,顷刻间眼泪盈眶,连声叹气。
傅承屹神色微僵,眯了眯眼,深瞳里浮起一层浓到化不开的雾。
“吴妈,你在盛家这么多年,伊伊的父母为何要从老宅搬走,为何要移民,盛世清又为何对她格外疼爱,你难道一丁点儿也猜不到么?”
手里的芹菜随菜篮子一同从手里脱落,青椒茄子滚了一地。
吴妈也顾不上捡,极力掩饰眸中的惶恐与诧异,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傅承屹蹲在地上,把东西一一捡起,放回菜篮子。
许是蹲着,嗓音低到极点,眸色黯到极致,“这就是……我为什么反反复复的原因。”
一阵寒风刮过,吴妈如坠冰窟,身子随风摇晃,险些站不稳。
她按着太阳穴,愁眉深锁,“那你就更不该来了,你明知道……”
傅承屹徐徐起身,高大伟岸,巍然屹立。
眸光与声线却破碎不堪,“吴妈,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性情你还不清楚吗?
但凡我能压制得了,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内心的酸楚一波波袭上心头,吴妈苍老的眸一眨,泪珠瞬间滚落。
“我和伊伊在这个世上本就是孤零零的,已经承受了太多。
为什么还要一直被前尘往事所缚?
为什么还要继续因为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折磨对方?
您跟她生活那么久,她心里有没有我,您还不清楚吗?”
吴妈用手背飞快抹泪,隐忍不发,抄起菜篮子往屋里走。
傅承屹跟上来,“吴妈,我都三天没合过眼了,好累,能不能进去休息会儿?”
吴妈这才认真地瞧他。
满眼血丝,满脸疲色,由内而外散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和素来清爽俊朗的傅承屹截然不同。
吴妈心头一酸,点了点头,反正家里没人,领他去了客房。
傅承屹却说想去盛南伊房间看看,吴妈为难地道:“小姐要是知道了……”
“吴妈你不说,她就不会知道。”
傅承屹拿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凝着她,一根根血丝像藤蔓缠绕,叫人无处挣脱。
吴妈半推半就地给他开了门,“小姐的门其实没锁。
车祸后她常做噩梦,情绪失控,我得给她喂药,有时还要送医院,慢慢地,她也习惯不锁门了。”
凝着门把手的黑瞳骤然一缩,傅承屹绷紧了下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