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好像它并不知道自己随手抓到的这个老师，是个什么很厉害的存在。
    对于龙来说，它抓住光明骑士长，就好像抓住了一只寻常的耗子似的。
    凯多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竟然……没有死。
    他掩下眸中的惊讶，握紧了手中的剑。
    骑士的守则告诉他，他不能屈就于黑暗之下，更枉论给注定带给太阳毁灭的异端授课。
    凯多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剑尖插入地中，他喘息着，带着怨恨的看着眼前的巨龙。
    和巨龙相比，他太渺小了，但骑士永不言败。
    他有着自己的信念。
    “我不会给一个异端当老师，也不会屈就于魔龙的威慑之下。”
    他抬起手，剑指向懒洋洋的银龙。
    “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么我就杀了你。”
    塞西尔对光明骑士长的拒绝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当他用剑指着魔龙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真是不自量力。
    “杀了吾？”
    魔龙彷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扑哧扑哧的笑了出来，巨大的尾巴在它身后晃荡，带出一阵强风，它嘲笑着看着凯多：“吾让你十根手指头你都杀不了我。”
    它高仰起头，浑身秘银般的鳞片闪闪发光。
    它如此不可一世，如此强大美丽。
    它说：“既然你不想当吾奴隶的老师，那不如就去死吧。”
    凯多瞳孔一缩，一道银芒飞速向他面门袭来。
    他脸色一变，迅速往旁边躲闪，却没有及时躲开，胸口一痛，鲜血溅到了站在旁边的塞西尔脸上。
    凯多发出一阵痛苦的吼叫，倒在了地上。
    巨龙银色的眼睛无情的看着他：“你看不起吾的奴隶，觉得吾的奴隶是蚂蚁。”
    “但与吾相比，你连蚂蚁都不如。”
    塞西尔抿了抿唇，一红一黑的眸子定定的看向银龙。
    它是在帮他……说话？
    「爱意值+1」
    凯多吐出一口血来，咳嗽了两声：“塞西尔是异端，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
    “我是光明的信徒，他是黑暗的奴隶，他不配得到我的教导。”
    塞西尔沉默的看着脚下的土壤。
    凯多那些老掉牙的话并不会让他感到难受，他只是有些烦躁这个该死的骑士竟然在魔龙大人面前如此诋毁他。
    龙会怎么想他？
    会觉得他太弱小了，不再喜欢吗？
    他有些忐忑的往魔龙看了过去。
    “光明？黑暗？”魔龙嗤笑一声，它从外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邪恶的生物，甚至有些过分银白美丽，说出口的话若是放在银临帝国，却堪称邪恶反派，“这世上如果没有黑暗，如何衬托光明？”
    银龙甩了甩尾巴。
    “你们应该叩首感谢吾的存在，若没有吾这个魔龙，光明毫无意义。”
    “同样，你们也应该感谢吾奴隶的存在，否则你们应该如何收割信徒的一切。”
    龙的“歪理邪说”让凯多瞪大了眼睛。
    他气得连连咳嗽了几次，血液的流失让他头脑发晕，摇摇欲坠。
    “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教塞西尔！”凯多仍旧不服。
    虞真却没有继续逗弄的心思。
    “你这么说，吾突然就不想杀你了，吾就喜欢强人所难。”
    银龙的声音邪恶又危险，但落在塞西尔的耳朵里却仿若天籁。
    龙说：“你若是不教吾的奴隶，吾就杀了教皇陪你下去玩玩。”
    龙：“没有谁能在挑衅吾之后得到永恒的安息，死亡有时也是一种恩赐。”
    凯多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龙：“你疯了？魔龙不可以离开深渊之谷！你与皇室签订了契约！”
    它不可能飞出深渊之谷，杀了教皇阁下。
    虽然凯多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头魔龙实力强大到可以扫平一切。
    教皇阁下早就年迈，实力已大不如从前，他引以为傲的剑术也在与龙的战斗中像个笑话。
    “吾知道，魔龙签订了契约。”
    银龙巨大的银色瞳孔看向慌乱的凯多。
    “但吾有说过，吾签订了契约吗？”
    银龙长长的尾巴一勾，不知道从哪里勾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在了凯多面前。
    阴影遮天蔽日般向他袭去。
    待看清楚落在面前的庞然大物时，凯多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他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黑色头颅，那是巨大的、黑色的、魔龙的头颅。
    银龙欣赏着凯多眼里的震惊和害怕，尾巴拍在黑色的龙头上，发出“啪啪”声。
    “你不是……你不是魔龙，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的？”
    弄清一切的凯多看向了那头巨龙。
    这头龙没有契约的束缚，能够随心所欲的去大陆上的任何地方。
    也确实可以飞到王城，虽然王城有传奇法师和圣子殿下的存在，但这头魔龙若是拼死，应该足以……杀了教皇阁下。
    只要想到这一点，凯多手都抖得差点握不住剑柄。
    巨大的危险就在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吾没有必要回答你，吾只问你。”
    银龙伸出爪子，点了点属于她的小奴隶：“教吗？”
    教皇阁下的安全高于一切。
    不过短短几秒钟，思绪混乱的凯多便做出了选择。
    只是这选择多少带着些憋屈和咬牙切齿：“……我教。”
    塞西尔看着魔龙的眼神闪闪发光。
    那一黑一眸的瞳孔里，往常的沉闷死静消失不见，那汪死水被扔进了一枚石子，泛起层层波澜。
    “算你识趣。”魔龙无所谓的甩了甩尾巴，凯多的屈辱和不甘它半点都不放在眼里。
    反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奴隶，让它有些在意。
    它用尾巴继续拍着魔龙那可怜的黑色大脑袋。
    “这个红头发的蚂蚁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今天就暂且放过他，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开始教导你。”
    “若是他教得不好，你要及时禀报，吾很忙没空天天关注你。”
    塞西尔点点头：“好的，大人。”
    他满脸赤诚，像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神明。
    凯多脸色苍白，抿着唇看着这个邪恶的异端双眼放光的看着魔龙。
    不愧同样都是黑暗的生物，竟然能够成为主仆。
    只是……他眼神晦涩的看向那颗巨大的黑色龙首，如果说和王室契约的魔龙已经被它杀了，那它究竟从哪里蹦出来的？
    他想要把消息递给王城，只是……他艰难的捂着自己的胸口，这头龙实力太强，他恐怕逃不出去。
    “好了，”银龙有些烦躁的继续拍打龙头，“吾尾巴痒痒，你先打点水过来给吾洗洗。”
    塞西尔身体有些虚弱，明明这种任务对他来说像是一种惩罚，他却双目突然变得越发清亮了。
    “好的，大人，我马上过来。”
    银龙用尾巴点了点城堡里面：“自己去里面拿东西，要快点，懂吗？吾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类。”
    “好的大人！”
    本来走得便有些快的人，顿时小跑起来。
    金色的长发在他脑后飘荡，像黄金织就的轻纱。
    龙恋恋不舍的把视线从塞西尔金色的头发上收回来，然后烦躁的看着倒在地上还半死不活的凯多。
    龙也双标得特别明显。
    “你怎么还不走，你太丑了，吾不想看见你。”
    这个红色头发的蚂蚁，胆敢欺负她的小奴隶，杀了他真的是便宜他了。
    塞西尔那么聪明，肯定分分钟就超过这个人了。
    凯多：……
    他黑着脸，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在银龙的指示下走出城门，待在城门旁边的小房子里，那间房子之前充当了警卫室，从外面看起来倒是不破，但其小无比，里面除了一个木板床什么都没有。
    凯多关上门，倒在木板床上便晕了过去。
    该死的魔龙，该死的塞西尔！
    在晕过去之前，他无能的在内心狂怒。
    塞西尔气喘吁吁的从城堡里提了一桶水出来，桶里还放着小刷子和柔软的毛巾。
    他脸色涨得有些红，犹豫的看着眼前懒洋洋却闪闪发亮的龙，因为内心潜藏的激动，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大、大人，水来了。”
    “唔，”银龙把尾巴落到他面前，发出“砰”的一声，“好好洗知道吗？”
    “不然吾就吃了你。”
    塞西尔点点头，他奇怪的意识到，即便龙威胁着说要吃了他，他的内心却没有感到丝毫害怕。
    那条银色的尾巴对他来说十分巨大，塞西尔却没有半点拒绝的心思。
    他就要碰到龙了？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把手落到了龙尾巴上的鳞片上，冰冷的感觉从掌心传来，紧接着，便是手掌被划破的刺痛感。
    “嘶……”这疼痛来得出乎意料，让他忍不住呼出了声。
    收回手掌时，便看见上面被龙鳞划破的口子正在往外冒着红色的液体。
    塞西尔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竟……连碰一碰龙的鳞片都会受伤。
    有风从头顶传来，龙的声音近在咫尺般响起——
    “奴隶，你怎么这么弱？”
    不过是洗洗鳞片就可以划破手掌，怎么跟豌豆公主似的。
    塞西尔眼底一慌，忍不住把受伤的手往背后藏。
    大人这次应该会嫌弃他了吧。
    他自嘲的想。
    “藏什么，伸出来。”
    龙的声音依旧桀骜。
    塞西尔不想违背龙的意愿，他迟疑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红色的血液在苍白的手掌上显得十分刺目。
    龙晃了晃尾巴，用尾巴尖尖碰了碰他的手掌。
    一道金黄色的亮光从相触的地方升起，带着些暖洋洋的温度。
    掌心的伤口痒痒的，那道光芒之后，手掌白净如新，一点伤口的痕迹都没有。
    塞西尔微微睁大了眼睛。
    “连洗尾巴的工作都干不了，如果没有吾，你可怎么办。”
    龙洋洋得意的声音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什么好事。
    它不知道塞西尔在内心触动之下，握紧了被治愈的手掌。
    世人加诸在他身上的只有伤害，他的后背上全是陈年的鞭痕，在从王城赶往深渊之谷的头一个晚上，光明教会的人轮番抽打他的后背。
    即便是现在，他的后背也依旧疼痛难忍，伤口许久都未好。
    但，在刚刚龙的触碰下，连后背的伤口都不疼了。
    这头龙……竟然治好了他。
    塞西尔眼眶泛红。
    魔龙又怎么样，他想要追随它，即便是当一个奴隶。
    「爱意值+5」
    系统听到喜报，已经麻了。
    这个反派好像和别的不太一样，怎么就有点癫癫傻傻的。
    系统大为震惊，但甚为不解。
    银龙倒是接受良好。
    她骄傲的认为，没有人不会臣服在她的光辉之下。
    毕竟她强大又美丽。
    塞西尔呆呆的，银龙却有点不耐烦了。
    “你这么弱不行，城堡的工作那么多，你这小身板什么时候才能担当大任？”
    听见龙这么说，塞西尔羞愧的低下了头。
    “喏，”龙甩了甩尾巴，那颗巨大的龙头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竟被它的尾巴劈开成了两半，“把那个拿出来。”
    塞西尔看了过去，切得平平整整的两片头颅之中，有一颗红色的晶体正散发着宝石般的光芒。
    那是黑色魔龙的晶核。
    是一头龙最为珍贵的东西，也是大陆上被人抢破头的东西。
    即便塞西尔不懂很多事情，但也知道这颗龙晶的价值。
    他走到巨大的头颅前，爬上去，有些艰难的从龙的脑子里挖出那块暗红色的晶核。
    那颗晶核并不大，落在掌心只有小小一块，发出的光芒却十分耀眼。
    塞西尔捧着那枚晶核走到龙面前，双手高举。
    “大人，你是要服下它吗？”
    “吾才不吃这么恶心的东西，”龙嫌弃的把脑袋往后退了退，看起来是真的嫌弃，然后说，“这是给你吃的。”
    塞西尔心口一跳。
    他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龙。
    语言成了难以启齿的东西，他的声音艰涩又轻微，像是害怕打破这场过于逼真的美梦。
    “……给、给我？”
    为什么？
    他从来都没有什么优点，还是被厌弃的祸端，为什么这头龙却愿意把这颗珍贵的晶核给他？
    他真的配吗？
    “别太感动，你吃了可不一定活得下来，”龙甩了甩尾巴，“活不下来你也别想继续当吾的奴隶了。”
    “吾的奴隶不能这么弱。”
    “你若是不强大一点，怎么给吾办事？”
    “怎么保护属于吾的头发？”
    头发？
    塞西尔偏头看向了垂在自己肩头的金色发丝。
    来城堡之前，怀着一些不可明说的心思，他在河边洗了好久自己的头发。
    原来龙……真的喜欢？
    他不觉得荒唐，甚至十分高兴。
    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一般。
    死亡？
    他不怕死亡，他只怕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
    塞西尔一红一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龙，坚定的说：“大人说得对，我一定能活下来。”
    “为您献上我所有的忠诚。”
    「爱意值+10」
    系统：……
    不是吧，难道几天就能完成任务了？
    这坐火箭般的速度，有、有点爽。
    这么一想，这个癫癫的反派也变得可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