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云霓掠空,寒鸦飞散。
谯周正在府中书房重新撰写降表,越骑校尉文立匆匆而来。
“恩师,大事不好。”
“嗯?”
“长水营忽然倒戈,费立措手不及,已被擒杀,北地王敛兵千余,称我等为奸党,要发兵以清君侧。”
哐啷一声,谯周手中的毛笔跌落在案,墨团染花了还没写完的降表。
文立的话如晴天霹雳,令他一时难以消受。
片刻,谯周面生悲色,捂着胸口凄怆道:“广休他.....”
话未说完,忽然盛怒,以拳捶案。
桌上笔墨纸砚被谯周一把拂去,散落在地。
痛失爱徒,谯周火气上涌,长水营竟然会临阵倒戈,甚是古怪。
看来北地王是早有准备,费立引兵前去,便已落入算计。
“他既要清君侧,那老夫便接着。”
短短三日之内,北地王连杀杜祯、费立,断了自己左膀右臂,如今已是你死我亡之局,绝不可再心慈手软。
酉时初,谯周入宫奏事。
中宫御书房中,皇帝刘禅脸色难堪,黄皓站在一旁,面带惊惧之色。
谯周长跪于书案之前,长拜不起。
“五殿下言老臣乃奸佞,欲兴兵以清君侧,自臣秉政以来,为保江山社稷,披肝沥胆,而今北兵犯境,老臣不惜名声,亲撰降表,以图消弭刀兵之祸,保蜀地百姓平安,何罪之有?然主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免陛下父子兵戈相见,臣自请一死!”
刘禅脸色一变再变,半晌无言。
正这时,秘书令郤正闻讯而来,见谯周跪地,进至刘禅耳边低语道:“朝臣闻讯聚于议殿之下,言五殿下怀有异心,请陛下发中军平乱。”
郤正说罢,退开一叹,目光定格在了谯周身上。
若是想死,何不在自家府上悬梁自尽?
这分明就是来逼宫的!
皇帝刘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将目光看向了身边的黄皓。
黄皓垂首,故作没有看见,北地王都要举兵清君侧了,他哪里还敢胡说八道,脑子里正想着如何自保呢。
“北地王先是无故杀了杜祯,而今又杀费立,此皆朝廷才俊,却冤屈丧命,实在是不公!”
谯周伏在地上,声音悲痛不已,为杜祯与费立喊冤。
刘禅心如乱麻,又扭头看向了郤正。
秘书令郤正便躬身低声道:“陛下,此事或有误会,可召北地王入宫当面对质!”
“郤正!皇子举兵,杀我朝臣,还需对质什么?此等行径,便是谋逆!”
谯周听见了郤正的低语,当即大怒,跪直上身瞪眼斥责。
刘禅被谯周气势凌人的样子吓了一跳,皱眉声音低沉道:“大夫以为朕该如何?”
“陛下若以臣之首级请北地王甘罢兵戈,臣绝无二话。”
谯周一副慷慨之状,将皮球踢回了皇帝手中。
郤正心中无奈,谯周这是非要逼皇帝下旨出兵不可。
人心肉长,他怎忍见父子相残?
刘禅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肥肉微微颤抖,宽大袖袍中的手攥的都快没了血色。
大敌当前,北兵如利剑悬天,连日来,刘禅夙夜难眠。
内忧外患,群臣相逼,刘禅双手忽然一松,闭上眼歪身卸力。
还好黄皓眼疾手快,将刘禅一把扶住才没有跌倒在地。
“陛下!太医!快传太医!”
郤正也急忙上前,只见皇帝靠在黄皓怀中,嘴唇煞白,似是心力耗尽。
谯周双目微眯,静静注视着皇帝,不知皇帝是不是在故意装晕。
不一会儿,太医匆忙入内,为皇帝把脉之后,对几人叹息道:“陛下神思繁重,心力交瘁,以致气血亏虚,急需休养,不可再有惊扰。”
说罢,太医便请黄皓命人将皇帝送回寝殿,准备服药调理。
谯周面色阴郁,自地上起身,三两步上前,郤正一惊,急忙挡在皇帝面前。
“大夫,陛下需要休息!”
“请陛下赐臣虎符,发中军平乱。”
郤正色变,竟敢公然索要兵符,简直是藐视天威,不忠之举。
谯周目光凛凛,直勾勾盯着皇帝刘禅。
“谯大夫,你失态了!”
郤正紧紧护在皇帝身前,面对谯周逼迫,毫不相让。
黄皓见状不妙,生怕自己也被牵扯进去,赶忙命宫人扶皇帝离开书房。
郤正冲着谯周冷哼一声,也伴皇帝离开。
谯周在书房中独立片刻,冷着脸转身出宫。
既然皇帝不肯发兵,那便怪不得老夫了!
酉时中,谯周的马车停在了城中一座府邸之前。
门前洒扫的下人见是光禄大夫的车驾,慌忙入内通禀。
谯周站在斜阳之下,身披余晖,抬头张望,牌匾之上书有两个大字:赵府。
片刻,便见门内走出一人,大约而立之年,英武俊朗,身材精壮。
“大夫驾临寒舍,有失远迎!里面请!”
“不必了,北地王占据帝陵,举兵叛乱,请中郎督发中虎步兵,立刻出城平乱。”
“这......大夫可有圣旨?”
“老夫奉命统摄国事,中郎督莫非不知?”
闻言,赵统面露为难之情,今日发生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北地王杀了左部督费立,此刻消息早已传开,人尽皆知。
“请大夫容本督入宫请来圣旨,便立刻发兵。”
“赵统,你这个行领军是怎么来的,你忘记了?”
谯周当面厉声一喝,赵统旋即神色黯淡下来。
沉默少顷,谯周转身,一边登车一边冷峻道:“你说过会报答老夫的,现在就是报答之时,半个时辰后,率中虎步兵九千,在江桥门外待命,不得有误!”
说罢,谯周便登车扬长而去。
赵统站在门外,仰天长叹,旋即命仆人牵马,急赴中军营垒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