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陌一怔：离开？
听到“离开”二字时，他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女人，一个屁股上卡着个破窗户的女人。
是啊，或许，是时候该离开了。
暂时离开。
杜铮突然眼圈微红，“我现在想求你另一件事……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求你了。”
“大哥请说，除了加入铁骨帮，无论大哥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李陌那张极其好看的脸，有些动容，“就算是为了大哥去死，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杜铮端起酒碗，和李陌碰了碰，“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你知道，像我这种人，是不配有儿子的。因为家人，就是我最大的软肋。”
“可我知道，大哥是有一个儿子的。”李陌说。
杜铮脸上，露出少有的温柔，“是啊，只有你知道我有个儿子，知道他在哪。我甚至不敢让他姓杜，只能叫他小笙。他今年才八岁，你离开时带上他好吗。我求你，一辈子护着他……”
“好！”李陌想也不想就答应，“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定会护着他，会像护着自己孩子一样。大哥放心，我会好好培养他，等他长大了，必定会成为铁骨帮新一任帮主！”
杜铮吃惊地看着李陌，“你，都知道？”
李陌摇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大哥若不想说，也不必跟我说。”
杜铮叹息，“你说得对，也曾提醒过我，莫要太贪心。不过，现在一切都晚了。”
李陌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问。
杜铮若要告诉他，自己会说。
李陌抿了抿唇角的酒渍，“我知道，大哥目前最在乎的无外乎两件事，一是铁骨帮的未来，二是小笙。大哥既然将小笙托付于我，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而大哥让我带他走，便是不想让我掺合其中，想让我活着。我活着，才能护好他，我听大哥的便是。若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大哥尽管说。”
“知我者，惟你！你在，小笙便安好，我才会放心。所以，你得走，带着他走得越远越好。”杜铮苦笑，“我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没想到最终能放心托付的，唯有你一人。不过，你一人，甚过百人、千人。”
李陌神情呈现出少有的黯然，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
杜铮笑了，笑得很轻松。
只要儿子安好，他便没什么顾虑了。
有件事，他思虑谋划了很久了，得做，抓紧时间做。
哪怕豁出这条命，哪怕只能伤敌人一分，他也认了。
左右不过是个死。
要死，也得死得轰轰烈烈。
他最后说了句，“让小笙，莫像他爹这般贪心……若他不是那块料，也不必勉强。只要是你选的人，无论谁执掌铁骨帮，我都放心……其实，只要他好好的平安长大，娶妻生子，我便也满足了。和他的平安相比，这铁骨帮存不存在，好像也没什么打紧的。”
李陌从铁骨帮总部出来时，已是深夜。
他长长叹了口气。
他一贯行事张扬、邪魅狂娟，很少有这样伤感的时候。
杜铮终于看开了。
这又让李陌觉得欣慰。
只是，会不会一切都太晚了。
可，那是杜铮自己选的路。
他无法左右朋友的思想，只能在朋友需要时，尽自己所能。
***
梅雪儿打着肥肠嗝回到相府时，天色已暗。
刚让南星将石老三送的猪大肠和猪头送到厨房，梅家允就来了，“下午你没在，皇上让人传诏，让你明日午后便进宫，然后直接参加晚上的宫宴。”
呦呵，皇帝老儿是让她看病看起瘾了？
要不要将整个太医院都交给她啊！
次日一早，梅雪儿就起床开始收拾自己，既然是参加宫宴，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化什么妆容，都是有讲究的。
一想起这些就累，这也是她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原因之一。
好在对梅芊月来说，这些事，都不算事。
最后，两人一起选定了一套浅湖绿色的裙子，这样的颜色，既淡雅，又不会冲撞到宫里贵人娘娘们。
又在那几口箱子中选了对珍珠耳环、一对碧玉镯子。
梅雪儿思虑片刻，又将手中的耳环，连同那对镯子，放进了箱子，“这箱子里都是国色添香的东西，太招摇了。换成普通的吧。”
梅芊月深以为然。最后梅雪儿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出门，“我在宫里等你。”
梅芊月点点头，她今日要以孝亲王准王妃的身份出席宫宴，想到能与心爱的男人坐在一起，她心里怦怦直跳。
崔宏孝虽说一开始拒绝了父皇的赐婚，可反对无效。今日他还是早早就派人来告知，说晚些时候会来接梅芊月一同入宫。
梅雪儿钻进马车，温丙扬着小皮鞭，“得得嗒嗒”地向皇宫驶去。
到了宫门，温丙跳下马车，“主子，我们不能进去，只能在这里候着。宫里人心险恶，您得时刻提防着。拿不准的东西，不要进嘴。人少的地方，不要去。南星，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离开王妃……”
梅雪儿觉得温丙被温乙附了体，可温丙是好心，所以，也没打断他，耐心地听着。
好不容易听“老妈子”温丙嘱咐完了，梅雪儿才说了句“去查一查那个猪大肠酒楼，还有他们的东家，那个叫仇殇的。”这才由南星搀扶着跨进了宫门。
主仆俩边走边闲聊：“南星，你觉得温丙这人怎么样？”
南星撇撇嘴，“您说那个傻子啊！”
“其实，他一点也不傻，只是表面看来傻里傻气的。他其实心很细的，还是个暖男，会照顾人。”
“小姐，无端端说他那么多好话干什么？”
梅雪儿捂着嘴一笑，“我的意思是，如果谁能嫁给他，肯定会幸福的。”
“小姐要给丙子作媒？”南星一下子来了精神，“小姐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说与我听听。我也帮忙参详参详。”
“还没想好。不过，总得找个善良、又会打理家务的姑娘，才配得上他。”梅雪儿笑嘻嘻地看着南星，“我准备，就比着你的标准去帮丙子找媳妇。”
南星“噗嗤”一声就笑了，“还比着我的标准？小姐，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你这样的，我觉得挺好……”
南星开开心心地说：“那好吧，既然小姐都这么认为，我也按照我的标准，帮着丙子物色好了。”
瞧着南星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梅雪儿摇头苦笑。
“其实，他们五个中，最急着想娶媳妇的，是小戊。”南星说，“小戊喜欢钱，说是要存钱，存很多很多钱。但我知道，其实她并非是喜欢钱，他不过是想多存些钱娶媳妇。”
“他家四代单传，着急也正常。看来，我还得帮他也物色一个。”
“也比照我的标准么？”南星打趣。
梅雪儿笑得腰都挺不直了，“不，你这样的，只适合丙子。不适合小戊。”
“是么？”南星一脸茫然，实在没想明白自己为何就只适合温丙，可小姐不再说，她也不好缠着问，不然显得自己蠢。
小太监直接将梅雪儿和南星带到一处宫殿门口。
梅雪儿抬头，殿门上挂着“安隅苑”三个字。
偏安一隅？
梅雪儿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这殿中住着何人。
她倒不担心皇帝要害他，因为，皇帝的病，还指望着她呢，便只管跟着小太监进去。
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这院子挺小，陈设有些简陋，甚至说有些破败，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莫非，是哪个不受宠的妃嫔住在这里，偏安一隅，苟且偷安。
正想着，一个面色柔和可亲的贵妇迎了上来。
是淑妃，燕王的生母。
淑妃竟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上次在燕王府的赏菊宴上，梅雪儿见过淑妃，印象还不错。
但她不会傻到，见过一次见面觉得人不错，便和谁推心置腹。
“上次见面，梅大小姐还是靖王妃……”淑妃有些感叹，很快又打住了话，“瞧我这嘴，说这些干嘛。”
梅雪儿冲她笑了笑，“无妨。”
淑妃上前拉起她的手，“梅大小姐是个有本事的，不依靠男人，同样能过得很好。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淑妃这话倒不是虚伪。一旦入了这深宫，便成了皇帝手中的牵线木偶，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哪还能活出真正的自我。
像淑妃这样育有成年皇子的，倒还好一些。
如果没有子女傍身，又不得宠的话，更是随时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炮灰。
而受宠的，又生有皇子的，又何尝不更是随时行走在刀尖上。
淑妃看着温和，应该也是有一些手段的，否则她和燕王也不可能好好地活到今天。
“我并不住在这里，是皇上让我在这里等你。想请你帮忙医治，一个病人。”
梅雪儿：“……莫非是，八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