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不是从外面来的吗？也无法离开缓冲区吗？”
    我有些惊讶。
    “我们是有科研任务在身，情况比较特殊，而且很多时候需要和一些感染病例密切接触。”
    唐教授回答道。
    “如果想让国家对塔瑞斯进行调查，至少得有些确凿的证据。不然即使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也只会是打草惊蛇。”
    “我明白……”
    我神情僵硬地点点头，对于这件事完全是无从下手。
    叮叮叮……
    唐教授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喂？”
    我们也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
    目前并没有很好的办法揭开塔瑞斯的伪装，我们也确实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而且塔瑞斯手眼通天，能将这种项目悄无声息地运作了几年，想必里里外外都有他们的人脉。
    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唐教授后面也多次表达了希望我们加入核心研发项目的想法，但被我回绝。
    我已经告诉了他们病毒特殊的扩增机制，剩下的只能靠大量基础研究去堆积。就如唐教授所说，他们并不缺高水平的研究员，但非常需要一些打杂的，管理实验室仪器和卫生，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做些检测分析。
    两个月多前，我在海岛死里逃生，而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又从静江市这地狱般的世界里走了一遭。
    我和晓雨还有颜佳璐，太需要放松身心了。只希望每天什么都不用想，让自己的大脑与身体都休养一段时间。
    两天后，科学院又招了几个人进来分担我们的工作，这让我们轻松不少，也因此有了更多的闲散时间。
    因为我们所在的研究所离撤离点的位置非常近，几乎就贴着生物隔离带，每日都有部队在附近巡逻。
    从研究所楼顶向东方向望去，远远可以看到静江市破败的高楼大厦。甚至在生物隔离带对面，偶尔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人类身影，有可能是些游荡的感染者。
    当然，这里的防护非常充足，不必担心感染者入侵。
    南边一公里处就是一个撤离点的卡口，但自我们来到撤离点以来，平均每天也就只有十几人通过撤离点进入缓冲区。
    我偶尔也会听到部队一些军官的谈话，说是打算向上级申请继续扩大缓冲区范围。
    傍晚下班，我们做完今天的工作，与张雅三人一起去公园散步。
    张雅在研究所旁的一处检测站上班，工作倒也是轻松，内容就是让我们每隔2天做一次病毒检测。
    而所谓的公园，其实就是一块大大的草地，附近也搭建了不少方舱。
    仔细想想，缓冲区的生活虽然有一定约束，但节奏缓慢，没有静江市那样的生活压力，很适合养老。
    但是今天，我却在公园散步时，看到了一位老朋友。
    高大的身形让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我们，正向我们四人走过来。
    “童国生？……”我很吃惊他居然也活了下来，而且我们被安排到了同一处缓冲区。
    “真是晦气……”
    我暗自叫骂道。
    这里有军队维持治安，倒也不用担心童国生要搞事情。
    只不过，看到他还是有点心虚啊……毕竟当初做的比较过分的好像是我们……
    虽然他是自作自受，如果他那天不来打劫我们，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呦！这不是染哥嘛！染哥好啊！”童国生走过来装腔作势地说道。
    “我们认识吗？”
    我装傻充愣道。
    童国生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强行挤出假笑看向我。
    “幸亏这里有军队保护，不然老子分分钟弄死你！”
    童国恶狠狠地看着我，又继续戏谑道，“你的枪呢？怎么不拿枪打死我啊？”
    “和谐社会嘛！你在说什么呢！”
    我依旧假装听不懂。
    “这人神经病，我们不要理他！”
    颜佳璐也配合着说道。
    “喂喂喂！”童国生忽然放高了音调，“大家都注意了啊！这里有个杀人犯啊！”
    童国生指着我向周边大喊道，“他叫林染！来撤离点之前拿枪杀了我十几个同伴，还抢了我们的食物，逼迫我们所有人做苦力！和他的同伴用鞭子抽打我们，还侵犯无辜的女人。完全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童国生洪亮的嗓门很快引起了附近一些人的注意，不少人好奇地围过来看热闹。
    这让我异常愤怒，如果手里还有枪，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你放屁！”张雅生气地反驳道，“明明是你先抢我们的东西！”
    “那我杀人了吗？”
    童国生不屑道。
    “你……！”
    张雅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但又无法反驳。
    他当然杀过人，这不用想也知道，只是没人能作证罢了。
    “你敢对着所有人说，你们没有杀人吗？”
    童国生继续高调得喊着。
    “我……！”
    张雅无助地看着我。
    “当然没有！你凭什么说我们杀过人？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继续装傻道。
    “是嘛？那你旁边的几位小姑娘，怎么不反驳呢？”
    童国生一字一句道。
    颜佳璐脸色有些纠结，想说些什么却又好像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晓雨也是默默低下头，有些犹豫地看了我一眼。
    “干什么呢！”
    一旁巡逻的士兵听到这里的骚乱，迅速跑过来呵斥道，“缓冲区严禁聚众闹事！”
    “长官，这里有杀人犯！”
    童国生无辜道。
    “我不认识他，他神经病。”
    我捏了捏鼻子回答道。
    张雅和晓雨还有颜佳璐也默默点点头。
    “都散了！”
    士兵凌厉的眼神盯着我们。
    附近看热闹的人也逐渐离开。
    我点点头，正打算离开。
    “你们四个，过来一下。”
    士兵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长官，可千万不能放任杀人犯到处跑啊！”
    童国生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但士兵一个眼神过去，童国生也不敢再说话。
    “跟我走吧。”
    士兵带我们向部队的监管室走去。
    来到监管室，我们四人畏畏缩缩地紧挨着坐在一起。
    士兵调来我们四人的资料，坐到我们对面。
    “刚刚那个人叫童国生，他说的是真的？”
    士兵询问道。
    “明明是他们先抢我们的物资，他是恶人先告状！”
    张雅立刻反驳道。
    “我问的是，你们开枪杀过人，对吧？”
    士兵再次问道。
    张雅被吓得不敢抬头。
    “只有我杀过，她们没有动过手，本来还有一个同伴，但他抛下我们跑了。”
    我知道这种事瞒不过这些人，索性有话直说。
    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不可能给我们定罪，我们完全是正当防卫。
    “杀过多少人？枪又是哪来的？”
    “从另一伙匪徒那抢来的，大概得有十几人吧……”
    我仔细回忆道。
    “十几人……”士兵轻哼一声，“目前所有承认杀人的人里面，你给的数字是最大的。这要是在外面，你恐怕得吃枪子儿了。”
    “我是正当防卫，每一枪都开得问心无愧。”
    我依靠在座位上平静地说道。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问心无愧了，无非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罢了。”
    士兵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会坐牢吗？”
    我询问道。
    “某种程度上，这里其实就是一座监狱。能来到撤离点的人，不敢说所有，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杀过人。适者生存，所以你们活下来了。不过，你的情况有些严重了，你原来有枪，可以算作恐怖分子了。”
    “童国生才是恐怖分子呢！他专门干抢劫的勾当，手底下的女人都被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他才是坏人呢！”
    晓雨也反驳道。
    “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必须和谐相处。否则即使将来缓冲区解封，我们也不能随意让你们这类人回归社会。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你们都属于是杀人犯，还是连环杀手。”
    士兵解释道。
    “和平共处？今天可是他先挑的事！”
    我有些不满道。
    “你会想杀了他吗？”
    士兵问道。
    “和谐社会，谈什么打打杀杀的呢！”
    我微笑着说道。
    当然想，只可惜手中没家伙。
    “那就好，以后有问题找我们解决。无论怎样都不能冲动，记住这里是缓冲区，不是静江市。”
    说完士兵便直接离开。
    接下来的连续几天晚上，管理人员都给我们安排了一些思想教育课。
    他们可能是真的觉得我们有思想问题，希望我们能完成改造。
    我也由此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缓冲区并非一个和谐社会。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这场生死游戏的胜利者，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这是根本就是罪犯集中营。
    身边所有人每天都展示着友好的笑容，互帮互助，相互配合。可实际上他们大多数人都曾是恶魔。
    如果这里也沦为地狱，所有人都会撕开伪装，露出恶魔的本质。绝大多数心性善良的人很难存活下来，这就是一场残酷的自然选择。
    后面的几天总是会碰到童国生，这家伙就好像甩不开的泥巴。但我通常都是避着他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来缓冲区的这段时间，我也同样在关注外面的情况。
    社会环境越来越差了。
    外面的病毒扩散是小事，但经济萎靡不振，社会不稳倒是大事。
    不仅仅是华国，全世界都是这样。
    虽然国际组织已经对塞利斯特进行了控制，但塞利斯特在在南美地区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和政治依靠，始终无法将其全面抓捕。本质上，这已经不是一家医药公司了。
    而华国目前同样是内忧外患，国际局势动荡不安，国内也爆发了不少次混乱和暴动。
    国家现在迫切想要解决静江市的问题，目前已经派出太多的兵力以控制静江的病毒扩散。但这也导致其他地区出现兵力薄弱的情况。
    听唐教授说，政府似乎打算完全放弃静江市剩下的1000万普通人，不过目前还在商议之中。
    而塔瑞斯最新的消息，说是研发了一种病毒抑制剂，感染短期内可抑制病毒复制。
    说白了正是逆转录酶抑制剂。
    虽然一套抑制剂定价很高，几乎是普通家庭半年的收入，但据说产品推出后被抢售一空，许多人还在抱怨抢不到。
    网上有很多媒体呼吁应当由政府采购，分配到那些病毒爆发地区的人手中，他们才真正需要这个。但大多数抑制剂都被那些有钱人买走了。
    不过这对政府来说会是相当大的投入。
    塔瑞斯也好意提醒民众按需购买，抑制剂需低温保存，保质期也只有两个月。
    由此甚至引发了一些黑市交易，抑制剂成了当下的硬通货。
    与此同时，塔瑞斯也宣布疫苗产品已经完成项目评估，早期研究有了一定进展。
    每一次塔瑞斯的官方通告，都会让它的股票大涨。
    目前全世界估值最高的前十家企业，医药公司占了8家。
    当然，网上确实也流传着这些医药公司和病毒扩散有着扯不清的联系。
    但在风云突变的社会环境面前，普罗大众还是更加期待这些公司可以早日研发出疫苗，并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我也曾多次向国家疾控中心和其它安全部门举报塔瑞斯，但并没有得到回应，反而遭到了警告，并让我停止恶意造谣。为此，缓冲区的管理人员也与我进行了谈话。
    没有确凿证据，我确实很难证明这些事。
    我甚至没办法证明自己是塔瑞斯的员工，自从去了海岛后，我们的员工信息就从集团内部独立出去了。
    塔瑞斯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人无从下手。
    除了外面动荡不安，东边的静江市也愈发难以控制。
    昨天静江市北部一个人口密集城区也完全失控，不少部队还被困在其中。国家出动了不少空中力量支援，后续将对静江市北部所有地区进行地毯式轰炸。
    至于静江南部城区，得益于老城区被及时清理，目前还有两到三个城区仍在坚守。
    部队也在想办法打通撤离点的路线，以尽可能撤离剩下的800多万人。
    也正是此时，缓冲区将被抽取一部分军队，前往静江南部，执行大撤退任务。
    这是国家的最终决定，撤退完成后，将彻底放弃静江市全部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