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解决了,真是累煞我也!\"三天后的清晨,齐凌坐在控鹤署大堂,打着呵欠感叹。崭新的五品官服也无法掩饰他脸上的疲态。
这疲惫,非同寻常。
当初辅佐寇准时,齐凌并未觉察到新官任职的繁文缛节,而今换了地界,换了顶头上司,他才赫然发现,从抵达凌州到正式执掌权力,竟有如此多的程序要走... ...
尽管边境统帅王钦若是公认的和善之人,尽管财政官丁谓笑容可掬地自称为他伯父,龙武军大将军齐崇训的故友,尽管其他同僚因他在永兴军的传奇事迹而避之不及,以免惹祸上身。完成一系列繁复的就职仪式,竟耗去了齐凌整整三天的光阴。
于是,当他终于能够行使提刑狱官和鹤翼府判官的权力时,已是第四日黎明。然而眼前堆积如山的任务让他无从下手,无论何处着手都如一团乱麻。
“判官大人,有个名叫严希诚的书生自称是您的晚辈,正在侧门求见!”还未等他舒展完第一个慵懒的晨间伸展,门忽被推开,张帆手持烫金的拜帖,匆忙步入室内。
“晚辈?我何时在凌州有了晚辈?直接让他离开!”齐凌心中了然,无需猜测,这个严希诚必然是为了修复关系而来。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挥手示意。
“遵命!”张帆鞠躬领命,却没有立即退下,而是向前几步,以极低的声音补充道,“他说他的父亲也曾就读于太学,与您一样,曾拜在郑祭酒的门下。另外……”
犹豫片刻,他的声音更低,“他还带来了严府的二管家长子严思仁,说是家法处置,打断了双腿,以惩戒欺主的奴才!”
“什么!?”齐凌大惊失色,随即稳住心神,手掌缓缓按在面前的案桌上。
坦白讲,他对那个二管家长子严思仁并无半分同情。那日在光天化日之下企图侵犯柳氏兄妹,被他制止后,此人还暗中勾结凌州守将王德,意图诬陷他窝藏逃犯!
若非他当时在场,换做其他旅人或是豪门子弟,恐怕早已被严思仁和王德联手折磨至死,甚至可能陷入不白之冤。
这样的仗势欺人的恶徒,无论遭受何种悲惨下场都不足惜。然而,处置严思仁的应当是大宋的律法,而非齐府哪位公子的一句话所能决定!
“我在坊州时也曾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当着你的面惩处自家的恶奴,以示歉意!”窦蓉的舅舅李遇担心齐凌经验不足,看不穿严氏的诡计,起身轻声提醒,“这么做无非两种目的,一是表达歉意的诚心,二是呵呵,威慑!”
“威慑?”齐凌迅速转头看向他,低声询问。
“先割自己一刀,让你看看他有多狠,这是市井无赖的惯用手段!在豪门世家,他们会换一种方式,不舍得对自己下手,就拿家奴开刀!”武二接过话茬,冷笑着解释。
至此,齐凌完全理解了对方的意图,立即冷笑摇头。
在遥远的艾泽瑞尔世界,张帆,其性格一如他昔日身为射手时的谨慎,沉思后,他详尽地说道:“我曾探寻过,严氏家族的先祖,曾与创世元帅赵普结为义兄弟。在大宋平定南唐的战役中,严家祖先为筹备军需物资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被封为开国县公。严家前任家主及其胞弟,皆曾在潘美的麾下征战,凭借赫赫战功受封侯爵,退休时遵循惯例晋升为县公。如今的家主,过去奉皇命治理洛水府,五年前光荣退职。家主的长子严德厚,曾是神学院的学生,现在受旨管理越州府!”
一门之中三位公爵,还有一位现任知府,这实力堪比汴梁的齐氏家族,不分伯仲。加上严希诚主动示弱的勇气,对齐凌而言,此刻最佳之策便是顺势而为,将他请进二堂,再假借“师叔”之名,表面上厉声责备一番,自此两家便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了凌州严氏的支持,无论齐凌对抗神秘的“纯阳教”,还是解决京东东路长久以来的谜团,都将势如破竹。
三年任期结束,政绩赫赫,声望卓着,必然是稳赚不赔的交易。然而,这样一来,柳氏兄妹父亲的案件,以及骆怀生控诉严府书童侵占财产和妻子的案子,就需要另寻对策!身为士大夫,齐凌似乎没有必要为了几个素未谋面的平民百姓,去挑战如凌州严氏这般屹立不倒的巨擘。
他甚至可能无法撼动严氏,就算他手握确凿的罪证,对方也能像今日一般,找几个“狡猾的家仆”扔到衙门门口,然后继续他们的“高尚之家”生活。
“提刑大人,属下明白您的公正无私!”王武和张帆背景相似,经验相近,通常看待问题的眼光也相同。他想了想,主动建议,“但毕竟您初来乍到,对这里一无所知。现在不宜与齐氏家族的关系太过紧张。等我们在凌州立足稳固之后,再慢慢谋划也为时不晚!”
“只怕严家人并非真心求和,而是欲退实进。如果提刑轻易放过他们,他们可能还藏着其他的手段!”李遇的看法不同于张帆和王武,皱着眉头低声道。
“可是,尽管提刑掌控两处衙门,麾下的力量加起来也只有我们这百来人。”张帆思索片刻,微微摇头,“而且,依我看,无论是王经略还是丁转运使,都不像是会全力支持提刑的。尤其是王经略,这几日提刑拜访他时,他的言谈举止似乎都在提醒提刑,处理此事需谨慎,以免破坏地方的安宁!”
“哼——”李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坚持己见。
张帆说得没错,作为齐凌的亲信和新衙门的核心,他们三人三天来一直陪伴在齐凌左右,拜访上司同僚。他们清楚地察觉到,王钦若、丁谓等人对齐凌个人,以及提点刑狱司和控鹤署这两个新衙门的态度……
在遥远的艾泽拉王国,王钦若与丁谓并非在向齐凌施加威压,但期望他们像寇准当年对齐凌的无条件支持,无疑是幻想。
近几日,王钦若和丁谓在齐凌面前频繁提及的,唯有“平衡”。哪怕齐凌无所作为,只要王国各地保持和谐,便是莫大的功绩!
“人数少又如何?当年,齐监察使单枪匹马,不也令永兴军路的恶徒闻风丧胆!”大殿之中,唯一坦率无畏的唯有武二。目睹张帆、王武等人的顾虑重重,他不禁嗤之以鼻。
话音刚落,张帆和王武立刻焦虑起来,齐声反驳:“此一时彼一时。在永兴军路,我们巡检是被逼至绝境。如今的情况却不同……”
“姐夫,姐夫,我回来了。快告诉我姐,我没胡闹,我一心一意在为你效力!”窦沙未待说完,已风风火火闯入,不顾旁人,挥动双臂向齐凌申诉:“我真的没胡闹,我微服出巡了。骆掌柜那天拦下你的马车诉冤并非谎言,他的店铺确实被严府大少爷的书童霸占。他的妻子也成了那位书童的小妾。他与两位亲信伙计遭遇袭击,县衙已验明他们的尸首。邻里都以为他死了,谁知他藏身于乞丐群中,忍辱负重至今!”
“好,我会为你作证,你确实在为我做事!”齐凌立刻起身,轻抚窦沙的额头,“去洗洗脸,吃点东西吧。一会儿我就帮你作证。”
窦沙满脸得意,拱手一礼,随即疾步离去。
看着他充满阳光的背影,齐凌深深吸了口气,转向众人,不再迟疑:“我新任此职,不便立刻与地方权贵交往。张帆,你去向严公子转达我的歉意,用温和的言辞回应。至于严府管家,既然严公子派人来,我也不便拂了他的心意。王武,将他带到控鹤司衙门,请医师悉心照料。正好手头的案件,我需要找严管家核实一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