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陈罗春并不觉得比小安差,之所以败,他认为是轻敌的原因。从少林寺一路东来的他挫败各路高手二十余人,人送外号玉面佛的他怎么会败呢,他不相信,回去后闭门思过,他把落败的原因归咎于自己的托大,哪曾想一个年龄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半大小子的功夫会如此的妖孽,妖孽的他怀疑人生,接连挫败各路英雄豪杰之后,他已经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已经忝列当世几大高人之列,更兼着师父天下第二的名头,飘飘然是他这个年龄的武林才俊的通病。
第二次,败在小安手下,陈罗春才真正的认清自己,并不是自己以为的天下无敌,正像师父所说,江湖之大浩瀚如大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几个所谓的高手,也并非绝对的高手,谁知道哪里隐藏着世外高人,人家只是不屑于跟你攀比罢了。所以,这几天他闭门思过,勤学苦练,只求在武林大会上击败小安,再不济也得拿个好名次,也不枉师父的栽培,也不枉自己这十几年的勤学苦练。
陈罗春并不希望一开始就碰到小安,因为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赢下对方,抓阄的结果也随他所愿,他排第一,小安排第三,这样的结果就是,哪怕遇到小安也应该是在最后的一二名的决战,到时候很可能就他俩争夺第一。
陈罗春知道在场的高手如云,单是江湖传说中的前几高手都悉数出场,他就觉得应该收敛一些了,这个场合,可不是他一路东行遇到的那些江湖人士,这都是实打实的绝顶高手,曾经的大内侍卫统领,乃至天下第一第二的人物。虽然自己顶着个天下第二的徒弟,但是不还有天下第一么,更何况他只是天下第二的徒弟中的一个。
陈罗春站到场地中间,面对跟他年龄相仿,却比他黑壮的对手一抱拳道:“在下陈罗春,请。”
黑壮汉子也一抱拳道:“在下海福,请。”
陈罗春没再客气,既然是比赛,就有输有赢,于是一招罗汉拳的起手式,罗汉拜佛,击向海富。
海富也不示弱,还以一招力劈华山。
刹那间两个武林青年才俊斗到了一起,你来我往,拳拳带风,招招直奔要害,显然都憋着一股气,要把对方快速拿下。
观战的都是武林名宿,各派前辈,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绝顶高手,面对两个年轻人的出招,无不微微颔首,单凭这出拳的速度和力量,这两人足以跻身高手之列,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
陈罗春本以为打败这个叫海富的黑壮汉子是件轻松无比的事情,毕竟他师父排在自己师父之后,可别小看这不起眼的排名,就像状元和榜眼,还有探花的区别,至于排在探花后边的那些,更不值得一提,一道一僧一书生,至于后边的,不也一样么。可是,真的打起来,陈罗春暗暗吃惊,觉得自己真的还是有些轻敌了,这海富也不是泛泛之辈,三十招之内竟然跟自己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海富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家伙,没想到第一个对手就如此的难缠,因为求胜心切,难免有些心浮气躁,而这正是武者的大忌。真是欲速则不达,越是想赢越容易输。
也许因为经历过挫折,两次败在小安手下的陈罗春变得有些谨慎,不求速战速决,但求击败对方,不然下一场比赛还不知道遇到哪个对手呢。能被八大门派选为比赛的选手,肯定不会太差,没有哪个门派不想争第一,除非脑子进水了。争强好胜是人的天性,免不了。饶是天下第二的老僧亦未能免俗,嘴上说带他们师兄弟俩见见世面,其骨子里还是希望徒弟能拿个第一。
第一场比赛就精彩纷呈,这令在场的这些武林名宿无不暗自欣慰,别管谁输谁赢,在这个武功日渐式微,热兵器横行的时代,还有这样的后辈高手出现,实在是武林的一件幸事,这些千百年来传下的武学要真的失传了,相信每一个武者的心头都不好受,都觉得辜负了先辈的苦心,也辜负了自己的初衷。
海富也是个自视甚高的武者,出道两年来,败在他手下的不下各路豪杰不下三十,强的能跟他对战百余招,弱的在他手下走不过三招,自信都是从胜利中得来的,海富也不例外,这让他就此觉得这些江湖上的高手也不咋地么。可是,直到遇到这一场比赛,遇到这个叫陈罗春的家伙。
二十招开外,海富越打越心惊,急躁的情绪也就慢慢平复了下来,他知道,面对这个高手,自己不应该,也不可能急于求成,稳扎稳打才是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一念至此,海富摈弃了先前的大开大合,出招也谨慎了许多。
陈罗春也是越打越心惊,用新学的上海话说,册那,这黑大个的功夫也不弱么,出拳怎么这么刚猛,自己的拳路也是以刚猛见长,没想到这家伙的刚猛也不遑多让,来吧,小子,对方的刚猛反倒激起了陈罗春的斗志,只听他爆喝一声,气势陡然暴涨了几分,跟高手对决就是能激发人的斗志果真不是一句空话。
一百招之后,许多人就看出来了,这个海富不是陈罗春的对手,因为他的步法已经没一开始灵活,就连脸色也变了,有点像酩酊大醉后的苏醒,踢腿打拳的动作已经有些迟缓。就在众人以为海富就要落败之际,只听陈罗春一声大喝,踏步向前,一拳直直地捣向海富的胸口。
海富没有闪避开去,胸口直接中了一拳,这一拳打得他当场倒退了三步,然后收势不住,一屁股拍在了地上。
这一拳显然伤得不轻,海富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黑黑的脸色顿时如蜡纸一般。
陈罗春双手抱拳,冲海富微微弓腰道:“得罪了,海兄。”
这是胜利者的姿态,无可无不可。
海富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勉强点点头,算是回应。
有人上来扶起海富离开了赛场,他刚一坐定,他师父毡帽汉子就从兜里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两粒药丸出来,让海富赶紧服下。
陈罗春赢了,按照规矩下场休息去了,下场的时候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兴奋和自得,赢的感觉中真他妈的爽,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海富的家伙确实扎手,赢他并不轻松,好在赢了,这感觉非同一般。
陈罗春跟海富对战的时候老僧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兴奋,在他心里,自己徒弟要是第一轮次过不去,那只能说明自己的失败,并不能说明徒弟的无能,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却打不过江湖排名不如自己的人的徒弟,那还有啥话可讲。在老僧的心里,自己这徒弟纵是得不了第一,但第二应该是稳的,不为别的,就凭自己天下第二的名头,也应该。
苗南拳看着被搀扶下场的海富有些怜悯地摇摇头,这个海富武功比老僧的徒弟并不差多少,之所以落败,还是跟心态有关,心态不好,导致他的功力没能完全发挥出来,纵然不如对方,但应该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因为海富强撑着没有当场吐血,但苗南拳知道,海富伤得不轻,没个把月难以恢复。
老道倒像个世外高人,别人聚精会神地观战,而他不,他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有跟他回应的,他冲人家笑笑,没有回应的,他就继续看,一边看还不忘剥瓣桔子塞到嘴里吃,欢喜的样子好像是娶了孙媳妇,而他正端坐正堂等待孙子孙媳妇的敬酒。
几招下来,老道就看出黑大个打不过老僧的徒弟,为什么,什么也不为,就是感觉功力差那么一点点,这个一点点有可能是对敌经验,也有可能是天赋,同样的师父,同样的武功套路,有的人厉害,有的人不厉害,就像同样的学校,同样的老师,同样的课本,有人当状元,有人大笨蛋。
陈罗春胜了,在老道看来,他应该十招之前就应该胜的,那招他的气力不逮的缘故,并没有发挥出那招的精髓出来,结果就是被对方堪堪避过,反倒一个回肘,逼迫他不得不多用了好几招才扳回局面。
第一场的比试以陈罗春的胜出告终,他洋洋自得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明眼人都已经看出,他也是强弩之末了,不过总归胜了,哪怕残胜,终归是胜了。
老道知道,这场武林大会大面局小安会第一,因为他试过小安的功夫,这小子的进步远超他的意料,可以说给了他太多的惊喜,由此他也愈加佩服苗南拳,佩服他的眼光独到,竟然发现小安是个罕见的练武的好苗子。神童,文的行未必武的行,而小安却是文武全才,三岁即可背诵百家姓千字文,练起武来甚至比念书还用功。老道知道,这小子未来的成就不可估量。
第二对上场的是两个年龄相仿的青壮汉子,一个叫王春才,一个叫程永梁。
两人按照规矩打过招呼,然后二话不说就打斗起来,谁都想赢,谁都怕输,所以一上来都是厉害杀招,意图立马拿下对方。第一局已经有人打样,谁都不想被对方拖死。可是对方哪有那么好拿下的,水平都差不多,能代表几大门派的青年才俊没有一个弱者,所以,两人打到百十余招还是不分胜负。正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你半斤我八两。
小安聚精会神地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他一边观看一边暗自揣摩,竟然也得到不同寻常的感悟,高手就是这样,能从对方的招式中寻找不足,然后加以自己的理解和想法,让这招更完善,更强大。
打到一百二十余招时,程永梁故意卖了个破绽,引诱王春才上钩,假若王春才对敌经验丰富的话,肯定能看出那是个陷阱,是个虚招,后边埋伏着一招必杀技,可惜,求胜心切的他没有留意,或者说不相信这是招虚招,于是,他心中暗喜,一招古树盘根就想绞住对方的手脚,可是早有准备的程永梁一招金蝉脱壳,不光让对方扑了个空,又在对方猝不及防的一瞬一个回鞭腿,扫中对方的后背,这势大力沉的一下把王春才扫出三步开外,踉踉跄跄收势不及的他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这一局王春才输了。
当然是程永梁赢了,不过赢得也是费劲巴拉,跟第一局没多大的区别。
“贤弟,怎样,有把握么。”小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拜把子大哥季四海的声音。
季四海真的很惭愧,但是同时又觉得无所谓,看着第一场的比赛,季四海就暗自心惊,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些青年才俊的武功之高高出了自己的想象,相比这八个武林新秀,自己几个徒弟就是土狗瓦鸡,在这个陈罗春手下,只怕撑不到一百招就得落败,这样看,这八大派可不是狼得虚名,而是有真东西。
“大哥,你先别问我有没有把握,我先问你什么时候到的?”小安笑着说道,能在这里遇到仁兄季四海,怎么都是件高兴的事情。
“我刚到没一会,昨晚喝酒喝多了,起晚了。”季四海毫不隐瞒自己的尴尬,也确实挺尴尬的,差点没进来。
小安微微一笑,接着就把季四海引荐给了苗南拳和老道,得知正端着茶杯笑眯眯地喝茶的老道就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高手时,季四海倒头就拜,慌得老道赶紧去拉,差点把茶杯打落。
“使不得,使不得。”老道说道,双手扶住季四海的胳膊,不让他拜下去。面对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头,一向洒脱的老道怎么能让对方拜下去呢,毕竟人家的年龄在那摆着,虽然自己年长几岁。几岁而已,在江湖上就是一个辈分,平辈。
小安嘻嘻笑道:“这是我的拜把子大哥,磕个头也不为过哈,老道,你就让他磕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