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丑是原罪3
顾亿回来的时候，房门尚且闭拢。
她正想上去敲门，关秀一脚将门踹开，“哥哥、哥哥”地跑了进去。
唉，这孩子，万一看到不该看的咋办？
顾亿面惊心喜，忙跟上去抓傻子。
屋中很安静，关园正坐在桌前，慢悠悠喝着茶水。
他衣衫有些许凌乱，面色红润，气色极好。
见到两人，将茶杯放下，笑道，“小秀回来了？我们该走了......”说着领着关秀朝门外走。
路过顾亿的时候脚步微顿，低声道，“照顾好你家主子。”
脚步声渐远，隐约听到关秀的声音，“哥哥，小秀聪明吗？......太好了，只要一直这么聪明，丑八怪就吃不到小秀......”
...
顾亿沉默片刻，走进内室，来到床边，一把掀开帷帐。
重重粉帐内，锦缎绣面上，卧着一只大黑熊。
如果说先前红杏只是体型高大，肌硕面黑，那么现在这样浑身覆满黑毛，几乎跟黑熊精没甚区别。
只从服装上勉强辨认出是红杏。
顾亿的动作将人惊醒，红杏睁开眼睛，满是疲惫，“几时了？我们该回去了。”说着起身下床，动作间多有停顿，很是虚弱。
不经意露在外面的锁骨上，有道咬痕一闪而逝，隐隐渗血。
令顾亿意外的是，红杏就这样带着一身黑毛出了门，见到她的人丝毫不觉怪异，反而连连称赞她的美貌，眼神狂热。
回到苍苔坊，路过大厅，发现一群人正在练舞。
在众多姑娘中，有三人最为显眼。
云花表情僵硬，动作死板，无论师傅如何教导，手脚硬得像块石头，阴沉着一张脸，嗖嗖射着冷气。
与他比，禾花跳得好多了，只是身姿不够柔美，缺少美感，面上表情多有勉强。
与他们两人相比，作为下等舞者中的最后一位，谷花，不仅认真练习毫不懈怠，遇到不会的还反复请教教习师傅，跳得如何先不说，态度绝对端正。
顾亿好奇观看，红杏忽地冷哼一声，“一个排斥，一个勉强......你那饭桶主子倒是真心想学，可惜没有灵魂......全部都......”
“一塌糊涂！”红杏推门而入，“你们都跳的什么东西？！说过多少遍，这飞天舞的关键并不在飞天上面......梨花，去将我的鼓取来。”
梨花是杏花的搭档，两人配合多年，默契十足，是苍苔坊的舞中双绝。
她抱着一只巨大的，三人宽的皮鼓过来，落在地上发出咚一声响。
杏花将外袍解开，拿起棒槌走到鼓边。
梨花正要跳上去，却被杏花叫住，“梨花，你教了一日，先去一旁休息。”转头看向门口，“丑丫头，过来！”
顾亿不明所以。
“你跳上去！”
顾亿惊讶，“我不会！”
杏花轻哼一声，“不需要你会，上去！”说罢扯住顾亿衣领，像扔小鸡一样将她送上鼓面。
好在凌云诀在身，顾亿很快站稳脚跟，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升至半空。
下一刻，她和几百斤的巨鼓，都被杏花单手举了起来。
“丑丫头，站好了！”
杏花一声轻喝，腰身高高抬起，几乎弯成一张弓，手臂肌肉隆起成山，用力朝上一抛。
顾亿只觉身体一轻，瞬间飞到空中。
与此同时，红杏双脚用力一蹬，高高跃起，紧握棒槌，重重敲击在鼓面上。
“咚！”
“咚咚！”
“咚咚咚！”
鼓声隆隆，振聋发聩。
每将落下，都被红杏重新抛起，乘胜敲击。
顾亿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力拔山峦，气盖河川。
红杏整个人身上，都迸发出一种惊人的美丽。
那是力量之美。
这只巨大的双面鼓，同时承受着两方撞击，每每顾亿落到鼓上，由于重力原因，便发出一记闷响，下方的红杏直冲朝上，重重擂槌。
一上一下，一轻一重，形成一种奇异的声响，像春雷敲击大地，又像春雨砸落枝叶，咚咚不绝，生机勃勃。
这只舞中，红杏受力最重，敲出响声的同时还要托举巨鼓，同时要确保鼓面上的顾亿能够被反弹起来，可谓一心三用。
这对力道的要求极高，不仅仅是力气大就能做到。
一时之间，整个苍苔坊只有鼓点声大作，众人沉默不语，皆看着高台之上那两人一鼓，在半空上下翻飞，观赏性十足。
只除了一人。
梨花看着红杏微微颤抖的小腿，眉心微拧。
舞蹈还在继续。
顾亿得了趣味，每每红杏朝上抛跃之时，她便运转凌云诀，顺着力道高高跳起，再重重落下，直到最后一次，红杏将身一斜，钻出鼓底，飞身跃到鼓面之上，将手一伸，一把抓住顾亿脚踝，将她托举在肩上。
巨鼓“咚”一声落地，鼓身震颤不止，鼓面下凹，待红杏托着顾亿一齐落在鼓面上时，巨鼓终于支撑不住，唰一下，破了。
“嗷！”一只鹰隼尖啸着从中飞出，落在红杏肩上。
飞天舞，结束了。
“我再跟你们说一遍......”红杏目光沉沉，看着台下众人，“飞天舞最重要的不是飞天，是......”
“是反抗？！”
红杏一噎，抬头看去。
那个在春风城所有人眼中最丑的丫头，正低头看着她，笑意吟吟，“我说的对吗？”
红杏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情绪，未待顾亿看清，身子就是一轻，被人扔到台下。
“丑丫头，干活去！”红杏一脸嫌恶，“看到你这张丑脸就烦！”
顾亿也没顶嘴，似乎是摔疼了，抱着肚子，弓着身子就往外走。
“鸿影，回来！”红杏将手伸到嘴边，吹了声口哨。
一只鹰隼便从顾亿怀中飞出，落到红杏肩上。
顾亿唉声叹气，看红杏眼神不善，只好尴尬笑道，“这，这小家伙怎么跑我这了......真是......我回去干活了，不送不送哈......”身形一扭，溜了。
红杏冷哼一声，跳下巨鼓，道了句，“你们继续练。”抓起外袍就要走，却被梨花拦住。
“我说你怎么换了个体型轻的，你，你又去见那人了？！”梨花一脸担忧，不赞同道，“阿杏，再有三天就是春心会，你不该......”
“没事，我有分寸，这群人跳得还不行，梨花你抓紧训他们，不听话的就揍！”
梨花还要说什么，红杏已经摆摆手，走了。
顾亿走出舞室没多久，就被禾花叫住，他塞给顾亿一只食盒，挽起袖子给她擦额头细汗，“小亿，我们今晚要练舞，这夜宵没人吃，给你。”
顾亿喜笑颜开，“谢谢。”
转身刚要走，被禾花叫住。
顾亿回头，“有事？”
禾花捂嘴轻轻咳了一声，“你跳得很好......很厉害。”
顾亿下巴一扬，“那是，下次我要试试下面！”说着做出一个敲鼓的动作，“带劲！”
看着她那还没有巨鼓一半大的小身板，禾花难得陷入沉默。
“谢谢你的夜宵，待会儿请你吃酸菜鱼！”顾亿说着，转身走了。
禾花看着她背影，自言自语道，“酸菜鱼？那是什么？”
...
夜，春风城西，古井旁。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正趴在井口边。
他从怀中掏出一条黑糊糊的活物，像蛇非蛇，粘液在月光下发光。
正要往水井中扔，被一双手拦住。
“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王森是城中打更人，路过此处，发现这人一身黑袍，举止诡异，不像好人。
黑袍人被扯住衣领，也不慌张，抬头冲王森一笑。
下一刻，一腥臭冰滑之物便滑入王森口中。
“啊！你给我吃的什么？！咳咳！”
王森捂着脖子大声咳嗽，想要将那物咳出来，可是那东西如一尾小蛇，入口瞬间便钻入他腹中。在王森惊恐目光中，将他肚皮撕裂，钻了出来。
王森立时倒地毙命。
从他腹中钻出之人浑身赤裸，站起身，露出一张与王森一样的脸。
“主人……”“王森”跪地，朝黑袍人行礼，神色恭敬。
黑袍人并未回应，斗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来。
…
顾亿刚推开房门，伴随一道水声，一个金色身影迎面扑来，落入她怀中，尾巴甩出残影。
“咦？”顾亿一边惊奇这鱼跳跃力实在惊人，一边窃喜。
如此活跃，肉质绝对弹牙。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金色大鱼重新扔入水中，端起木盆便朝后院走去。
厨房内静悄无人，顾亿摸了根擀面杖，想着先将鱼敲晕，令她意外的是，直到被放在案板上，这条气力惊人的凶鱼都很乖顺，只睁着一双黑眼，傻愣愣瞅着她。
靠，不会真成精了吧？这眼睛怎么看着像人？
顾亿有些犹豫，但想到酸菜鱼的美味，还是抬起了手。
法力再高，也怕菜刀！怕个毛！
眼看菜刀就要落下，一道声音忽地响起，“蠢蛋，住手。”
循声望去，发现厨房东南角，水缸之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面戴一张没有五官的白瓷面具，恍若鬼魅。
“你谁？”顾亿有些奇怪，这女人什么时候过来的，怎地一点声音都没有。
女人轻轻啧了一声，下一刻便出现在顾亿面前，“我本不想干预，但你实在不争气......给我听着，我没空陪你在这小境中耗着，现在，将身体借我，待我将春风城的人全部杀光，秘境自破！”
顾亿一脸愕然，好半天冒出一句，“你有病吧？”
面具女扶额，“差点忘了，这家伙之前强行越阶，被趁虚封住了记忆......”说着抬手按上顾亿眉心，刚要发力。
“你干嘛？你到底是谁？！”顾亿抬手就要拍开对方，没成想竟然穿行而过，她面色陡变，惊出一身冷汗，“你，你是鬼？！”
下一刻，她操起案板上的大金鱼掷向女人，口中大喊“有鬼啊！”随后身子一转，跑了。
面具女：......
顾亿一溜烟跑回房间，关门上锁，刚一转身，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一张空洞洞的陶瓷面具便贴上她脸。
顾亿：.......
面具女看着倒地不醒的顾亿，沉默片刻后蹲下身，缓缓将手按在她眉心。
......
次日一早，顾亿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凳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谷花放下乌龟壳，抬起头，“想起来了？”
顾亿“嗯”了一声。
他们几人落入湖中，再次醒来就在这春风城内，顾亿因为强行越阶使出“驭九天”六重境，幻灵丹失效，露出真容，城中人见之纷纷大喊“妖怪”，要将她杀死。
混乱中，伝胜央拔剑杀死了几个城民，众人再次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便成了苍苔坊中的小姐丫鬟，且灵力全部被封，与凡人无异。
“菱花应该是秘境之主，她将我们拖入这幻境中，是为了什么？”顾亿开口道，“如果没法打破幻境，我们是不是会在这里耗死？”
谷边沐点头，“如果一直无法出去，我们会陷入循环，且随着次数增加，最后记忆丧失，沦为秘境养料。”
“如果......我是说如果，将幻境中人全部杀死，能不能破局？”
谷边沐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将春风城内民众全部杀死，菱花会元气大伤，维持不住幻境，现下你我法力尽失，且不说是否能在秘境坍塌之前逃出，那件传说中的宝物，恐怕也会毁坏......”
顾亿惊讶，“郝仁说的那件可以回溯光阴的宝物？那不是传说吗？”
谷边沐摇头，“不久前，我和禾氏少主聊过，那个传说，八成是真的。”
顾亿久久无言。
回溯光阴，如此逆天。倘若能够得到，她和谷边沐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顾亿兀自想入非非，耳边忽地响起一道女声，“没用的东西，我不是同你说了，你将身体使用权暂时让给我，我不仅能保你平安离开此处，这秘境中的宝物也悉数帮你取来，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要不是需要本人答应，她又何必与这废物多费口舌，拖拖拉拉，烂泥扶不上墙。
见顾亿沉默不语，女鬼声音愈发不耐烦，“我就用一下，既不会用坏，又不会不还你，你有什么好顾虑......”
“那其他人呢？”顾亿没开口，心中暗问，“我可以离开，其他人呢？”
女鬼一噎，片刻后没好气道，“你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吗？还想管其他人？”要是她本来的身体，这区区小秘境，弹手一挥间便可轻易覆灭，现在用这废物的身体，能逃脱就不错了，还想救人？做梦吧！
顾亿再没说话，将桌上茶水全部饮尽，起身道，“我们去找禾菘蓝他们吧？”
谷边沐点点头，下一刻神色疑惑，抬头看向顾亿，“我的饭呢？”每日练舞到凌晨，很容易饿的。
顾亿神色微僵，恢复记忆后，她便觉愈发饿，葱花婶子让她送饭，她不小心全干了。
“咳咳，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干饭？”顾亿拉着谷边沐朝外走，“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