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是个想到什么就会去做的性子,既觉得江信的想法好,第二天便带着人去了皇宫。
倒是江信还有点儿别扭,他还没有打消他殿下把他们的相识经历作为《京城月报》第一期的故事。
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述他和殿下相知相遇的过程什么的,感觉也太过羞耻了一些吧?
然而,谢泽却振振有词地表示,如今他们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以此为办法来推《京城月报》才能事半功倍。
江信:“……”虽然殿下说的的确有点儿道理,但是,怎么就感觉他是在假公济私呢?
*
两人到了皇宫,康元帝原先还有些不高兴,还以为这两人是商量好了来给他施压想要他成全两人的,谁知道接见之后,才知道是这两人给他献上了一个方案。
一个,可以随时掌握京城动态,引导百姓舆论的,对他而言极为有利的方案……
康元帝耐着性子听完了谢泽对这《京城月报》的构思,越听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如今朝中魏家势大,魏大学士更是天下学子心中的楷模,朝中众臣更是有一半为他马首是瞻。
若是能有这样一个可供百姓投文的渠道,不仅可以让他更好的倾听百姓的心声,还能掣肘魏家的势力。
只是,看着恭敬地站在下方的两人,康元帝不动声色地敲着桌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这个主意,是江信想出来的?”
谢泽:“回陛下,是。”
“你倒还真是慧眼识珠,挖出这样一个人才。”康元帝冷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
“多谢陛下夸奖。”谢泽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康元帝的表扬。
康元帝:“……”并没有在夸你。
“……”江信落后谢泽一步,站在谢泽的后边,忍不住悄悄地戳了一下他殿下的后腰,想让他收敛一点儿,冷不丁抬头,却见康元帝正好看向了自己。
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早就被那位看在了眼里,江信的脸“腾”得一下红了,连忙收回手低下头,装作一副乖巧老实的样子。
谢泽看到康元帝的目光,下意识地把江信挡在身后,随后又低下头,一副无辜的模样。
“……”康元帝都要被这两人的小动作给气笑了,也懒得再多做试探了,只淡淡地道:
“既然是江信想的,那么这个专门出版月报的部门,便由江信做副手,日后部门的收益,也分得一成作为奖励,你们可有异议?”
原本还想着江信接连立了两份功,若是他以此提起昨日谢泽在朝堂上要求的事,自己该作何回复,如今瞧着这两人……
罢了,他是皇帝,何苦让自己陷入为难的境地,还不如直接赏了。
帝王的赏赐,江信是合心意也得接着,不合心意也得接着,难道他还能拒绝不成?
江信当然不能拒绝,而且他和殿下的事自己他本就有了打算,这样想着便乖乖地跪下谢恩了:“草民,谢主隆恩。”
康元帝听到江信的自称微微蹙了蹙眉,想了想便道:“你接连立下功劳,这样的人才朝廷没有不重用的道理,朕便封你为兵器营的主事,从六品,如何?”
刊印月报的部门他打算当时隐于暗处,主事由他的暗卫之中出,等以后走上正轨了,也能作为他私人的情报部而存在,如此,便不太适合封官了。
江信还能如何,当然是继续谢主隆恩了。
其实他还挺喜欢在兵器营里做事的,里头的人都只专心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没什么之乎者也之类的寒暄。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了解的了,要是真的入了朝堂,肚子里本来就没什么墨水了,还是个结巴,肯定是说不过那些文臣的。
咳,当然,要是他殿下帮他的话就说不定了。
不过还是不要麻烦他殿下了,万一在朝上把那些文官气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打铁最开心了。
康元帝毕竟活了这么多年,江信的神色自然看得分明,见对方不仅没有不满,反而还挺高兴的,顿时又默了默,心道这孩子倒是比他那侄子容易满足多了,对着江信的语气不免也更温和了些:
“如此,等朕派的人到了,这第一期的月报,便由你二人先起个头吧,等朕看过之后,便先刊印起来。”
谢泽:“臣遵旨。”
江信:“……臣遵旨。”一想到殿下要在第一期月报上刊印的内容,他就有些不敢想到到时候陛下的脸色……
“可还有其他事,若是没有,那便退下吧。”正事说完了,康元帝难得大度地多问了一句。
他其实很纠结,这两人之间的事他到现在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既想让他们分开重回正途,尽到自己做长辈的责任,又想着既然这两人在一起对自己有利,他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平白和谢泽起了冲突。
因而此刻,他是真的不希望这两人再提起此事,他要好好儿想一想,好好儿的,想一想……
好在谢泽难得有这么体贴的时候,当真就遂了康元帝的心意,没有多做纠缠,反而很是直爽地道:“并无其他事了,臣告退。”
江信见状也连忙学着他殿下的样子,行礼告退。
“……”康元帝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恭敬地离开,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自己都在想要怎么搪塞过去了,结果这两人怎么问都不问?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谢泽这小子他还是了解的,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总觉得在憋着什么坏水呢。
康元帝心中不安,就听到身旁的王公公微微弓着身子,讨好地道:“这《京城月报》一听就是个好东西,殿下还是念着陛下对他的好呢。”
康元帝闻言眉眼间忍不住露出些笑意,嘴上却淡淡地道:“也亏得他有心,这么多年没白疼他。”
若是自己的那几个儿子想出了这样的主意,只怕是要第一时间就把这月报的刊印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好牢牢把握京中舆论的动向了。
哪里像谢泽这般,不仅主动上奏交给他,还愿意一切听他吩咐。
想到自己那几个糟心的儿子,康元帝忍不住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地道:“罢了,今日乏了,不看折子了,回寝殿休息吧。”
“是。”王公公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后顿了顿又道:“兰贵妃方才差人来问,陛下今日可要去那边休息,陛下您看……”
“不去。”康元帝沉下了脸,头也不回地去了自己的寝宫。
兰贵妃长得貌美,性子又温柔,以往他对这位解语花还是很喜欢的。
可随着魏家得势,老四渐渐地大了,每次去到兰贵妃那里,便是听她念叨些老四的事情,听得多了,便也烦了,以前的情意也就渐渐消失了。
王公公见状也没有多劝,小跑着便跟了上去。
*
今日休沐,难得没有什么事情,谢泽便也不急着回去,牵着江信的手慢悠悠地去了他小时候住过的宫殿。
咳,其实江信是有些急着回兵器营里继续赶工的,可是谢泽不乐意,都忙了好些天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再说了,师傅们年纪都大了,也是需要休息的。
江信觉得挺有道理,而且他也很想去他殿下自小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因着是先太子遗孤,谢泽自小便和其他皇子一样,住在皇子所,他住的寝室比较偏,不过院子很大,而且和其他皇子的住所有些距离,比较亲近。
“那个时候,陛下常常来皇子所看我,每到这个时候,其他皇子都会特别嫉妒地看我,觉得是我抢走了他们的父亲。”谢泽一边带着江信进了院子,一边把以前的经历当成趣事一般讲给江信听。
“其实我那时候觉得他们挺烦的,而且根本想不通他们嫉妒我什么,至少他们的父母健在,他们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那个时候的谢泽,远比现在还要孤僻,他本就因为自己不是康元帝的儿子,在皇子所中的地位尴尬,又因为自己独得圣宠,被众人排斥。
他们不敢欺负他,可抱团孤立他,敌视他还是做得到的。
这样的经历,江信也曾经有过,所以他听到殿下提起的时候,便忍不住握紧谢泽的手,心疼地看着他。
谢泽捏了捏江信的手心,好不容易和自家阿信出来一趟,不想把气氛弄得特别感伤。
现在可不是以前想要和阿信装可怜博同情的时候,他希望阿信和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够开开心心的。
这么想着,谢泽便又像是讲笑话般的对着江信道:“所以说,我一直觉得他们还挺好笑的,小时候抱团针对我,等长大了居然还敢若无其事的跑过来拉拢我,真当我不记事吗?
反正那几个家伙来找我说话,我是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的,对了,他们若是来找你,你也别搭理他们。
这些人心眼儿坏得很,你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知道了。”江信有些无语,殿下是因为身份和兵权才被几位皇子拉拢,他只是个伴读,且也不可能做殿下的主,谁会没事儿来找他?
像是知道江信在想什么似的,谢泽哼了哼,特别骄傲地道:“现在眼红我身边有你的人可多了,只是他们抢不走罢了。”
琉璃生意,天机弩,以后还会与《京城月报》,哪一样不是那些个皇子削尖了脑袋都想得到的东西,只是他们没有这个福气罢了。
江信:“……”
“我们进去看看吧,我也好就没来这里了,我的院子应当还留着呢。”
“好。”
江信有些好奇地跟着他殿下打开院子的大门。
出宫建府之后,跟着谢泽的几个奴才便随着他一块儿去了王府。
这么些年过去了,这里一直未进新的主子,平日里便也没有宫娥来此处打扫,到处都是落叶和杂草,还有不少的蜘蛛网,看着比冷宫还要寒碜一些。
“……”谢泽的脚步顿了顿,突然有些后悔带着自家阿信来这里追忆往昔了,和他想象中的风景也差得太远了。
尤其是他印象里的那株冬日里开得特别好看的腊梅花,如今也枯死了,实在是没什么好欣赏的……
倒是江信,兴致一点儿都没减,高高兴兴地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似乎是想要在这个院子里,找到他殿下曾经生活的痕迹。
不过外头就是乱糟糟的一片,的确是没什么好看的。
于是,江信又把目光转向了屋子,眼巴巴地看向他家殿下。
谢泽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带着自家的好奇宝宝打开了寝室门,一边笑着道:“我记得当时搬出去的时候,还有些东西落在了这里,后来也懒得回来拿了,也不知有没有被人收走……”
话还没说完,两人就顿住了脚步,看向了屋子里多出来的,惶惶不安地看着他们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看着约莫只有七八岁,浑身都灰扑扑的,脸上还有些擦伤,手里抓着半个包子,嘴巴也鼓鼓的,大约是在他们来之前,躲在这里偷偷地狼吞虎咽。
看到有人过来,小孩儿吓得想要赶紧把嘴巴里的包子给咽进去,可是却因为吃得太急直接堵在了嗓子里,噎得都快要翻白眼了:“唔!唔——!”
谢泽连忙上前抱起小孩儿拍了两下背,江信又给他顺了好一会儿,才让那么大块的包子给顺利咽了进去。
谢泽把小孩儿放下来,仔细看了看这孩子的眉眼,有些不确定地道:“十皇子?”
小孩儿见谢泽认出了他,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膀,低下头小声地道:“是,小十见过王兄。”
他曾在宫宴上见过谢泽,听其他的兄长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而谢泽之所以能认出来,也是因为上辈子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这小子,在诸多的皇子中,和这小子接触也算是多的了。
想到这里,谢泽看了眼这孩子身上的伤,皱了皱眉道:“你躲在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