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姜云飞也发觉手里的人已经没有气息了,愣了半晌,松开五指,失去支撑的女子就从空中掉落下来,在地面翻滚了一下,毫无动静。
姜云飞缓缓蹲下身来,将侧躺的人扳正过来,女子躺在满地猩红之中,青衣已成红裙,嘴角的血迹还在流淌,纤细的脖颈上是五个极深的乌黑指印。
她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双眼垂下,睫如鸦羽,依然美得如枝上寒雪,凛然不落,大片的青丝如扇一般展开,铺陈在血迹中,犹如在天水擂台上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姜云飞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眼泪流的更凶了,忽然开始发笑,笑得整个肩膀发抖,猛的站起来,一边流泪一边狂笑,双目通红状似厉鬼,声嘶力竭。
“死的好!!!”
“终于死了……我把你给杀了,我终于把你杀了……姜婵啊姜婵,我终于把你杀了……从今往后,再无心魔可困我!我姜云飞生而为天生至尊!这方天地终将属于我!”
姜云飞大声嘶吼,大口喘息,浑身颤抖得厉害,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再度蹲下,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我还要拿回我的东西,我的圣骨,我的……这本是我的东西,我要拿回来……”
并指如刀,割开姜婵的左臂,五指一用力,一块透明如水晶的骨骼就这样被生生的挖了出来!
那是一块小臂上的骨,透明如水晶,在挖出体外的一刻,光芒大盛,一股来自远古的圣洁气息铺面而来,天劫已毕,有洁白的大道之花撒落,铺满这些血迹斑斑的擂台。
一束金光从乌黑的云层中探出,把擂台上手握至尊骨的姜云飞笼罩,金色的流光化作蝴蝶,落入姜云飞体内,那块刚被挖出的血迹斑斑的至尊骨在发光,缓慢的融进他的左臂内。
乌云散去,金光洒满皇城,有仙音妙曲奏响,芬芳满地。
至尊骨现,天道赐福。
惨烈厮杀带来的血腥已被圣洁的大道之花覆盖,赐福金光之下,姜云飞立于其中,有瑞兽仙鹤的虚影在盘旋,恭迎至尊降临。
一切显得华美又圣洁,浑身被天雷击打所受的伤痛正在急速消退,一股融融暖意从左臂延伸而出,蔓延进四肢百骸,通体舒泰。
这些东西应该在他踏入修行之路,激活至尊骨的时候就该显现,他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四年。
一切都结束了,他手刃了仇人,拿回了属于他的圣骨,至此他就可以毫无遗憾的去追求更强者的道路。
心里有些空,悲喜好像在一瞬间都消失了,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内心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也没有圣骨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只觉得麻木,甚至没发现身后那具已经躺倒的尸体又站了起来。
远处数道光芒正在急速飞来,他看了自己的师父,师父在大喊:“快闪开!”
姜云飞忽觉胸口一凉,低头,看见了一只纤细的手,那手穿过他的胸口,带着一股极致的寒意,他的伤口甚至没有流出一滴血,就已经化作了一簇被蓝中透红的冰花。
身后传来一阵浅淡的笑声,同样冷的透骨:“虽然应该感谢你放我出来,但你杀了我的转世道果,于情于理,我该替她报这个仇。”
大片的冰层从姜云飞的胸口向外飞速蔓延,向外冻结身体,向内摧毁内脏,待冰层完全将他覆盖,这个人也就死了,连带神魂一起,被冻结毁灭。
天道赐福的圣洁金光在飞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数道极其强悍的威压,直逼得空间扭曲,风云骤变,八道身影极速困锁八方,一声包含威严的怒喝如万钧大山,从天砸落,地面颤抖,未来得及避让的修士立即吐鲜血,倒飞昏死过去。
“妖孽安敢放肆!!”
天水擂上一道空间门突然裂开,冥皇闪现而出,手中一杆乌黑的长枪显化成形,朝着那死而复活的“姜婵”力劈而下,厉喝。
“天戮神伐!”
八方鬼域再开,万鬼嘶吼咆哮,幽暗寂灭的乌光从中流淌而出,携带浓郁的寂灭消融之气,将天水擂台铺满。
“姜婵”看着这些满地横流的乌光,眉头微蹙,像是嫌弃这些看起来很脏的东西,足尖一点,轻巧的悬空浮起。
抽离了那只纤细的手,冥皇抬手重重一掌打在姜云飞身上,蓝色的冰层碎裂,姜云飞被击落天水擂台,随之掉落的,还有一枚乌金令牌。
“滚远点!从此之后,你为冥门之主!”
下坠中的姜云飞猛的吐了一口血,准确来说那不是血,是一对红色的碎冰,这些碎冰锋利异常,将他的喉咙割伤,他说不出话来,抬手奋力匆忙接过那块乌金令牌。
姜云飞仰面朝上还在下坠,包裹在他身体外面的冰层虽然已经被师父打碎,但体内那些到处蔓延的极寒之气却无法立即清除,此刻他的内脏已经被这股寒气所腐蚀,唯有左臂那块刚拿回来的圣骨还在散发着温暖的气息,驱逐那些寒气。
体内剧痛,姜云飞双眼血红,手中紧紧握着那枚令牌,口中不断有血色的碎冰掉落,流出的眼泪也成了碎冰,他大张着嘴巴,想要哭,想要喊,想要愤怒的咆哮,但他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浑身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甚至不能阻止自己的下坠,最终他被重重的砸在皇城的大街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震得大地颤抖不止。
姜云飞躺在坑底,从那么高的擂台上被师父全力打落下来,他浑身的骨头已经断了七成,不知道是不是体内那些寒冰的缘故,他的痛觉好像变得有点迟钝,能感觉到痛,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他觉得冷,很冷,像小时候下雨天蜷缩在那个到处漏风的柴房里睡觉一样,冷得浑身都打哆嗦。
眼角不停的有碎冰掉落,很快这些碎冰也割伤了他的眼睛,透明的碎冰变成红色的碎冰,他的视角也变成血红一片。
那座悬浮在皇城上空的天水擂台已经被一片冰寒包裹,极致的寒气开始向四面八方扩散,皇宫中不断有人影在迅速赶来,形成一片细密的流虹细雨。
整片天地笼罩着一股极端压抑的气息。
他看不见擂台上的情景,他的视角被天水擂所遮挡,只是在他的感应之中,师父的气息空前高涨,一如他跟自己吹嘘年轻时的英姿一样,睥睨群雄。
姜云飞眼前的血色越来越浓,握着令牌的手已经被勒出了血。
他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喊了一声。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