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卷甲入长安
作者:芈黍离   苟秦最新章节     
    永和六年,三月初五。
    霸水向着渭河北流,不断翻动着欢快的水花,一架浮桥长卧于水波之上,仅一夜的时间,在上千名兵丁、民夫的努力下,一条过河通道便重新建立。
    耀目的朝阳下,苟军将士,雄赳赳、气昂昂地顺着浮桥,过河而去。在将士、牲畜、车辆的踩踏碾压下,桥面不住晃动,看得人心悬不已。
    而带动的荡漾的波纹,就仿似是此次苟氏集团于天下大局掀起的波澜。
    不远处,苟政策马,临水而立,默默地注视着将士过河,检阅着即将成就他一番大事业的军队。心态再是沉稳,此时此刻,也不禁生出一种澎湃之感,一种天下大可去得的自信。
    虽然经过成倍扩充后的苟军,战斗素质是有下降的,军事纪律的下滑更是明显,很多部营幢队都还处在磨合期,但在连番大胜的刺激下,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抵近长安的苟军,也毫无疑问,一跃成为当前秦雍地区,最强横的一股势力。要知道,他这三万多人,可不是三万多“众”,战斗人员的比例极高,可不是关西各郡那些号称“拥众数万”的夷夏豪强势力能够比拟的。
    就是占据凉州的张氏,在当下,让他们一下子拿出三万多战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可想而知,当前的苟军声势之强了。
    当此之时,远的不提,至少在三辅郡县,大量豪强士民,正密切关注着苟政的进兵。一旦长安易主,关西局势必将进入下一轮变动期,很难说清未来究竟走向何方,但对身处局中的人来说,总是有值得投注的理由了。
    比起沉容如常的苟政,二兄苟雄在旁,则显得要激动多了。卷起手中马鞭,遥指渡河将士,感慨道:“元直,一年以前,我是决计想象不到,我苟氏,竟能有如此声势!先辈们黄泉有知,亦可瞑目了,你我兄弟,总算没有辜负大兄所托......”
    苟雄眼神中焕发着异彩,面上更是动容,苟政也收起了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扭头看着他,微微动情道:“二兄且看着吧,眼下的成绩,还远远不够!眼前的霸水,就是我苟氏的龙门,越过之后,就是腾飞九天,我苟氏将有更辉煌的未来!”
    “那是必然!”这该是头一次,对苟政的见解与畅想,苟雄不假思索,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
    而从苟雄那笃信的表情,也可知,当走到霸上时,苟政在苟氏集团中的威信已彻底建立并巩固起来,不是那些元从部曲、骄兵悍将所能对抗。
    在穷尽一年的辛苦建设与改造后,苟军,这个新近崛起的军政集团,终于在意识与利益上,勉强与苟政趋于一致。而这,是苟政在接下来立足长安,攻略关西,最坚实可靠的依仗。
    激动之余,苟雄又不免歉然地表示道:“阴槃两次战事,虽大获全胜,然悉其缘由及过程,其中险峻,仍觉后怕。如今要紧战斗,我却不在,实在于心不安!
    当初,我与大兄常说你筹谋过度谨慎,却不曾想你也有如此锐意果断、奇兵行险的时候。我是既惊讶,又惊喜,又惊怕......”
    见苟雄这情绪复杂的表述,苟政轻轻地笑了:“二兄,军争本是死中求生之事,其中伴随着的各种风险,我岂能不知?
    我只不过,不喜欢毫无目标,毫无准备,毫无保障的冒险罢了。如论行险,去岁强渡大河、汾水相持时,比之今日,难道就稳妥无虞吗?”
    苟政此言,让苟雄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思吟少许,略带怅然地道:“若大兄当初肯听你言,也不至于——”
    苟雄之言,只说了一半,便沉寂下去。苟政似乎也不以为意,辄而郑重地冲苟雄道:“二兄也不需愁功业,虽然此前反复强调目标长安,众将士也随我践行此志,赴汤蹈火向西,但我心中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拿下长安,只是第一步。
    再之后,如何立足,如何抚定四方,如何讨灭不臣,如何抗拒来犯之敌......则远比攻克一座长安城,复杂、困难。
    届时,二兄难道还怕无用武之地吗?”
    听苟政这么说,苟雄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种紧迫感,注意到自家三弟那沈重严肃的面庞,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拿不下长安也就罢了,一旦拿下,谁敢来抢,唯力战耳!”
    苟雄一脸严重地表态,苟政嘴角又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手往西指,允诺道:“攻克长安之后,我自当坐镇城池,统筹协调,这征讨四方,摧陷郡县之事,还需二兄出马!”
    对此,苟雄“啪”的一声抱拳:“敢不尽力?”
    ......
    辰时出发,到午后,长安已然遥遥在望,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的抵抗,长安那边甚至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前来骚扰迟滞,苟政事前做的一系列军事安排,也基本白费了心思。
    相反,从踏上霸水以西的土地后,有好几家的京兆郡望前来犒军,甚至于,不乏举众投靠的豪右、流民、贼匪,零零总总,又让苟政收获了数千丁壮。
    及至长安以东十里,苟政军众,已逾四万,声势浩荡,气冲霄汉。暂驻休整之际,探骑营朱晃来报,已刺得长安底细,情况十分乐观。
    简单地讲,在广发檄文,大肆武装,表现出一副“誓
    与苟贼死战”的决心之后,杜洪又很快泄了气。一是三辅豪杰察其窘境,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更别提号令了;
    二则因为苟军的强大声势,源源不断地传至长安,而长安的情况却日益沮蹙,军心、民心,异常混乱。
    当苟政正式从霸上向长安进兵时,杜洪也很果断地认怂,与张氏兄弟,率领上万僚属、军民,急急忙忙,舍长安而走,弃城西逃......
    值得注意一点的是,杜洪之弟杜郁,力劝兄长无果之后,选择率领一部分杜氏部曲及麾下兵众两千余人,脱离杜洪。
    而朱晃探得的情况是,杜郁也没有选择留在长安,而是率领部下出城向东,朝苟军而来......
    得知其情,苟军的将领们自是大喜,纷纷进言,劝其速速进兵,破杜郁,入长安!不过,这个时候的苟政,注意力已然从长安城那边转移了,视野首先投入到杜氏兄弟身上。
    杜洪自不必多言,这等丧胆败家之徒,遣劲旅击之。苟政集中起三千骑卒,交由丁良、弓蚝率领,向西追歼,绝不能放其轻易走脱。
    至于杜郁,苟政则暂时按兵不动,观察等待其具体动向,而苟政等来的,当然是好消息:杜郁,果真是来投降的?
    苟军营地中,穿过一片刀兵阵,尽去甲刃的杜郁,独身而来,面对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苟政亲兵,显得很从容。别的不提,仅凭这份胆气,就足以让苟政另眼相看。
    而见到苟政时,杜郁没有一丁点拿捏,径直拜倒:“罪将杜郁,参见明公!”
    众星捧月之中,苟政审视了杜郁两眼,微微一笑,道:“你就是杜郁?杜贼之弟?胆子可着实不小,杜贼都逃了,你这个贼弟,却敢只身前来......”
    对此,杜郁苦笑道:“即便逃亡,又如何能逃得过明公精兵铁骑追杀?与其他日为明公所俘,不若今日,主动前来,听候发落!”
    苟政眉毛微挑:“果然不凡!难怪能在前些时日,害我那般多将士性命!”
    杜郁闻言面色稍变,抬眼迎着苟政那冷冽的目光,郑重抱拳道:“罪将前者,不识大体,不知明公之威德,因而悍然犯之。
    今已幡然悔悟,卸甲来降,如蒙明公不弃,愿为效劳,若明公欲治罪,亦无话说,但凭区处......”
    见其表态,苟政也没有再端着,而是哈哈大笑,亲自上前扶起杜郁,道:“我得长安固喜,更喜得杜德茂......”
    连杜郁都带头投降了,那么苟政入主长安的道路上,连最后一块称得上绊脚石的阻碍都没有了。
    随着命令的层层下达,数万苟军,再度起行,士气高昂地向长安城开去。随着长安城垣的轮廓出现在眼帘,苟政的内心,若说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的。
    途中,苟政忽然问随侍在侧的杨闿道:“汉高皇帝入咸阳时,曾与关中父老有三约,你可记得?”
    闻问,杨闿甚是讶异,但迅速答道:“回主公,约法有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
    苟政嘴角微微翘起一道弧度,吩咐道:“既如此,我亦当效此三约!”
    到傍晚时分,一场不算壮观,但足有严肃的仪式过后,在数千京兆士民的见证下,长安城迎来了他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