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阴槃县的第一时间,贾虎与曹髡便受到苟政的亲自接见,一如既往的礼遇,对两营将士的表现大加赞赏,尤其贾虎与其麾下的归义左营。
阻击战的战报苛政早就收到了,对贾虎的表现是相当满意,等听他讲述完战斗的具体过程后,更予以高度肯定。
论战力,在苟氏集团下属诸军中,归义左营绝对是排不上号的,甚至不如郑隽、孟淳等军。虽然大多饱经磨难,但在装备、纪律与训练上,是极甚落后的,在被苟政收编以前,他们实则就是一干“民匪”,比北上河东之前的苟军都大大不如。
让贾虎率军去阻截杜郁军,除了战场意图之外,也存有一番考验之心,对苟政来说,这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归义右营已经在此前的战斗中展现过自己的价值了,同出一源的左营,当然不能躺着与其并列。
另一方面,右营督罗文惠可是“久经考验”的苟氏集团将士,可靠性是有一定保障的。相比之下,贾氏兄弟这新近投效的外将,需要且必要更多的观察。
归义左营在阻挡杜郁军过程中展现的战斗素养,并不足以让苟政惊讶,那几乎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麾下也并不缺这样的人。
引起苟政重视的,是贾氏兄弟对此战的认识,显然是明白了苟政的用意,乃有那般坚韧的表现。而这种意识,显然比单纯的血勇要更可贵。
当然,想要驾驭这样的人物,也需付出更多的心力,但对苟政来说,不惧麾下智勇过人,只怕人才不够。以苟氏集团此前的人才储备,控制一个河东郡是绰绰有余,但眼下却是要进取关中,那人才缺口可就大了。
虽然苟政心中早就琢磨着要广揽关西豪右,拣其才俊为己用,但也不是毫无底线,而最根本的,还是加强自己核心力量。
贾虎、贾豹兄弟,通过这么一场战斗,在真正获得在苟氏集团立足资本的同时,也成为苟政核心力量建设计划中的一员。
死伤固然惨重,战力也十成去了八成,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并参与到下一阶段的战事,但却可直接进行重新整编,苟政当着众将的面允诺,兵源、军械,都挑好的供应。
这一点,苟政有充足的底气,经过这两次阴槃之战的胜利,苟军缴获了大量粮草、辎重、马匹牲畜,仅俘虏便抓了上万人,且大部分都是精壮。
一旦将这些战争资源消化利用完毕,那么苟氏集团的力量也将再度得到跃升,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随着庆功令的下达,阴槃城内外,再度沉浸在一片欢呼的海洋中,毛受送来了大量牛羊,以及战场上死伤的马匹,苟军将士们得以真正畅享一顿肉食。
当然,牛肉是基本不用想了,在苟政的军令中这属于“被保护动物”,得为之后的农业耕作考虑,牛可是不折不扣的重要生产资源……
“主公,丁都督回营了!”灯火通明的县堂间,苟政与众将饮宴正欢,一名亲兵队长,快步上堂,禀报道。
喧嚣声减弱了些,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堂门口,略带审视。很快,丁良趋步上堂,面上神采飞扬,向苟政行礼。
见其状,苟政出言调侃:“善长,你作战积极,怎么饮宴这般迟钝,诸将皆已归来,酒肉已然享受多时……”
“只要主公记得末将,给末将留一碗酒、一块肉即可!”丁良笑应道:“前者跑了张先,今日仰赖主公威德,末将已将贼酋毛受生擒归来!”
听此报,满堂瞩目,苟政也不由上身前倾,道:“你果真擒了那氐酋?”
丁良笑眯眯道:“乱战之际,末将窥得毛受逃窜行迹,于是亲率百骑兵追击,此贼马健,确是能跑,一直到霸水之畔,末将方才勉强将其追上,若非其部从叛变内讧,或许就让其逃了……”
听丁良这番描述,苟政眉开眼笑,赞道:“若非你坚持,仍无法使贼酋成擒!”
“诸位,就与我一起见见这暗施奇谋的高陆氐酋!”笑容微敛下,苟政语气中不无嘲弄地说道:“将毛受带上来!”
毛受并不是什么奇人异士,身材气质皆无甚特殊之处,皮肤粗糙,须发灰白而凌乱,若不是一身虽然狼狈但还看得过去的锦袍,看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一个普通老氐奴。
但是,与苟政一照面,便将其猾黠展露无遗。只见这氐酋,一脸悲愤、满面委屈向苟政道:“我诚心来投,将军为何刀兵相向,伏杀我部众!
将军出尔反尔,难道不怕消息传开之后,让天下英雄耻笑,让关西豪杰寒心?”
毛受此言罢,堂间众将不由一愣,苟政则莞尔一笑,此贼用意可谓直白。
“如今这个世道,真是奇幻莫测,什么时候,区区一个氐酋也能代表天下英雄、关西豪杰了?”苟政一通嗤笑,然后语气转厉,冷斥道:
“你这贼酋,兵败受缚,到了本将面前,还敢玩弄机心,逞口舌之利!你当本将好欺吗?”
苟政气势转变之快,让人措手不及,疾言厉色,杀气腾腾,麾下的将领们都笑意尽去,表情肃然,更遑论毛受这氐酋了。
不过,这老酋刁顽,虽慑于苟政的气势,仍不死心,兀自狡辩道:“将军何出此言?我亦晋臣,早已举义旗,闻将军西
进,率众响应,收复长安。今长安未复,功业未成,将军何以横加攻伐,戕害忠臣……”
“来人,将这狡诈奸猾、满口胡诌贼酋,给我拉出去砍了!”听其言,苟政心中厌恶大起,也再无兴趣见识此人奸猾之态,冷冷地打断他,厉声喝道。
言罢,两名拘押的甲士立刻执其双肩,将毛受往外拉去。毛受见状,也不敢再故作聪明了,所有的狡诈、顽固,被击得粉碎,挣扎着大呼道:“将军饶命!”
可惜,苟政不见动容,两名甲士动作越发粗鲁,毛受也更急了:“将军容禀!将军容禀!”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终于,苟政淡淡然地道。
毛受慌忙道:“我虽败于将军,然在高陆仍有数万之众,丁壮几千,在下愿归高陆,引部众前来归附!”
“你不说,我一时还真就忽略了!”在毛受满怀期望的眼神下,苟政悠悠说道:“不过,何需你降,高陆之众,我自取之!让你回高陆,岂非纵豺狼归山野?”
“像你这样的人,该怎么改变?无他法,只有死!”说着,苟政手一挥,道:“拖下去!”
“诺!”
毛受的表情凝固了,激动之下,告饶依旧,可惜苟政已完全不加理会。很快,一颗满是血污的丑陋酋首,便被呈上。
或许是那副尊容实在倒胃口,堂间众将都已经停杯投箸,庆祝的气氛不知觉间也不如此前热烈了。
“今日战前,我早有言在先,能执氐酋者,授将军号!此时,酋首在此,也该当兑现了!”苟政则在沉吟少许后,冲众人道。
“丁良听命!”
“末将在!”闻言,丁良表情间闪过一抹激动,上前拜道。
“今,以你为建节将军,仍督骁骑营,麾下马军,增扩至两千!”苟政肃声道。
“末将领命!拜谢主公!”丁良叩首道。
这项任命,在场众将,除苟安之外,大抵多有酸涩艳羡之感,要知道,到目前为止下,整个苟氏集团中,除苟政以外,一共就四名建号将军,毫无疑问,大伙儿都期待着能成为下一个,没曾想,竟让丁良这一胡奴抢了先。
而众人之中,酸涩感最强的,或许就是苟须了。此一仗,他与所率破军营打得很英勇,斩获立功不菲,本是“扬眉吐气”的一仗,没曾想头筹却被丁良给拔了。
但是,苟政的确有言在先,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只能憋在心中。当然,怨艾之情在所难免,这追索敌酋,他们这些步军能与骑兵的作用相比吗?
主公还是偏心!大将军尚在时,丁良不过一马奴,何来他逞威的机会……
众将的心理变化,纵无法悉之,但总是能窥得几分,苟政尽收眼底,没有多做表示。
安排完丁良,苟政继续做着安排:“建宁将军苟安!”
苟政还特意点出苟安的军号……
“末将在!”苟安则越发沉稳有度了,从容应道。
苟政:“高陆氐酋精干尽丧,余者不过一干弱旅、民众,择一偏师可定!你便辛苦一趟,明日率领中坚与归义右营,北上前往高陆讨之。记住,破其余部不算功,尽获其众来归,才是大功!”
“诺!”
交待完,苟政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姿,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场面肃然。
环视一圈,苟政沉沉地道来:“诸君,自河东起兵西进以来,不过十日,我军接连斩获,已挺进三辅腹地。
昨日一战,有将士已然断言,长安必下,我尚疑之,存有谨慎之心,不敢乐观!
但今日一战,高陆氐酋为我军所破,杜郁贼军亦为所阻。再获全胜之后,我也终可断定,长安必下,我军大事必成!”
听苟政这么说,众人皆有意动,面带雀跃,神色振奋。
“众将听令!”
“在!”
苟政面色肃然,振臂一挥,大声道:“今夜之后,全军就一件事,休整,扩军,然后挥戈向西!
从现在开始,全军只有三个目标:长安!长安!还是长安!”
“诺!”苟政言罢,众人齐拜,声音再度趋于一致,震得县堂直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