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宫
皇帝深夜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守在佛堂的萱儿看到皇帝，立即跪下。
“陛下，娘娘在佛堂，奴婢这就进去通禀……”
董公公一个眼色，身后的小内管已捂住萱儿的嘴巴。
“退下，不准出声。”
萱儿点点头。
皇帝冷着脸，对董公公说：“不用跟进来。”
“是。”
董公公恭顺地立在门外，伸手推开佛堂的门，皇帝跨步走进去，董公公顺手将门关上。
寂静的佛堂，白烟袅袅，檀香缭绕。
清冷中带着些禅意。
如何能叫人想到，此刻跪在佛像前闭目礼佛者，是个歹毒恶毒之人？
皇帝不知在她身后看了多久，目光阴冷。
“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随意进佛堂？”
皇贵妃冷淡的声音幽幽传来，是皇帝从未听过的冷漠。
这才是她真正的声音吗？
这么多年，他居然才第一次听到！
皇贵妃没听到动静，警觉性地睁开眼睛，看到皇帝的那一刻，立即起身，嘴角立即习惯性地扬起。
声音带着柔弱，“陛下，臣妾见过陛下。”
“皇贵妃潜行礼佛，定是能通晓佛祖心意。可知如今这中都城如何？这瘟疫又如何？”
皇贵妃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精明，依旧附和着皇帝。
“陛下福泽连绵，有高奉御在宫内研制药方，又有太子风王在外分忧，定是能解决瘟疫。一如当年。”
“一如当年？”皇帝的眼神猛然变得犀利。
“陛下，您今日是怎么了？”皇贵妃察觉异样，小心问道。
皇帝冷哼一声，大臂挥袖，一派威严，坐于高位之上。
“高阴下毒，你可知道？”
“什么？”
皇贵妃面色诧异。
“整个中都城的百姓遭受瘟疫灾难，都是因为他。当年，是你找他回皇宫，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臣妾……”皇贵妃立即跪下，脑中此刻却有些混乱，“怎么会？高奉御怎么会下毒……”
她的计划如此周详，高阴如何被识破？
如何被抓？
皇帝又是如何知道的？
一连串的问题，皇贵妃来不及多想，只能先稳稳抓住眼前男人的心。
装出一副柔弱又可怜的模样。
“不止如此，东宫的檀香也已招认。”皇帝如今见她凄美的样子却毫无怜爱之意，直直盯着她，质问道，“姬儿，你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陛下不信臣妾吗？”皇贵妃楚楚可人地抬眼。
皇帝眯起眼睛，冷若冰霜。
皇贵妃见此方法无用，便低下头，垂下眼眸，掩盖眸中的厌恶。
“既然陛下不信，臣妾无话可说。”
“二十年，朕对你的宠爱谁人看不出？朕把最尊贵的地位给了你，把偏爱给了你，宫里宫外你的地位谁能比得了。连皇后都让你三分，你在宫中要什么有什么，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帝再次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么些年，他对她从未怀疑。
可她呢，又做了什么？
声音不变，可态度却冷了许多，“臣妾没做过的事，陛下要臣妾说什么？”
“高阴是臣妾从大慈寺接回来的，难道臣妾就知道他是会下毒的人吗？”
“陛下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相信臣妾，臣妾说再多也无用。”
皇帝震怒，猛地起身，站在她面前。
“你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韩建是谁的人，他又替谁顶了罪？福安宫的大火又是如何来的？宫女月儿隐瞒南姜部落的身份？想来檀香也是南姜部落的人吧？”
“檀香在东宫做女官多年，常年伴麟儿左右，给麟儿的花神香下毒，你说，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皇贵妃心中猛然一震。
这些都查到了？！
皇帝一手钳住她的脖子，直视她的眸子，狠狠质问：“朕当你喜静，又一心礼佛，可如今，朕倒是想知道，你日日向佛祖求的是什么？你日日念的又是什么？”
“臣妾问心无愧。”皇贵妃不得不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感情，“陛下若是有证据，便定臣妾的罪，杀了臣妾，臣妾也不会多说一句。”
“臣妾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要收回便收回。”
在皇帝看到她那冷漠的眼神时，心中猛然一颤。
他不由后退一步，“鸣儿呢？为何你连鸣儿也不顾？”
听到华钦鸣的名字，她终于抬起头。
“陛下真以为臣妾是护佑娘娘吗？臣妾知道绮儿得病，臣妾难道不会心痛吗？那是臣妾的亲孙儿，臣妾却无能为力，臣妾心痛……”
“绮儿有孕？”皇帝错愕。
“陛下竟不知？”她冷笑一声，“看来鸣儿也是不愿陛下多烦恼，可若陛下知道，会让人出宫救绮儿吗？陛下敢让绮儿第一个试药吗？”
皇帝猛然想起，华钦鸣进宫来求齐珍出诊时脸上恳切的表情，当时，他并未注意，只想着阴谋诡计。
皇贵妃看到他脸上的失魂，心里痛快。
狠狠在他胸口再插上一刀。
“当年为陛下试药的是陛下最信任最好的朋友，陛下忘记了吗？张谦和一口鲜血喷出来，还溅到了陛下的龙袍上？陛下现在还能看到龙袍上的血红吗？”
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混账！朕看你也是疯了！”
她扬起脸，毫无痛感，咬牙道：“在这宫中二十年，我能不疯吗？”
皇帝瞠目，“原来你一直都在伪装，朕对你那么好，你却一直都在骗朕！”
“陛下认为那是好，那便是好。”
“臣妾还是那句话，陛下说臣妾有罪，那便处置臣妾。”
皇贵妃淡淡一声，不在意皇帝说什么。
“自今日起，封闭福安宫，皇贵妃不得出福安宫半步！”
离开福安宫前，皇帝冷冷抛下一句话，“找到证据的那天，朕要你不得好死。”
皇贵妃闭上眼睛，手握佛珠，连看都不愿多看皇帝一眼。
这二十年，她受够了。
以后，再也不用装柔弱，装讨好。
她宁愿被打，也不愿像条狗一样对着皇帝笑。
心底却在笑。
若是高阴三日未传出消息，计划便改变，七日后静王便会攻入中都。
再等十天，他就会来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