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来云台已经数十日,可在夏炎的眼底,他最熟悉的还是那片山崖,以及山崖对面的那片深渊。
常常会有个声音,浮现在他的心底,每次屹立在山崖间时,都会有这种感觉。
直至,背后的徐寒,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直至,徐寒的大笑声,惊扰了那恍似人间仙境的云台。
飞鸟在半空翱翔,它们慢慢地化为了斑白的踪影,就像刻绘在天壁上一样。
而云台终日云雾缭绕,初入此境,心底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此乃仙境!
初冬时的天气,颇为冷冽,清冷的雨水,总会不知不觉的打落下来,站在悬崖间的夏炎,忽的转头望向徐寒,一脸认真道:“你定是知晓,崖底深处那声呼唤的由来吧!”
“哦?为何这么肯定?”徐寒的双眼,恍若星辰,总能在里面找到璀璨的星光。
“因为,你是从那片悬崖中走出来的!”夏炎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悸动,尽量使语气平静下来,道。
夏炎的话倒是令徐寒心底一怔,所以,看到徐寒惊讶的表情,夏炎能做出判断了,或许是自己赌赢了!
负手而立的徐寒,如山峰一样,顶开了头顶上的云雾,他的气质出尘、绝俗!
所以,有时候,想要看清徐寒,夏炎需要仰直了脖颈,仔细地看着他,可往往自己是得不到答案的。
徐寒笑了,他的笑意,很轻柔,也很温和,就如一缕青岚从袖袍间,轻轻地扫过。
“我虽不是崖底之人,可像你所说的,关于崖底的秘密,我是知情人之一!”徐寒清冷的气质,令他再次成为了那个孤傲且另类的人。
这次,夏炎大抵是相信了徐寒口中的话,江湖上,有名望的人,说话皆有分量,因为他们不耻于造假!
夏炎沉默着点了点头,他长吁了口气,望向天空的眼睛,也变得通透些了,“徐寒前辈,我现在不想知道关于崖底的秘密了,但你要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曾来过此地!”
夏炎的话,又令徐寒心底一怔,当初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说起来夏炎也只是一个单纯、阳光的大男孩儿而已,可现如今,徐寒却发觉,自己有些看不透夏炎了。
天空飘着凌乱的雨,可慢慢地,那片山崖间的雾气,竟散去了几分,足有万丈之高的山峰,似乎还不足以丈量那座深渊的深浅。
如今,深渊中的雾气散了几分,可夏炎却已无意再逗留在此间。
风云骤变,整座云台,似乎刚从梦里醒来,数十日以来,夏炎也仅仅逗留在这片深渊间。他还未好好地游览一番,天下闻名的寻仙之地。
一座座伟岸的宫阙,乃是青石所筑,阳光穿透头顶上晨起的云雾,如一条条金线,反复的穿插在青石宫阙之中。
紫檀木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隙,那些绚烂的光线,随之涌入到大殿之中。
此时,数座大殿前的广场,已经站满了晨起修炼的青年。他们之中有男有女,亦有稚嫩的少年,他们的双眼,皆是那么的坚毅。
这是云台传承千年以来,从未变过的早课。
此时的夏炎,灵动的腿脚,已堪称一绝,他如一道清影,悄悄地从诸人的身畔路过,可似乎没有人发现他。
在徐寒讳莫如深的笑意里,这天下万物,似乎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江湖上,英雄辈出,那些泛着白色沧浪的时光里,沉淀着太多离奇古怪的事,而在这些事迹中,也自是能够牵引出那些荒唐的年代里,空守残年的过客。
后来,这些过客,皆成为了江湖上的活化石,这些人或许会从你的身边悄悄路过,也或许会驻扎在你的生命里无限光阴,可你终究还是没有看透他们。
徐寒无疑是其中一员,可长相俊逸的徐寒,身上却没有半分的岁月沧桑,站在夏炎的面前,他的身上,渐渐地隐去了那些光环,他就像一个兄长一样,温文尔雅,有时候,甚至会有些啰里吧嗦。
古老的大殿,自有古韵,一根根粗壮的青铜柱,顶着头顶上那片被琉璃瓦铺设的殿顶 ,晨昏时,流光打在大殿中时,是大殿最安详的姿态。
殿中余音绕梁,吹笛的中年男人,一看便觉不俗,他昂首而立,清冷的瞳仁里,是一片冷漠而肃然的光。
久不面世的云台,较之在江湖上隐遁了数十年之久的血隐门,更加的富有底蕴,这世上的强者,不仅仅出没在江湖中,也汇聚在云台上。
那时,被唤作未央爷爷的老者,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当夏炎抬头望天时,他却真切感受到了一丝心悸,因为那苍茫的天际间,竟有一座大殿,是浮动在云间的,它像一棵梧桐,可它没有根系。
见此奇观,夏炎心底大感惊异,人间胜却无数,可此地却不似人间。晨间的一刻时光,牢牢地镶嵌在夏炎的心底。
此时,白玉广场上,那群青年,已聚集到了一起,云台上有诸方势力,已不似一个简简单单的武道门派。
仰望天际,有驾鹤归来的老道,他们的气质脱俗,看起来都不似人间之人。
难怪,云台被誉为寻仙之地!
数座广场,皆有一条清河,从广场的中央穿过,而那条清河的尽头,似乎是......夏炎晨时修炼武道的那座悬崖。
夏炎心有感触,一开始他就已经发现了其中奥妙。
身披青衫的诸方弟子,身姿挺拔,且长相清秀,他们出尘的气质,令夏炎不敢小觑。
夏炎的身边,站着张笑和孙杉,孙杉的眼神冰冷,而张笑则一脸畅爽的笑意,道:“夏兄弟,他们可比我厉害多了!”
夏炎微微颔首,道:“张大哥,也不赖!”
夏炎总觉得,云台之中,略有古怪,不单单是那座万丈之高的悬崖。可他又说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徐寒的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人间一切,他讳莫如深的笑意,更令他看起来神秘、超然。
所以,见夏炎深思,徐寒亦微微笑了,他轻轻地拍了拍夏炎的臂膀,道:“无论何时,都要相信自己的意念,意念是很灵的呢!”
苍白的天际,被风雪压低了云线,这个时候的天气,并不寻常,偶或风轻云淡,朝阳万缕,可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迎来一场风雪。
风雪弥天,恍惚间,似乎听到时间在怒吼。
夏炎站在广场上,他向周围望去,似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广场上,可明明广场上,哪里都是人。
夏炎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感觉自己很孤独,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他伸出手掌,接着从头顶上落下来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入掌中时,便化为了一片雪水。触之冰凉,可恍惚间,他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望着广场的人山人海,夏炎喊道:“芷薇!夏柔姑娘!青青姐姐!云山前辈!”
喊到最后,嗓音已经有些沙哑,慢慢地,身上便没有了力气。
他仰着脖颈,望着天空,他发现自己也像飞鸟一样,慢慢地绝尘而去。他的脚尖轻轻一点,他脚踏在云间,他的身体轻盈如一缕风。
他在寻找,他在等待。直至,看到徐芷薇的笑脸,直至听到夏柔的竹箫,直至看到柳青青挥舞着手中的笔墨,看到李云山提着一壶酒,好不自在!
这是哪里?
云台之上,又是一方什么样的世界?
未央站在大殿前,笑吟吟地望着夏炎,从云间,慢慢地落在自己的面前,“他们可都等的有些着急了,炎儿,你还是慢了半拍啊!”
夏炎一脸惊讶地望着未央,未央的身边,站着几位身披青袍的老者,他们皆笑着望向自己。
“他已经足够快了!”抚着长须的老者,较之未央,更加的苍老,可他的身上,更富有神性。
据老者自称,他名为——王锋!
徐寒一直默然立在于尊身后,“能抵达这里,已经说明他的天资了,今后的很长一段时光中,夏炎小子就拜托各位了!”
虽然,直至目前为止,夏炎也依旧不清楚徐寒的来历,可他对自己从未有过恶意。
只是,夏炎心底却有些不悦,他宁愿满世界的奔跑,满世界的飞,他不愿固守此地。
王锋道:“徐寒!你是在囚禁他啊!”
徐寒不以为意,道:“若不是故人的相助,这孩子早已死在了半路!”
夏炎心底一怔,他似乎猜到了,那个故人是谁。
他的唇齿颤抖,渐渐地泣不成声,离开师父大半年的光景,一切皆已是物是人非,想要回到当初的那个时候,可自己似乎永远都回不去了。
徐寒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夏炎的肩头,道:“直至,你有能力独闯江湖为止!你现在不能独行,因为你还不配!”
徐芷薇在笑,夏柔平静地看着他,柳青青双眼简直能发光,她们大概都不想及早离开此地吧。
王锋笑道:“孩子!你脚下踩着的大地,才是真正的云台啊!”
而王锋身边的女子,名为银月,银月的姿容清丽,但终究还是上了年纪,眼底的那抹沧桑,怎么隐藏也是隐藏不了的。
银月道:“云台在人间有诸方势力,有了云台的庇护,今后你与师兄弟,在江湖上行走,也自会有云台替你撑腰!”
银月的话,令夏炎的心底,燃起了一片烈火,此时的夏炎,心底再次有了远大的理想。
银月身后的人,是一个英姿挺拔的青年,只不过青年的身畔,则站着一位姿容清丽的少女。
青年名为尹涵,而少女则名为苏七七!
两人的眼神,一直围绕着夏炎打转,苏七七的眼底,不乏笑意,而尹涵则是一副冷气森寒的模样,尹涵似乎不会笑。
所以,此地,有王锋,有银月,有未央,有苏七七,还有尹涵。
他们的身份不凡,否则也不会站在此地。
未央抚着长须,笑道:“今后,你便跟着七七一起修炼吧!”
未央的话,惹得徐芷薇气呼呼的,在未央没有留神时,徐芷薇猛地拍了一下未央的后脑勺,怒气冲冲地说道,“老头儿,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夏炎那根草,已经有主了!”
未央当时愣在了那里,少顷,才反应过来,手指颤抖着指着徐芷薇,怒斥道:“荒唐!荒唐!”
这时,夏炎的脸,拉了下来,“你若想要伤她半分,就从夏炎的尸体上走过去吧!”
徐芷薇喜滋滋的,还不忘冲着未央做鬼脸,站在一旁的数人,觉得可气又可笑。
李云山沉吟道:“好看的女人果然是祸水啊!”
未央怒甩着手中的拂尘,一晃眼的功夫,云深处,竟有数条青龙,围绕着云台盘旋了一周。
此时,浮在云间的广场与大殿,皆在剧烈的颤抖,这令众人感到惊讶,也令他们的身心,感到惊悚。
说起来,还是在那座落魄山上曾见过真龙,如今,在这缥缈的云间,再见青龙时,啧啧称奇之余,却也在慢慢地改变着夏炎的认知。
所以,武道至深者,究竟会演绎出什么,皆凭他们的本心,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们演绎出的绝世道法,定是惊世骇俗的!
青龙绕天许久,方才消失了踪影,而这数条青龙,说的准确的一点,乃是未央的气脉。
能将气脉修炼到如此境界,已是不凡。
可,这也仅仅是云台中的冰山一角。待到最后,夏炎还是跟着苏七七离开了,只不过与其相随的还有徐芷薇。
据未央说起,苏七七与自己身畔的这些人,也仅仅是云台中的一方势力罢了。
云台神秘莫测,也难怪被称为寻仙之地,可在夏炎的心底,他一直持有一种意念,那座万丈至深的悬崖,才是他的归处。
他不知道山崖间藏匿着何物,疯狂时的自己,甚至不顾及生死!
苏七七的武道不俗,夏炎看不透苏七七,苏七七亦拥有一座宫阙,云雾缥缈的宫阙中,终日焚着沉香,宫阙的布置素雅,风悠悠地吹进宫阙里,却也是极为清爽轻柔的微风。
云台不俗,云台中的子弟,更加不俗!说起来,苏七七也只是未央势力的分支而已,未央所属的势力名为——玄烨门!
只是,于尊不熟知的是,这玄烨门,乃是云台中最小的一方势力!
可即便如此,玄烨门中的弟子也足有数百之余。晨起时的光线,最为绚烂,可夏炎终日居于房中,唯有徐芷薇敲门时,他才会顾及。
那本古籍,伴着冬日里的寒霜,伴着夜色下的烛火,慢慢地焚尽内心里多余的情绪。
有时候,夏炎也会作想,这世间的高人,定是无欲无求的人吧!
修炼武道渐入佳境,他心中的想法,也慢慢变得脉络分明,每一日的自己,都是崭新的自己,每一日的修行,皆是生命里该有的曙光。
徐寒依旧会坐在夏炎的屋顶,透过瓦片的缝隙,默默地守护着夏炎,对于那本古籍,徐寒略知一分深浅。他笑的是,上天对夏炎的眷顾。他笑的是,世人对夏炎的恩赐!
说起来,诸如徐寒与张顺贤同等的人物,江湖上,还能找出几人,夏炎见识过张顺贤的武道,却没有领略过徐寒的武境。
徐寒的瞳仁里,总是弥漫着一片厚重的雾气,那片雾气,自徐寒的身畔,向四周慢慢地繁衍下去,不留神的功夫,眼前再也没有徐寒的身影。
有一日,苏七七敲响了夏炎的房门,冰冷的寒气,也顺着门隙疯狂地涌入其中。
是苏七七身上的寒气,苏七七恍似冬日里的一轮暖阳,可那轮暖阳,也只在意识里,是温暖的。
苏七七拽着夏炎的胳膊走出门外,苏七七的力量好大,夏炎也不得不由着她来。
站在宫阙里的是两个少年,两少年身体清瘦的名为张三算,面孔黝黑的则是李雨生。
苏七七说道:“说起来,你应该认识他们吧!”
夏炎愣了愣,“哦?他们可是犯了过错?”
苏七七幽幽道:“他们不适合留在此地,他们乃是师承江湖上最邪门的道门,他们所修之术,对于云台来说,乃是罪孽!你可懂?”
苏七七的一席话,倒是令夏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心底满是震惊地望着张三算和李雨生,彼时的两个少年,一脸刚强,却都不肯示弱。
“她说的可都是真的?”夏炎道。
李雨生牙齿紧咬着下唇,张三算则高昂着头,直至,一滴清泪,从李雨生眼眶中溢出来,少年脸上的清泪,比流血更加的痛苦,也更加的苦涩。
“哥!我张三算这一辈子也值了,能遇见哥,乃是我命中的福分!且赐三算一死吧!”无声的泪,道尽了千言万语,而真正的痛苦,却如人间的云,时起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