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诡谲的江湖,不断传出张顺贤的消息,因为张顺贤的出世,众说纷纭的江湖,在群侠口中,已慢慢地达成了一致。
江湖更似是张顺贤一个人的江湖!
自张顺贤再次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某些陈规,便已不得不做出改变了。
正道门派,一片萧条,夜晚降临时,本是繁华的街巷,却都选择了熄灯而眠。
不只是几个小国如此,即便是那些毅然傲立在东荒境的各大国度,最终也皆顺从了黑暗。
不知不觉,秋日已尽。夜雨江湖路,虽入初冬,可黑暗的街市上,却神一般地绽放着大片大片的红枫,只不过这些红枫,往往都是死人的鲜血。
张顺贤再次踏入江湖,就是为了报仇,既为了当年,那个难以忘怀的女子,也为了在那一夜之间,惨死在江湖中的兄弟。
有些事,不必再提了,它会尘封在旧日的余念里,慢慢地变成一片晶莹的琥珀。于是,再回头望来时的路,那些静止的画面,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难看。
夏炎打算离开忘忧谷了,虽然,炼坤的道法,没有尽数在夏炎的眼前施展出来,可夏炎也知道一句话,叫,“适可而止!”
离开了,炼坤站在竹林间,远远地望着几人的身影,渐渐地迷失在一片氤氲的雾气中。
夏炎的离开,在炼坤的心底,是不舍的!所谓英雄惜英雄,在炼坤的眼底,夏炎是个英雄,而且比那些久经江湖的侠客,更像是一个英雄。
说起来,炼坤的心底,还有些难受。与夏炎相处的几日,给炼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是夏炎师从自己,说不准过不一两年,自己的道法,夏炎便会悉数掌握!
那些身披青袍的书生,亦站在竹林中,远远地望着夏炎等人的背影,可他们更加敬畏,前几日离开的小霸王——仙仙!
虽然,夏炎也很厉害,但论起来见识长短,这些书生,确实比炼坤短浅了几分。
尧国的面积很广阔,它占据了整个东荒境北屿十分一二的领土。可有时候,夏炎也会想,东荒境之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离开忘忧谷后,要是按照李云山的意思,应是先去长春门中见识一番。
可这长春门,距离几人目前所在地,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这一日,江湖上疯传的神武,已隐隐露势,而在一条名为“凉川”的大河上游,有数个宗门,在此交战了数回!
凉川河源自凉州,若提起凉州,是要比常州更加宏伟的一座城池。这凉川河,绕着凉州转了半圈,后向东北方延伸了过去。
夏炎提议,暂且不入那凉州城了,倒是凉川河,更具吸引力!
李云山不想惹麻烦,但柳青青和夏炎一样,觉得凉川河更加有趣些,默不作声的徐芷薇,半晌后,也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我支持公子的提议!”
这么说来,怯懦的只剩下李云山一个人。
李云山叹道:“你们这些小辈,大概没有经历过生死!”
可当,柳青青从腰间拔出那柄长剑时,李云山怔怔地望着那个眼含厉光的女子,若是说,现在柳青青欲要杀了他,李云山也信。
柳青青冷笑,道:“有我在,弟弟便无事!你若是碍手碍脚,我便直接将你杀了!”
柳青青的言语很冷冽,这一幕,令夏炎想起了朝歌。久经江湖的女子,性情比那些江湖中的侠客,更加的坚韧,也更加的现实!
受到了小辈的威胁,李云山心底苦笑不止,若是在常云峰上,小辈们对他的话,可谓是悉听尊便!
但,这可是江湖啊!
江湖更加的现实,也更加的残酷。或许,李云山要再次审视一番眼下的世界了。养尊处优的自己,是被常云峰惯出来的坏毛病。
路上,没人说话,于是,更加寂静的环境,也在幽静的内心中,平添了一分凄然。
头顶上,时而飞过的鸟雀,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哀鸣,距离凉州已愈来愈近了,来时的路上,也曾在草丛间,见过已经风干的鲜血。
夏炎的眼底,始终有一片清澈的流光,那是自灵魂中延伸而来的光。每每入夜,他便会在自己的心境里,演绎着仙仙授予他的那本古书上的道法。
有时候,他也会感到震惊,为自己的修炼速度,为那本古书的厚重程度。
他也不过翻过了数页而已,可即便如此,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也要让他好好地研究数日了。
他为何想要去凉川河?
因为他需要战斗!
他需要在战斗中验证自己的修为。
他曾经说过,既入了江湖,那便要绝处逢生,不要给自己留任何的机会,每一次都是剑走偏锋!
凉州城中,灯火鼎盛。说起来,在东荒境这块神秘的大陆上,未受到张顺贤通牒的国度,已经不多见了。
尧国算是其中一个!
夏炎知道自己的师父厉害,可现如今,师父的真正实力,简直可以说是骇人听闻!难道,师父要倾覆整个江湖?
此时,夏炎的眼中都是星星。
师父,你可真是夏炎心底的偶像啊!
凉川河,夜色下,一片幽静。明亮的月华,打在草丛间。
是白日里寒湮的风雪,将周遭的一切,慢慢地粉饰上了一层白色漆料。
夏炎等人,站在那条幽寂的河水间,这里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鲜血撒遍大地。
可倏而,那幽寂的风中,响起了一阵哨音。
夏炎心底一滞,喃喃自语道:“这股气息很熟悉,很亲切!”
柳青青站在一旁,也自是听到了夏炎的喃喃细语,幽幽道:“江湖上,有一处不起眼的宗门,叫血族!弟弟可曾听说过?”
“血族?我倒是不知,师父背后的势力,倒是有一座宗门名为血隐门,不知可是与这血族有些联系?”夏炎若有所思,道。
柳青青笑道:“它们同样不是名门正派,也同样是心有信仰的门派。”
信仰......
就像自己笃信师父一样吗?
夏炎抬起头,望着长空,天空的边缘,有一处鬼火,可那片鬼火,却在慢慢地接近自己。
鬼火晦暗,可离着近一些,才发觉,那些所谓的鬼火,不过是有人掌灯罢了。
他们身后披着一双灰色的翅膀,他们悄悄地落在了夏炎的身侧。
“夏炎弟弟!好久不见!”
来人竟是朝歌!
能见到熟人,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见到清丽脱俗的女子时,夏炎的眼眶,微微有些发酸。
“朝歌姐姐,师父他老人家,可好?”夏炎揉了揉潮湿的双眼,梗着脖子望着天空,似是在对朝歌说,又不似。
朝歌嘻嘻笑道:“弟弟,大哥他过得可好了!大哥说,没有你这个拖油瓶在身边,他觉得轻松多了!”
夏炎的眼神,渐渐地趋于黯淡,沉默了一刻,才微微地抬起头,鼓足了勇气,坚定地说道:“朝歌姐姐,定是在欺骗夏炎!”
朝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既然看透了,又何必如此忧郁?”
“因为,我想念师父了!”夏炎的眼神,始终是那么的黯淡,他似乎很难开心起来。
可见到朝歌时,他的内心,却又有了一丝安慰,朝歌不会骗自己的,我只愿师父过得好,就可以了。
朝歌叹了口气,道:“弟弟!你不要怀疑你在大哥心底的分量,其实大哥,真的真的非常器重你!”
“为的是某一日像小师姐一样远胜于他吗?”夏炎在心底暗自叹息,道。
可倏而,他的眼睛,慢慢变亮了,既然已经想清楚了,那就不必庸人自扰了。
“朝歌姐姐!你身后的这批人,夏炎好似从未见过!”夏炎道。
朝歌笑了笑,摊了摊手,一脸无奈道:“你与大哥,共同生活了数年,竟不知大哥他平日里所为之事?”
夏炎心底一滞,对啊!师父常常离开落魄山,可师父却从未告知过自己,他究竟在忙什么。
夏炎叹道:“说起来,我确实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平日里究竟在研究什么!”
朝歌笑意颇深,“这批人马,十余年前,便追随大哥了!这批人马,被江湖中的名门正派,统称为血族!”
夏炎心底一滞,脱口而出,道:“血族?可是以血为食?”
朝歌嘻嘻笑道:“弟弟,你想多了!”
从朝歌身后走出的少女,姿容清丽,她的声音,更似风中银铃,清澈、动人,“血族之人,并非穷凶极恶的门派,只是,手中沾染的血腥颇多而已!”
这时的夏炎,才正眼打量了一番朝歌身后的那群人马,他心底一怔,喃喃自语道:“果然如她所说,他们确实是一批不俗的人马!”
少女眼神灵动,笑吟吟地打量着于尊,又道:“公子!不必忧心,在你还未踏入此地之前,我们就已将此地,打扫的干干净净,当然也包括那群白痴的灵魂!”
望向朝歌的夏炎,有些不解,道:“朝歌姐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朝歌笑眯眯地冲着夏炎眨了眨眼,随后,从身后拔出了一柄长剑,道:“弟弟不是缺一把称手的兵器吗?大哥,他已为你寻到了!”
“啊!可师父曾跟我说过,他要为自己寻一柄神武!”夏炎不得不正视了一眼朝歌手中的长剑。
朝歌笑道:“你且看好了!”
朝歌将手中的长剑,随意的一挥。
此时,远隔百米之外的树林,竟在这一剑之势下,被拦腰砍断。树木倒伏的声音,竟持续了整整一刻钟。
夏炎心底一惊,喃喃自语道:“乖乖!这柄剑,究竟是何来历?”
朝歌笑吟吟地望着夏炎,道:“现在,你说它是不是一柄神武?”
夏炎的心,久久难安。
他直愣愣地望着那片树林,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一击,况且,在夏炎的意识里,方才朝歌似乎还未动用内力!
这已经不是一柄简简单单的武器了,这可是能让江湖之人,拼死也欲要得到的兵器!
“所以,神武提前出世了?”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朝歌嘻嘻笑道:“神武出世的消息,只不过是大哥他所使的障眼法罢了!这柄长剑,一直被大哥藏在血族之中,这几日,我也是自凤渊,刚刚赶回来的!”
“凤渊?”于尊若有所思地望着朝歌身后的那群人,那些人脸上皆有一分笑意。
“嗯!凤渊便是血族的属地!”朝歌道。
“师父,竟然蒙骗了整个江湖!”夏炎恍然大悟,道。
“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我早就说过了,大哥的真正实力,强大到令人难以想象!”
夏炎怔怔地点了点头,“师父可真是了不得!”
望向天空,清明的月色下,几人站在一条长河岸畔,流水哗啦啦,人间静安然。
门前的落雪,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从客栈里走出来时,天色已变亮,大地的边缘,一轮红日,起自东方。
夏炎将那柄荣字剑,埋在了凉州外的一座土坡上,他扔了那柄剑,一切也从此时重新开始了。
像回到了那座矗立在东荒境边缘的小镇上,朝歌、萍儿还有自己,守在窗户前,看着街市上的车水马龙。
那时候,自己好似有很多话,急于表达,却也最终被搁浅在心底。
想起过去,就好似大梦了一场,虽然离着不太远,恍似就在眼前。可时光之隔,却是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了。
窗被推开了,夏炎站在街市上,在明亮的光线下,他的身影,像一团浓墨,慢慢地向四周流淌而去。
那时的夏炎,似乎又变成了那个终日在落魄山上吐息练功的懵懂少年。
他时常都会一个人站在那座山岭上,静静地望着天空,静静地享受着时光的微醺与静谧。
可这一切,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