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之后又去了云灵城,在他看到那乞丐时,乞丐躺在地上似乎感应到他来了,朝他展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白墨却一脸淡漠,径直走过去一屁股挨着乞丐坐下:“今日一早起来,我感应到体内那颗魂元的波动了,似乎与之前的有所不同,像是……强了许多。”
乞丐并未从地上起身,一只手在自己干瘪的胸脯上有一下无一下地拍着:“那可喜可贺啦!”
白墨看着街道人来人往,面无表情地问:“有什么可喜,又有什么可贺?”
从他被那三个家伙救过来之后,体内的魂元就如死水一般平静,可他却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被这瞎子痛揍一顿时,或许是身体的疼痛刺激到魂元的缘故,他竟慢慢能感应到体内魂元在苏醒,并且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复苏着。
如果……
这两日他都在想,如果银楚宸那一剑的用意不是杀他……
那么他的用意是什么呢?
一旁的瞎子打断了他的思路,那只枯如树藤的手始终在胸脯上一下一下地拍着,悠闲至极:“喜自天命,贺从悲来,若不如是,你又何苦受此一遭。”
白墨惊讶地侧首看向乞丐紧闭的双眼,有点好奇这瞎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只言片语就能令他闷堵的心情霍地舒服了许多:“前辈,结局虽定,变数在人,您能不能再给晚辈拨点些云雾。”
“哈哈哈......”伴随着一阵张狂而又肆意的笑声响起,乞丐竟如同鬼魅一般稳稳地盘腿坐起,并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直直地指向白墨的心脏部位,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变数皆在此。”
白墨闻言先是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之色。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看似疯癫却又似乎知晓一切秘密的乞丐,然后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朝着乞丐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说罢,白墨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离去,径直向着魔域方向走去。
他刚来到魔域交界之地,就见叶清炫端然立于魔域上空,像是专程等着他一般。
白墨不认识叶清炫,可花子慕认识,所以反而有些惊讶,花子慕没想过那缕魂魄会化出肉体,而这肉体若要长存,必定要是从活人身上割下生肉,还要用此人的魂元滋养这块生肉,才能使其寄存在其中的魂魄与此人同寿。
叶清炫出现在此处,花子慕自然猜到是谁在拿自己的肉和魂寄养着这缕魂魄。只是他不明白那个人这样做到底想干什么,明明都已经成为了人人口诛笔伐的魔头,却愿意分割自己去养一缕残魂,如果这具残魂被谁打散或者受伤,都会导致残魂噬主,导致本体受损,严重者甚至有性命之忧。
所以,虽然此术并不是什么禁术,但放眼整个零界,当真无人这般行为过,他想不明白银楚宸为什么这样做,只当他真的是疯魔了。
两人也算是“故人重逢”,但彼此一如千年前遇见那般,眼中除了敌意,哪怕历经千年,也再难滋生出别样情愫。
她们隔着北冥河而立,河风习习,将两岸一枯一荣两处光景摇曳得有一种特有的安宁,映得岸边的两人透着一股清冷。
白墨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让他出来见我。”
“见是自然会见的,但不是现在,”叶清玄的话语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般,生硬得让人不禁一颤。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白墨,其中蕴含着的敌意却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如此明显,以至于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这股敌意而变得凝重起来,“正所谓正邪不两立,你们只能各归其路,各安其命,再见之时,必是生死之局。”
叶清玄说完这番决绝的话语后,便再也不愿多看白墨一眼,仿佛再多停留片刻都会令他感到极度不适。
然而,就在叶清玄即将离去之际,白墨却出声追问:\"这些话可是他让你转达于我的?\"
听到这话,叶清玄的身形猛地一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住了一般。他缓缓转过头来,侧着脸凝视着白墨,怒意在她的双眼中闪烁跳跃,如同一团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她紧紧咬着牙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千年前,我真应该杀了你!\"
话音未落,叶清玄周身的气息骤然暴涨,强大的气势如狂风般席卷开来,吹得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
白墨眉尾轻颤了下,千年前她也认为自己应该死去,不是一样走到今日,他想到在情花谷中发生的事,想到花子慕的父亲,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四肢发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此时此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清玄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其实,他这次前来,本以为那个人至少能够和他见上一面。可如今看来,对方显然早就知晓他的到来,甚至还特意安排了情花在此阻拦。
为什么要情花前来?
“你想告诉我什么?”白墨对着魔域深处低声问了句。
北冥河上的风格外凌冽,搅动着本就凌乱不堪之人的思绪,衣袂与秀发翻飞的肆意,如白墨此时的心情不可控,等他想明白银楚宸的用意时,只轻轻唤了孤影来:“带我去见那个人。”
抒坎与白墨对视片刻,最后将白墨带到了那个暗黑的石洞中。
在抒坎退下之后,白墨竟毫无预兆地直接催动魂力朝暗黑中一处攻击而去。他用尽了全力,对方似乎也早料到会如此,两人强悍的灵流只在瞬间外放后,就被白墨设下的结界带到了不知名之地,她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若无结界只怕他们挥出的强大的摧毁之力无法想象,若无所顾忌,只怕周围无一幸免之物。
在结界中,彼此都可以拼尽全力,只不过,白墨魂元刚刚觉醒,照理说面对这样的敌人,十分危险,可是在两个对招中,她却显得从容异常,并且对方每招每式似乎都了如指掌。
“为何不唤醒我体内的噬血渊?”白墨一边对招,一边问。
对手却不回答,可花子慕却已肯定对方已经无法唤醒噬血渊了。
“雷骷之战之后,”白墨反手一击,将对方强悍的一道魂力荡开,肯定道:“你已无法再操控我了对吧。”
“可惜……你现在才想明白啊!”对手冷傲且戏谑的口吻,没有丝毫谎言被识破的慌乱,并在说话间双手齐发,自空中一个旋转如一条滑蛇自白墨腰间绕过,想锁对方手脚,却被白墨一个魂力爆发而瞬间震开。
果然,这就是银楚宸用情花提醒他的事,噬血渊已经解除了。
其实从雷骷之战后,洞中之人就无法唤醒种在白墨体内的噬血渊,当然,这皆拜银楚宸所赐,银楚宸在雷骷对着白墨心脏那看似狠绝的一剑,其实并不是杀招,而是他将好不容易寻来封印噬血渊的衍龙胆精打进了白墨心脏,此物有抑邪之能,可以压制噬血渊的觉醒。
在银楚宸得知白墨被种下噬血渊之后,他就在寻找此物,但是此物难求,在零界也只是传说在烟海深处见过。
可烟海深处却凶险异常,煞气不亚于钵盂之边,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催动魂力已经很难,何况里面还有很多凶兽,加之当时的银楚宸因为擅闯人界,体内就残存了大量的煞气,后又被白墨所累,伤势很重,所以能取得此物定是九死一生。
“那你又知道不知道,”对方的语气显得有些兴奋,“他为你做的不光这点,要不是他将紫灵偷偷打进你体内,你又有什么资格能像现在这般与我交手。”
“你什么意思?”白墨不敢大意对招,却还是有些乱了心神,他之前的不好感觉似乎应验了,他如今复苏的魂元果真与之前的不一样。
“我就发发慈悲,好心告诉你……”对方身影一个急退,将迎面而来的那一击魂爪避开,一个起跳,落在几步之外,单手挥出一道魂力于白墨的追杀而来的一道魂力端端对上,谁也不肯相让,就此僵持着,“他在灵云崖时就将紫灵给了你,只是你愚蠢至极,还以为对方是要杀你,反而将半仙毒转移给了他。”
白墨脑中像是被电了一下,瞬间想起那天来的情形,原来他不是杀他,只是将从青丘得来的紫灵打进了他心脏,以此令他完全重生了过来。
“ 甚至这次……银楚宸看似用神武奈何重伤你,也只不过是将忆苦尊者强悍灵力强行打入进你体内,令其来冲开被封印住的那半颗魂元。”两股魂力继续僵持着,可在那暗黑不见五指之地的人,却带着戏耍猎物的口吻继续说,“ 银楚宸这般做,只是为了一步一步将你变成前世的花子慕,为的就是在他入魔之后,你能与之抗衡。”
白墨知道自己太笨,现在才知道,不然又怎么会误会那个人这么久,原来不是银楚宸要杀他,而是在用不愿意承情的方式救他。
想及此,他更觉得自己当真是愚蠢至极,体内的魂力催发的更急,一招之下,将对持的那股魂力震散,并将对手震出了丈许外。
可他没有趁胜追击,反而霍地跪在了地上,身体垮塌得像是被谁抽去了灵魂一般,脸色毫无血色,目光却像是自世间最苦的东西中浸泡而过一般,他苦涩地说: “你为我种下噬血渊,并不是为了以此来控制我,而是……挫伤银楚宸不对不对?”
只听那人却冷笑一声:“不错,鬼怨只是一种没有人性的杀人工具,我即便命你将整个零界屠尽,也无法达到我的目的,想要打开觅镜之门,除了聚齐零界四大圣物外,更重要的是银狐一族的血。”对方长长吸了口气,接着说,“想要得到银狐族的血,很简单,可要心甘情愿奉上却很难……”对方又顿了顿,“本来只是想当你被噬血渊操控下,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时,再告诉银楚宸,只有他心甘情愿奉上他那一身热血,才能清除你体内的噬血渊,以他对你的感情,我赌他一定会答应,如此,我的计划也算达到,可是我没想过你会选择自杀,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在让我苦等千年之久。”
对方依然身处暗处,不明身形,不过语气中的怒意逐渐递增:“你不光选择自杀,死之前还令你们决裂,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只得从长计议,不过在我多次试探下,见银楚宸对你还是旧情难忘,我索性将计就计,让他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再将零界推向岌岌可危之地,就如现在,就算为了苍生,你也必须去开启觅镜之门,重新利用狸目珠催生出新的五行珠,而银楚宸……他必然也要奉上他那一身我渴望已久的热血……哈哈哈。”
说罢暗黑的石洞突然亮如白昼,那些光线均自四面石壁渗入,不光照亮了整个洞窟,就连石壁也变成了反着流萤的水晶。
白墨抬头看去,只见蛇婆手持蛇形拐杖就站在与他丈许之地,他没有震惊此人的身份,反而恍如隔世,她曾无数次这般跪在她师父跟前,只是,这一次,他们已不再是师徒关系。
“双星承命,一死一生,他不愿意见你入魔,那便只能是他入魔。”蛇婆的神情冷若冰霜,宛如千年前面对她昔日“爱徒”时一般无二。然而,此刻她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却比往昔更为阴森寒冷,令人不寒而栗。
“不管你愿不愿意,银楚宸都必须死,而你也一定是那个打开觅境之门的关键之人。”蛇婆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白墨的心间。
白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垮,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匍匐在地。就在这一瞬间,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花子慕为何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原来,从一开始,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无尽的痛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白墨悲痛欲绝,以至于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哀默之中。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无神,口中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你收他为徒的真正原因。”
听到白墨的质问,蛇婆竟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道:“不错,你和他都是开启那扇禁忌之门不可或缺的钥匙,如此重要之物,我又怎能让它们落入他人手中?”
钥匙……这两个原本鲜活的生命,竟然仅仅只是两把冰冷的钥匙而已!
这是何等的悲哀啊!想到此处,白墨心中的悲愤愈发强烈,犹如熊熊烈火燃烧不息。
白墨神情突然起了变化,他冷漠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陌生人,决绝道:“我可以去无极之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蛇婆胜券在握地骤然大笑起, 笑罢,她俯下身子在花子慕耳边揶揄道:“你的条件又是什么?”
“我人族的男子身躯!”
蛇婆眉头一沉,直起身子看着昔日爱徒,不知对方为何要一具无用的躯壳,不过她没有追问:“好,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区区一具无用之躯给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