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楚宸能想到此处,亦是在见到鼠妖的尸体时,魂元若只是被击散,躯体虽会蜕变成原形,躯体却不会像尸体那般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化,比如即便死去几日,毛发却有光泽,躯体虽僵却不硬,所以才由此推断,那鼠妖或者还能重聚魂元。
就在此时跪在地上的耗子,突然猩红着眼朝着银楚宸袭去,嘴上大叫着:“老爷,你快走……”
银楚宸自是不将这小小鼠妖放心上,只不过师姐此时身中天丝不可运气,他担心此人会伤到师姐,身影一动,瞬间便站在了花子慕的前面,冷眼看着耗子欺至,就在他毫厘之差时,耗子的身子却旋空向后飞出数丈。
“这里没你的事。”抒坎出手将不自量力的耗子拽了回来,喝了句,“快走。”
就催动魂力朝着银楚宸而去:“即便在下输了,也想与你过过招。”
“乐意之至”
两人顿时退出了屋子。
这抒坎的修为应是灵启一层,一届妖灵能有这般修为,当真是不容易,可想平日里有多刻苦修炼,只可惜最终还是误入歧途。
高手过招自是拼尽全力,这不光是谨慎,亦是对对方的尊重。
两人从厢房外打到前厅,又由前厅打至后院,银楚宸自知与千丝鼠对招,不可近身触碰,故而采用迂回的打法。
“交出天丝毒的解药来。”银楚宸一道暴戾的魂力打出,并说道。
“有本事来拿。”抒坎双手红光爆出,随即一个残影划过上空。
话虽然挺横,可抒坎每一招都避开了后院中的假石水榭,打的很局限,而且有意将银楚宸引出后院。
假山中还有很多他喂养的老鼠,即便在此时,也担心会伤到它们。
花子慕端坐屋内正闭目调息,耗子在想若是挟持这女子,那银楚宸会不会收手,可是老爷的性子最终使他犹豫了。
没过多久,银楚宸便自外面闪身回来,花子慕看着他,问道:“他逃了?”
“本来可以逃的。”银楚宸一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道,“不过五旗门的士夫子布置在外,想必逃不掉。”
此话一出耗子已抢身飞出。
银楚宸与抒坎对招时就担心师姐,耗子虽然修为有限,但此刻师姐中毒,担心那鼠妖起了歹心,所以才急匆匆折回。
蝶衣镇长街上空,透明的灵光结界中,魂力肆虐,只瞧见两个身影在其中狂魔乱舞。
结界中的灵力暴虐,外面一切却不受一丝影响,这是水中月为了不伤及城中百姓的一种最好的措施,两人被困在结界中对招,可以避免强悍的魂力伤及无辜。
耗子想出手拖住大者,给老爷逃走争取一点时间,可惜甫一现身,便招来了士夫子。
七八个士夫子手持长剑纷纷对上现身的鼠妖。
其中一士夫子喝道:“你这只鼠妖果然没死。”
耗子双手一展,蓄势待发,愤然道:“你们都死绝了,我也不会死。”
可惜他这只小鼠妖魂力实在是太弱。
只能叹服他的勇气可嘉,那些士夫子可都出自天阁,怎么也比他这个凝云级别的妖灵强,不用数招,耗子那点魂元这次就真的溃散了。
“老.....爷……”
耗子惨叫一声,随即整个身子瞬间萎缩到地上,化成了一只老鼠,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断了气。
抒坎大怒,出手更加决绝,顿时结界中灵光乍泄,不多时,水中月设下的结界居然破裂出了一道裂缝,而抒坎后背破裂的喜服下,隐隐露着一层皮毛,原来他净化不掉的在背脊之上。
抒坎对着水中月逼出一道紫雾,趁机逃出了结界,水中月只得闭气,跟着闪身出了结界,随即反手将一道强悍的魂力注入即将破开的结界上,将那道裂缝修补上,这才避免了里面的鼠毒泄漏,祸及下方的百姓。
眼看着抒坎逃脱,但他却抽不开身,他必须将眼前这庞大的结界收拢至拳头大小,将其纳入乾坤袋,再带回天阁净化掉结界中的鼠毒,才能避免鼠疫的发生。
这边,银楚宸挽起袖子就朝花子慕的床身爬去。
花子慕愕然:“你作甚?”
“为师姐逼毒呀!”
银楚宸知道花子慕现在一定很难受,他想给她送入一些魂力,暂时压制住鼠毒的蔓延,等着那边水中月将抒坎擒获后,再逼他交出解药。
还不待花子慕开口,屋子中闪现进一个人影。
花子慕抬眼看去正是抒坎。
银楚宸已经爬到了花子慕身后,探出头来看着抒坎,是一脸的震惊之色:“水中月让你跑了?”
这可让银楚宸有些意外,一个天阁大者止不住一个妖灵?
吃惊之余倒又想笑,以后看那水中月还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不。
抒坎不语,眼眸深邃如浩空苍穹,闪烁着幽光,凝视着花子慕片刻,随即催动魂元,指尖一星流光中,倏忽间洇开一抹逶迤的酡红,在指尖瞬时旋及成丹。
银楚宸大惊,身子十分灵活地从床上翻了下来,挡在了花子慕前方。
抒坎将两指间那颗用鲜血所化的血丹投向银楚宸,银楚宸已然两根手指钳住,血腥味很浓,无需多问这便是天丝的解药。
一般自带毒素的物种,血液都是最好的解毒剂,千丝鼠一族也曾煊赫一时,当时叱咤风云的百毒十前的便有这龙窟天丝。
千丝鼠慢慢淡出历史的长河,可这百毒排行榜上的龙窟天丝,却并未因千丝鼠一族的没落而被人遗忘,依旧活在大家的口口相传之中。
传说天丝毒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中毒者与常人无异,但不能催动魂力,如若不然便受万箭穿心,五脏俱焚之痛。
这还不算,中毒者若不及时得到解药,身体慢慢就会发生变异,开始身体的每一个毛囊都会生出雪白细长的毛来,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长越长,越长越快,不论你怎么剪即便是用钢刀将他刮去,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长上数尺。
最后甚至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雪白长毛怪,眼睛会越来越怕光,直至永远不能睁眼,想想就让人觉得挺恶心的。
抒坎给花子慕施毒的本意,只是想钳制住她的强大魂力,想与她成为夫妻,若不是那银楚宸奸诈,或许他还有些时日能与花子慕相处,还有机会告诉花子慕关于他的一切。
但是很多事从来都由不得他,花子慕终究还是先知道了他的恶行,决计再不会愿意听他只字片语。
抒坎望着花子慕,欲言又止,在这一刻,他之前所有的痴心妄想都已破灭,眼中那种释然前所未有。
那些他从地狱里爬过的日子,不说也罢,眼前这个人注定是他永远都求而不得的人。
抒坎一身喜衣立于红绸高簇的喜房之中,鎏金酒壶静静搁置在紫荆花纹的红桌布上,被这喜红一色渲染得极为绚丽。
只不过此刻看来却是凄凉无比,这是他唯一为自己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亦是他结元的几百年里,最开心的时光,短暂且耀眼。
他知道如果他不这般疯狂地留住她,这一辈子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舍不得就这般放她走,她是他活了一辈子,唯一暖和过他的光。
但他终究是从他杀第一个狐人开始,就已经注定错过了她,即便想做一场无望的梦,想亲眼看她穿一次喜服——是与他身上成对的喜服也好!
百年不修陌路客,千年已然陌路行,他抒坎不怨这点缘分浅薄,只求重头再修,愿来世之缘,既厚且长。
“若是在我罪孽深重前认识姑娘,那必是我此生之幸事,”抒坎目光缱绻,音色淡然,“招风生性纯良,望姑娘多加照顾,就此别过。”
抒坎对着花子慕抱歉一礼,抬眼间,那双幽暗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个凄然的笑意。
屋中只剩下银楚宸与花子慕,银楚宸审视着手中的解药,叹息一声说道:“他本来逃得掉的。”
抒坎若不特意回来送解药,的确可以逃之夭夭。
之前花子慕为抒坎逼毒而不得,是因为那本是抒坎的魂元,自是逼不出。
而这天丝毒要真是中在别人身上了,那还真少不了抒坎的血,所以他放弃了逃走的机会,特意回来给花子慕送解药。
银楚宸转而将解药递到花子慕嘴边,花子慕沉着脸色不知在想什么,缓缓张口将解药吃下,复又闭眼调息起来。
甫一出门的抒坎,便遇上了来捉他的水中月,这次再无侥幸,抒坎与水中月对招过百,最终水中月险胜一招。
像抒坎这样满手沾满狐人血的妖灵,即便是被抓去天阁也会被定刨魂之刑,如此还不如就这样与天阁大者酣畅淋漓打一场中死去。
可最终水中月并没有当即取他性命,将他押解回天阁让阁主发落。
待到花子慕魂元恢复如常后,银楚宸嬉皮笑脸道:“师姐,你可知姓抒的何时给你下毒的?”
花子慕思忖片刻才开口:“应是那杯杉橘茶。”
银楚宸突然不笑道:“师姐当时已知他杀人喂鼠,为何还毫无防备喝下他给你倒的茶?是不是师姐对那姓抒的有别的心思,才这般信任。”
“……恩。”花子慕沉默片刻回道。
“恩?”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师姐还真的对那姓抒的有了好感。
银楚宸在刹那间,头脑有点充血,惊愕道:“师姐,你不会对他动心了吧!”
花子慕用一种不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一脸兵荒马乱踏过的银楚宸:“无聊。”
她哪里知道银楚宸这家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之前招风来找过我,我只想着他能坦诚告诉我,最后再自行去认罪。”花子慕说。
“……”
银楚宸长腿一伸,直挺挺躺在喜庆的喜床上,说道:“师姐,这人心不古,你把谁都往好的想,是不对的,这不、差点还给别人拜了堂……成了亲,不过……”银楚宸话说一半便闭上了嘴,自个儿瘪着嘴也不知在笑什么。
花子慕见他话说一半,沉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师姐穿喜服别有一番韵味……”银楚宸双手枕着头,微微仰起头,眼睛半眯着,嘴角含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他的眼尾柔和如烟霞,双眸含星闪烁个不停,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明亮而温暖的光:“甚是……好看。”
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和戏谑,但更多的是对她的赞美和欣赏。
花子慕听他狎昵的口气,垂眸一瞧,身上还穿着喜服,没好气地站起身子,转身催动魂力将身上的血红金凤灵喜服尽数褪去,转而换上一袭清浅不染尘埃的轻衣,那张好看的脸复又恢复往日的淡漠神态。
“我去找三儿他们。”花子慕头也不回说了一句就走出了屋子。
抒坎在对花子慕下毒之前,便将招风与那三个孩子封印在了后院的假山之中,直至花子慕解毒后才被找到。
招风端坐后院水榭之中,手中握着几张信纸,这便是抒坎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招风看过,久久不能释怀,抒坎要她不要像他一样怀揣仇恨活着,他们虽只有百年相处却早已亲如家人。
不要为他难过,他所走的每一条路,虽有不甘但亦无悔,如今他也放心她,以后还有比他更好的人来照顾她,即使要这般离开,他也安心了。
“花子慕是个值得信赖之人,我都好羡慕你能这般干干净净地与她成为朋友,你心地善良,她也定会喜欢你。”
招风收起手中信笺,悲伤饮泣,泪湿白纱,喃喃泣语道:“可谁又知我的干净,都是你脏了自己换来的。”
自百年前两人相遇后,抒坎视招风为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待招风幻化人身之后,接到了抒府生活。
招风生性胆怯,很怕周围的人,山坎担心她一个人憋坏了,经常带她到街上玩,想要让她开心。
却不料一日他们被一个恶霸盯上了,当时的抒坎并没有什么名气,生意也在起步阶段,故而很多人也不认识。
那恶霸见招风身姿婀娜似仙,虽然头戴斗笠面纱,看不到容貌,但见那身形纤细估摸着容貌也定是出众,便尾随着抒坎和招风至抒府外,这才知道是刚搬来蝶衣镇不久的一户人家,恶霸心想事情好办了,连夜带着一群人闯进了抒府抢人。
抒坎开始还好言相劝,希望那恶霸高抬贵手放过他小妹,可对方不但不愿意,还直接就命人将抒坎打死埋了,就这样抒坎在被打得体无完肤时,才在一招之内取走了所有人的性命。
事发之后抒坎亦是心中难平,这时却瞧见还未幻化的耗子跑了过来,对着那些尸体就咬,咬了几口又抬头吱吱呀呀叫唤几声,接着抒府堂院中的四面八方就窜出许多老鼠,直奔那些尸体,上去就是咬,不多时几具尸体就被啃得精光。
这便是恶的开始,之后凡是抒坎遇上的坏人,便会诱骗进抒府后院,最终那些恶人没有出来过。
招风呜咽成歌,惹来高墙之风,在后院之中狂咛,卷了满湖涟漪,乱了云鬓青丝。
是告别,是与君相伴,光阴不待,是君去不归,戚戚如斯。
银楚宸作保,护住了抒府,好歹抒坎曾嘱托他师姐叫照顾一下招风,本想着将抒府留给招风姑娘,也算是给她一处落脚之地,可谁知自己师姐却将抒坎口中的照顾,曲解成另一层意思。
银楚宸只怕师姐这样下去,还没寻到妖灵山,就可以号召她一路收留来的散妖,找个山头占山为王了。
但是,银楚宸永远拗不过自己师姐,只好答应带着招风一行去寻妖灵山。
招风将整个抒府交于小千打理,并要求他善待后院中的老鼠,这才随花子慕等人离开了蝶衣镇。
对于她来说,没有抒坎去哪里都一样,她之所以跟着花子慕走,也只不过听了抒坎最终遗愿,她又怎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