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招风实在是坚持不住,颤抖得越发厉害,而白墨还沉浸在梦瑶儿惨死中无法自拔,目前只有序临与南擎空两人还处于冷静状态。
虽然招风所处的泽风台高于地面几米,不过看着地面那赤红泛金的滚滚岩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上升,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上泽风台。
两座大山的山底边缘也都已经开始坍塌,大山上的树木相继枯萎,很多都已成朽朽断木,山体的表面慢慢显现了出来,居然是一尊巨大的睡卧青玉狐狸。
而那半山腰的两处平坦之地,竟是狐狸盘曲的两只腿臂,不过随着上面植被的枯萎,已经露出了山体的本色,两个平台居然是两张硕大的圆玉盘。
而眼下除了那两处圆玉盘可以立足外,已无他路。
玉盘靠山体一角,自那睡卧狐狸的卷曲的脖颈处,有一条极长的石阶,晃眼瞧去很像是狐狸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
自上空中看去,这只青玉狐狸沉睡在红艳浮海中显得更加晶莹剔透,不过也更加诡异。
一处平台上面端坐的灭世尊主,已不知所踪,唯有两个大司马在,虽然看不到脸,不过就那姿态也是一副隔岸观火之态。
另一个平台上端立的许多五旗门人,卓藏立于最前,审时度势之下,序临选择抢占大司马所处的这个平台。
因为如果他选择抢占修为比较弱的五旗门这边,只怕大司马定会趁机阻扰,左右夹攻更加不利,所以才选择将后背丢给弱者,即便五旗门几位旗主前来相助,序临也定能让尔等上不了这边的平台,何况他笃定五旗门的人都有自知之明,不会贸然出手相助大司马。
一番思量后,序临轻手拍在树干上,请求道:“麻烦招风姑娘,将我等送上那高台上去。”
招风此时化成了一棵大树,自然没有嘴,声音似乎是从那稀疏泛黄的树叶中传出:“不行啊!我上不去的。”
南擎空摸了摸手臂上的兽皮护腕,胸有成竹道:“好办,你照他说的做,我去给你开道。”
话语未落,人已经飞出树干,朝着那高阶之上掠了去,招风也到了极限,当下没有别的路,踟蹰了片刻,还是用尽全力朝着南擎空跟去。
一时热浪四起,蒸得上面的人都犹如濒临沸水之边,皆闷热得有些眩晕。
如此之大的工程,当真令所有人瞠目结舌,南擎空虽有惊讶,但也不顾上细看,转身将手中的“麒麟”注满魂力,一招横扫千军,将朝他如瀑布泄来的百军之势,随着麒麟的精光魂力,一个浪潮般全都击退数丈。
南擎空的麒麟又在手中一个千影百转,手臂一展,一个去势,麒麟宛如一条光蛇,顺着手臂自背后脖颈处飞至另一只手而出,直击前方数丈之处的大司马。
这两招耍得如行云流水,刹那之间当真给身后的招风争取了时间,招风随即将招展的树枝稍微收缩,如水母般收缩了伞,成保护状,将上面的人护好。
然后自空中如旋转的陀螺,卷起一层旋风,在南擎空朝着大司马用力一挥之际,借着麒麟的去势,堪堪落在那白玉圆盘边沿。
这已是她的极限,颤颤巍巍在边沿处,伞骨朵却朝着红岩倾向,她的身子就这般要倒不倒地横在了边缘。
树上是一片惨叫哀嚎,被招风拼尽全力救上树的人,都颤颤巍巍垂挂在树上,而脚下是滚滚红岩。
就连金辞仲这等修为的人都脸色大变,幸好白墨将他交于两个金氏青年,并放在一个枝丫繁茂的地方,才不至于掉下去。
红叶右手抱着北明,在所有尖叫声中回笼了意识,只觉手中很沉,脖颈处勒得很紧,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死死抓着他胸襟处的衣衫,身下便是岩浆。
而他上半身半卡在树丫处,要不是那只手,只怕他与北明,已经跌入那沸腾的岩浆之中化为乌有了。
“放……手啊!你……”
他愣了愣神,抬眼看上去,一张涨红的脸透着病态,嘴唇泛白,正痛苦地看着他。
红叶眼眸一动:“你……”
“看……什么看,还不快松手……”白枫额头青筋直冒,几乎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她本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先前还被吞灵阵所伤,此刻能有这么一点力气已经算是超出极限。
狐凌白枫两腿死死夹着一根树干,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抓着红叶,眼眸清澈明媚,带着倔强的光。
红叶没有想过朝他伸手的人,会是这个妹妹,这家伙曾大告天下没有他这个兄长,而这一刻他却从她眼神之中,看到不同的东西。
“你聋了吗?”狐狸白枫脸已憋得通红,吃力道,“快点松手啊……”
红叶的手一紧,要他将北明丢进岩浆吗?
此时北明的小腿已一寸一寸地滑过树干朝着红岩移去,要是他的双腿垂掉下去,只怕会将红叶一同拽下。
他只有一只手,这只手正紧紧拦着北明,他没有多余的手,将北明的双腿扶住,可是他死也不愿意松手。
狐凌白枫没好气道:“人都死了……你、还抱着有什么用?”她已经涨红到脖颈,吃力地喘息了口气继续说,“放手吧!我撑不住啦!”
就在此时,整棵树突然朝上一提,树上所有的人都重重地朝下一坠,上面吊挂的人,有握不住的,一个跌入进了岩浆之中,只听一声惨叫,一缕白烟升起,转瞬已被那犹如饕餮的血盆大口吞没。
北明的双腿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直接朝着下方垂下,狐凌白枫大喝道:“放手啊……”
此时红叶要不放手,只怕白枫也会随着他们一起跌落,就千钧一发之际,红叶对着上方人大声叫道:“你给我松手。”
但胸前那只手却固执得很,像是抓着唯一的稻草般,一点一丝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身子又突然一沉,纷纷朝着一侧树干滑下,红叶急忙用双腿将北明的身体死死夹住,而他除了背部还在树干上,下半身也已经悬在空中了。
胸前又多出了一只手,与之前那只是肤色一样,白枫松开了树干上的那只手,换做双手抓着他,她的腰身本就纤细,卡在一个三叉树杈间,感觉随时都要折断,双腿夹着树干,成一个很难成型的姿势僵持在那。
“是不是要我也死了……你才甘心?”狐凌白枫怒喝着,双手的指节已经泛红,双腿也已经发麻,发痛,只怕双腿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红叶带着怒意道:“别自作多情了……你给我放手。”
狐凌白枫似乎被这句话气到,咬了咬银牙,满眼皆是恨意,须臾,突然发作:“……这次不放,我不放啊……揽星宫你说不要就不要,父亲你说不要就不要,我与大哥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次我不放你走,死也不放…….”声音刺耳却带着哭意。
他只记得这些,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痛苦,她曾求着自己大哥将她与二哥的记忆消去。
最后只剩下怨恨——她痛恨她的二哥,恨他为了一个异族女子,连亲人都不要了,她恨他不要自己。
所以她要他知道,她狐凌白枫也不要他了,更不屑有他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兄长,她要告诉全天下,是她,是揽星宫不要他红叶的,而不是他抛弃他们。
可现在……
她却舍不得他死在自己眼前!
就像上次他与妙言被卷进海水之中,她亲眼看见自己这个不承认的二哥,毫不迟疑地跳进海中朝她而来。
红叶被狐凌白枫吼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伤了自己父亲的心,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家伙会是这样想的。
这突然吐露的话叫红叶一时无措,他张阖了几次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就在此时树干又动了一下,这下动作比之前的还要大,整棵树反方向滚动了下,白枫整个身子便朝后倒去,红叶顺势被她拽着提了起来。
此时局面来了一个大反转,红叶稳稳地躺在了树干之上,而狐凌白枫与北明整个身子却掉在了空中,自树干一分为二,红叶躺在树干上一侧是自己死死不肯松手的北明,一侧是拽着自己衣襟的狐凌白枫。
“救命啊……我还不想死.....”狐凌白枫低头看了下那沸腾红岩,一时头皮发麻,她还没有嫁给她的忘哥哥,她还不想死啊!
红叶一手抱着北明,双脚担着他的身子,用尽了全力,可北明毕竟是个男子,上半身在他胸间,可下半生怎么也担不到树干上来,如此一来,他便腾不出手去抓狐凌白枫。
就在他痛苦挣扎之际,狐凌白枫突然松开了一只手,亦是一声惨叫。
红叶心头一紧,他无法看着狐凌白枫死去。
他痛苦地侧头看向安详靠在他胸前的北明的脸。
要是北明此刻还能睁开眼的话,一定是一脸的笑意对着他说道:“松手吧!我没关系的,你不要逼自己了,我、乃至你钟爱的女子……都是心甘情愿的,放手吧……放过自己,放我走吧……我只不过想你好好地活着!”
“啊……”
“啊……”
就在红叶痛苦悲嗥着松开手,一把将胸前的那只手抓住时,他双腿仍不死心地将北明的身体朝上举着,他既不愿意松手,也不甘心要北明跌落。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逼我做这样的选择,为什么…….”
这一声悲嚎,比树上所有惨叫声都令人动容。
他总是在选择,可又让他别无选择。
我只不过爱上了一个妖灵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夺走我的一切。
为什么不论我怎么选择都不对。
一时间,痛苦的悲鸣与树上那些绝望的尖叫声,将这棵树化为了炼狱。
可招风此刻也无能为力,她整棵大树只凭着前方序临以一人之力,用一根并不粗的绳索,绕在双手上朝玉盘上拽着。
而序临一边拖着招风这棵大树,还要一边躲闪妙氏兄弟从天而来的攻击。
没有人能顾及到红叶此刻的无助,他也只能倔强地用双腿托着一点一点滑落的人。
他大叫……
北明却还是慢慢地朝滚滚熔岩之中退去,双腿颓然失力,他闭上双眼不忍去看。
“对不起!”
可就在他放弃时,北明的身体突然停在了他的腿上。
他骤然睁开眼,北明当真没有掉下去,反而自他身体上慢慢悬空而起,转身朝着下方玉盘飞去。
紧接着,红叶生疼的手臂一松,随即白枫也朝玉盘而去。
“绵绵,将你主人弄醒,不然就等着变成火石!”
白墨的声音突然自树上暴喝而出。
树上一直昏迷的毛豆胸前的绵绵果真一动,自一端突然延长许多,毫不犹豫地朝毛豆耳朵里探去。
红叶见北明与白枫皆安然落在白墨身侧,这一刻他心中对白墨是感激的,他终于不再那么自责。
白墨的目光正好对上红叶,就在刚刚红叶痛苦大叫时,勾离的声音突然在白墨耳边响起,要他帮她照顾好红叶,他也亲口答应,即使拼掉他这条命,也不会要人伤红叶半分。
两人相视无语,但似乎又容了太多不可诉说的言语,最后白墨一道魂力朝着红叶击出,红叶也被带下了树。
“哎呀呀……绵绵住手。”一侧豁地大叫一声。
就在白墨将红叶安然放下时,就朗声对毛豆喊道:“毛豆……该你出手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团黄东西拖着一条长长的红尾巴,如流星划过般,转瞬站定在序临身侧,叫道:“闪一边去。”
序临会意,忙将手中绳索相交打了一个结,朝着毛豆丢去,同时一个凌波微步,人已经闪至一侧。
毛豆蹦跶一跳,再入地上之时,已经变成了一块巨石,稳稳将序临丢来的绳索压在身下,招风那棵摇摇欲坠的大树,顿时起了个三十度,毛豆又自地旋转了一圈,绳索随即在石头上绕了一圈,招风大树又起了三十度,顿时整棵树便稳稳立在了玉台上。
白墨将红叶朝序临一抛,自己却飞上毛豆变化的巨石上。
序临将红叶接住,在他肩头拍了两下,神情有些古怪,须臾开口道:“呃……我好像从来没逼过你选什么。”
红叶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凌冽地盯着这个不合时宜的家伙,“…….你诚心的是不是?”
序临眼疾手快,抓起一侧惊魂未定的白枫,顺带抓起红叶,一个转身堪堪避开一道攻击,又说:“我死了,你会不会也哭成狗?”
红叶真想直接被那乱飞的魂力,击中而死,也好过在这里听这家伙胡言乱语的好。
红叶嫌恶道:“你有病……”
狐凌白枫道:“别转了,我晕……”
“不转就得死……”
三人在如雨的灵力中穿梭如风,你一句我一句,似乎根本就没将头上的千军万马当一回事。
而南擎空对阵两位大司马,却已累成了狗,与序临相比,真是一处凶险,两段光景。
白墨早与序临想好对策,由序临吸引敌人,给他赢得铸阵的时间,他自毛豆变的石头中间盘膝而坐,双手在胸前迅速结阵,每一招式,都带着灵力,不消多时,胸前便出现了一幅完整的符阵。
白墨随即将胸前的符阵朝着招风打去,刚刚站稳在白玉圆盘上的招风,便被一层自道符阵发出温和蓝光包裹,瞬间,外面所有的攻击灵力均穿不透那层屏障。
“你们都进去。”
白墨已自毛豆身上飞下,对一侧红叶说罢后,自己一个飞身先飞了进去,树上的人正陆续下到玉盘上。
白墨快步走到金辞仲跟前,见那只断掉手掌的右臂,已经没有血渍,外面切口处还有一层暗黄色的薄膜,猜测是他自己给伤口镀了灵力:“金旗主,你的伤无碍吧?”
金辞仲面色已无痛色,眼眸锐利,看着那屏障外与南擎空对招的大司马,沉声道:“我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姑娘不必在意老夫。”
白墨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可此时他也顾及不过来:“好,你待在这里好好调息下,我先过去帮他们。”
金辞仲点了点头,随即盘膝而坐,开始为自己疗伤。
可白墨刚出结界,那两位大司马却突然收手,一个闪身竟然飞到卓藏所处的平台上,卓藏甚是聪明,见大司马撤退,他自然不敢大意,忙示意手下朝后让出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