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西街上,有一座比较有特色的酒楼,名醉朝楼,此时醉朝楼的二楼雅间中,大小二宝已经喝得大醉,早将白墨的叮嘱忘在脑后,而使恿者正是一侧别有用心的序临。
序临双手环胸,看着桌边大醉的大小宝,目光中透着深不可测的凌厉。
见时机差不多,才开口问道:“你们可否记得你们父母的名字?”
大宝转过酒红的脸来,反应迟钝地摇了下头,吃力答道:“……父亲,未……未……曾……见过。”
小宝的脸比大宝的还要红上几分,似乎目光都已不能聚焦:“母……亲……”
序临等了半晌,再没听到下文,拿起面前的酒壶,又朝大小宝各斟了一杯。
两人虽然已醉,却还是惯性地朝嘴里送了去。
接着序临又问:“你们真的从未离开过魔域?”
大宝摇头。
小宝答:“不……曾”
序临又问:“为什么跟着你们老大?”
“老大……聪明……”小宝随口而出,“……我们,言……出必行。”
一侧的大宝突然乐呵呵傻笑:“对!”
可序临显然不信,单脚在小宝椅子腿上一踢,小宝顿时失了平衡,直接从椅子上摔倒在地。
序临顺势将一只脚踩在小宝背上腰部处,压下身子,嘴角如往常一样,似笑非笑,似邪非邪,继续追问道:“到底为什么要跟着你们老大?”
小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浑身无力,反手就要去抓序临的脚,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抓不着,而一侧的大宝只顾着傻笑。
“我……都……说了。”小宝吃力答道,“老……大……”
不待小宝继续说,序临耳廓一动,踩着小宝的脚迅疾放到小宝腹部,一个轻挑,小宝就被挑回到椅子上了。
同时,房门自外面打开来。
“老……大……”
大宝憨傻地喊了声,就起身朝门口迎去,却险些摔倒,好在白墨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但跟着又没好气地一脚踢在大宝小腿上,怒道:“谁叫你喝酒的?”
说罢也不管大宝被踢得险些站不住,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将头顶的斗笠摘下,见小宝面脸通红,还有些微喘,询问道:“这又是作什么幺蛾子?”
小宝气还没喘匀,忙回道:“.....累、累、的!”
白墨眉头一皱,责备地看向序临:“你还真是厉害,我这才走一会儿,你就把这两个家伙弄成这样……”
序临却一反先前神色,露出无辜的表情,回答道:“不关我的事。”
白墨看他好整以暇的模样,却没心情和他掰扯,随手拿起筷子就去夹菜:“吃饭!”
序临脸上笑容逐渐变淡,看着心情不怎么好的白墨,突然意味不明的问道:“带着这两活宝,你打算什么时候能还我钱?”
要债的是爷,可白墨又不想当孙子,刻意转移话题,问道:“他们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这个嘛!”序临似乎看懂了白墨的小心思,“就是给他们讲了一个骇人故事,你要听吗?”
“……听!”白墨继续吃着,并未朝序临看。
序临将环于胸前的双手,随即换了一个姿势,慵懒惬意的很,震了震嗓子,道:“在昭和一带有一只恶贯满盈的淫妖,此妖不吃人,不乱世,只是见着人就让其给他生子,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可只要有人突然感觉自己后背阴风阵阵,那便是撞上那东西了,若是不及时逃离,待听到那声音时……晚矣!”
白墨听到此处,觉得索然无味,只是……不知怎的……
他觉得他耳后真有一股凉风,虽然对序临讲的故事,不以为然,却还是一巴掌朝自己耳边拍了去,随着一声脆响,回头看去,一张惊恐且恐怖的脸——除了大宝还有谁。
“你没事,躲在我背后吹什么风?”白墨黑着脸问。
大宝因为酒精的原因,并不觉得那一巴掌多疼,呐呐道:“我……怕!”
“亏你生得这么大块头,胆子怎么比拳头还小,这有什么好怕的呀!”
白墨说罢眼眸一沉,目光毫无预兆对上序临的目光:“你知不知道,逐月宫怎么去?”
序临原本带有几分不正经的神色,倏忽间褪了个干净,眼眸微沉,不安道:“你去逐月宫作甚?”
白墨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片刻,收回目光,夹了一块豆腐送进嘴里:“我……想去见一个人!”
序临已再无先前的玩闹之色:“你要……见谁?”
“……”
白墨选择不答,继续夹菜往嘴里送。
序临却不饶:“你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还欠我钱!”
“……”白墨手中的筷子一顿,抬眼看着序临,过了一会儿,才郑重其事地回答道,“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就还你钱。”
“卖身为奴?”序临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墨问。
白墨将手中筷子放下,无语地看着一侧小看自己的家伙:“我如今好歹也是个大修,几百年下来,就不信还不了你的钱,何况我还有他们帮我,应该要不了几百年就可以还你。”
序临嘴角的笑意更深,侧头看向大宝问:“你擅长什么?”
大宝想了想:“吃!”
“吃你的东西。”白墨将一块田鼠腿,端端塞进大宝的嘴里,堵住他的嘴,转而对序临说:“你陪我去。”
序临骤然坐直身子,脸上笑意全无:“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可在钵盂之巅,灵云聚集之地,终年冰封,戒备森严,我区区一个凡人怎么进得去?”
白墨审视着眼前这家伙,真让他捉摸不透,一路而来明明很厉害,为什么总是声称自己是个凡人。
还不等他问,又听到序临说:“何况最近逐月宫很不太平,山下全都被人围住了,估计也进不去。”
“那也得去。”白墨坚持道。
“我不去。”
“不去就不还钱。”
序临无语,四目相接,很不理解道:“那个你非见不可的人,究竟是你什么人?”
自然是银楚宸,他早已听说,天阁已经下了诏命,过几天就要去逐月宫拿人。
他怕迟则有变,必须赶在这之前去,见到银楚宸,拿回紫灵!
可白墨并没有回答序临,收回目光,盯着满桌狼藉,一时出神,半晌后,居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其实,我挺喜欢你名字的,谁给你取的?”
序临眉头微皱,不明何意。
白墨看向他,淡淡一笑,郑重道:“能给你取这样名字的人,应该是一个对现实很不满的人。”
“……为什么?”序临眼中突然生出了难以探究的情绪,睁大双眼看着白墨。
四目相接,白墨意味深长道:“身间时序好,唯有少年心。”
序临眼中有光,像星河,嘴角微扬,如暖阳,却突然意味不明道:“临风时有序,却扰寂寥人。”
序临言罢之后,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他不知,这句话来自他——还是他!
白墨瞳孔微震,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脏再次莫名失控,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只能转过头去,继续拿起筷子,吃起来。
“那……”序临继续问,“你非要见那人做什么?”
白墨再没有回答。
次日一早,白墨果真以不还钱为由,逼着序临陪他来到了逐月宫山下,也当真如序临说的那般,此处早已被许多修士围得水泄不通,许多名不见经传的人更是义愤填膺地对着逐月宫咒骂着,骂累了,又换一批继续骂。
反正就是骂银楚宸是个贼人,魔头,忘本的龟孙,联手魔域打开结界,害死那么多狐人……
可是这些人除了谩骂,再也找不到其他方式来发泄内心的憎恨,因为逐月宫的结界让其不能再上前一步。
而被逼来到此处的序临,也已经打消回去的念头,两人站在人群中观摩了半天那些人的骂功,序临才想到潜入逐月宫的办法。
他带着白墨悄悄离开了人群,绕着结界来到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这处结界最弱。”
“你怎么知道?”白墨看着眼前灵气流动,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序临道:“信我就行。”
说罢便剑指放在嘴边念了一个诀,之后便拉起白墨穿过了那层灵流。
这地方当真是怪异至极,刚刚还是闷热如夏,一潜入逐月宫山门口,便觉得极寒难耐。
白墨身上原本只穿着单薄的白衣轻纱,这没走几步就感浑身血液凝滞,喝气如雾,冰风刺骨,便对序临问道:“你知道如何避寒?”
想想魂元在身,居然连御寒之术都不会,当真是可笑至极啊。
“万万不可催动魂力。”
序临走在前面,回过头来,看着白墨严肃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旦有魂力波动就会被察觉。”
“知道了”白墨一脸不爽,要这魂元何用?
在皑皑白雪之地,也不知他们走了多久,白墨只觉睫毛似乎越来越重,已经凝结了厚厚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霜,映衬得那张白皙的脸更加明晰。
他们不敢顺着大路走,只好何处偏僻走何处,真是深一脚浅一脚,实在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这头还在埋怨自己不自量力,身后突然传来响动,望眼看去,只见一名白衣绒皮男子,在雪地中步履稳健地朝自己而来。
白墨心中大惊,回头看自己身后,神色一松,还好,他们并没有留下足印。
而他与序临皆是一身白衣,想要隐藏不难,更何况他们都带了白纱斗笠,晃眼看去皆是白色全然察觉不出。
果然,那男子只顾着脚下,并未查探四周有何异样,想来这种地方从来也没谁胆大敢私闯进来,浑然不觉便从旁走过。
他们又费了些时间,才见到巍峨宫殿的一角,高耸入云,俨然一派琼楼玉宇之景。
白墨大喜,拉着序临就跃到了城墙之下,虽离宫门尚有七八米的距离,可宫门内人声隐隐,白墨不敢贸然一跃而上,对序临说:“等没人了咱们再上。”
“会不会太久?”序临不安道。
“不会。”
世界慢慢安静下来,唯有满天飞雪带着不可阻挡的来势,肆意在这一方天地间。
许久后,两人站在围墙下,冻得快成冰棍时,序临忍不住抱怨问道:“这叫不会?”
说着还不断朝自己手中哈着热气,睫毛与眉头结上了厚厚的冰霜,见白墨不回答,艰难转过头去看他,顿时吓了一跳,白墨虽站立不动,却俨然一个雪人了。
吓得序临慌忙朝白墨凑过去,双手并用,拉起白墨双手就开始活动,许久才将白墨活泛过来,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你还真是……”
蠢。
他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即便自己说不能催动魂力,却没说不能使用御寒符啊!
白墨勉强清醒,浑身都疼,知道序临在嘲笑他,觉得有些掉面子,借口道:“我刚刚只是睡着了。”
序临点了点头,表示看穿不说穿:“你要不继续睡?”
白墨剜了一眼不怀好意的序临,侧耳聆听,上方已无人,便一把拽着序临胳膊就跃上了围墙。
果然四下无人,正好行事。
他们顺着宫墙下的回廊才走没多久,已觉察出逐月宫的宏伟。
莹白如月,鎏黄如金,黄白相间美轮美奂,正对宫殿的是一处,可容纳数百人空旷的场院。
长街两边是长廊,围绕着整个场院一圈,看上去很像是一个道场,雕刻着精美的图案,看上去极为庄重。
“咱们分头行事?”序临说。
“你要做什么?”白墨不解。
序临警惕地朝四下看了眼,见安全,才低声对白墨解释道:“我们分开行动,要是被抓,也不至于一网打尽呀!”
“不,我们一起,才有照应。”
白墨干脆否定道,他之所以执意要序临一起,不为别的,正是他要去确认一件事。
序临只好妥协道:“也好,那接下来,我们该往哪里走?”
白墨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先循着安全的路走,不久后,两人顺着一道侧门,绕过宫殿,来到一处别苑,此处花草树木,很有讲究地布置在院落之中,被白雪覆盖若隐若现。
白墨凝神探听,感觉整个院落都没有人,才抓着序临轻巧落到院中。
刚走到回廊上,白墨闻到一种花香,只不过他从来没闻过,越往前,那股花香味就越浓郁。
直到他们来到一个房间外,白墨肯定这花香正是来自身侧这间屋子,感知屋中无人,正想推门而入,却突然又听见身后浅浅的脚步声传来。
周边皆是皑皑白雪,要想躲藏几乎不可能,情急之下,序临示意白墨跃上房梁。
在两人刚刚跃上房梁,下方就出现了一人,身着浅白灰色裘皮大衣,步伐沉稳,身材颀长,一头银发如星河银辉一般撒满了整个背。
一眼便觉得此人雍容华贵,不是天潢贵胄之人,也是天之骄子,这种级别的人物,不过并未看到脸。
可白墨不用看脸也知道是谁,在那人出现在下方的瞬间,他莫名心下一动,不是恐惧,是他每一次见到银楚宸时,都会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