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站在平坦的白玉地砖上,身后那座冰晶一般的巍峨宫殿,映得他心中阵阵发冷。
白墨:“真的就没有办法联系他吗?”
梦小樊:“这里没有。”
白墨:“什么叫这里没有?哪里有?”
梦小樊指着下方道:“下面可以。”
“那快下去联系他。”
梦小樊摇了摇头:“不行,父亲走的时候,设立了结界,此时我们都处在九霄之中,下不去的。”
“九霄?”白墨惊讶道,他记得之前只是说悬于他们青丘上空,没想到这东西还能移动。
“恩,现在回不去,只有等父亲回来才能。”
白墨一咕噜蹲了下去,腿有些发软,只有三日了,三日后,半仙毒就会完全发作,要是梦方尊三日内不回来,或者没想到解毒的办法,那他真的是死定了,不由得抱怨道:“你们没事住在这里干嘛,下面好好的干嘛不住……”
梦小樊神色一沉道:“我们原本是住在下面,可在过去的几百年中,我们梦氏族人不断遭人迫害,后来父亲才决意将梦氏所有人都搬到悬龙之中。”
白墨却不理解:“你父亲也是五旗门的一个旗主,难道还有人敢如此猖狂?”
“这里被我父亲取名悬龙——是因为龙本就该傲游在天而不在渊,”梦小樊眼中突然生了寒光,“五旗门各司其职,各执其事,本该同气连枝,却不想皆是各怀其心,窥伺避忌,趋炎附会之徒,在这样的局势中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白墨:“好歹还有天阁。”
“不是所有事天阁都管得了,”梦小樊道,“有些事,估计谁也没法管。”
白墨想起在安民镇,施他一碗清水的妇人,一时无言以对:“算了,你说再多我也不懂,只是要是换作我,一定不会任别人欺负。”
“那所有的人只能跟着你一起死…….”
梦小樊神色一滞,隐隐间,下颚骨蹦起,沉默半响后,又对白墨叮嘱道:“你千万别露了马脚,伤了她老人家心。”
白墨:“我也只能扮演几天,我走了,她不一样会伤心?”
梦小樊的眸中突然蒙上一丝水气,看向无边的天际,喉头哽咽道:“奶奶……大限将至,如今也是父亲给奶奶注入魂力,来维持生命,父亲想完成她最后遗愿,好让她没有遗憾地离开。”
就在白墨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梦小樊又开口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梦小樊带着白墨直接朝那巍峨的白玉宫殿走去,穿过大殿,走过两个回廊,来到一个白玉石门外。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白墨觉得这地方,不应该随便带一个外人来,因为自他进入大殿之中,就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庄严感,压迫得有些窒息。
梦小樊不出声,伸出自己的左掌贴在门上,那道没有任何装饰的白玉石门便被启开了。
出现在屋内的是,一片浩瀚星系,最显眼的一串九星连珠 ,像是进入到了寰宇,令白墨望而却步。
梦小樊大步迈了进去,如履平地一般自如,在门内对门口不敢涉足的白墨说道:“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
白墨先伸出脚尖,在屋内一团星云上探了下,确定脚下结实,才吁出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身入其中更像是漫步在星空之中,而那些闪烁的星星与在极乐之夜看到的星空不同,这里更贴近他记忆中的星空。
白墨环视四周,手触摸到一颗光点,是镶嵌上去的类似贝壳之物,这东西很是眼熟,想来半天才记起在郎婆的渔网上见过,这是“白犰”的壳。
“这里是我们大姑奶留下来的。”梦小樊站在中央的九星连珠星系上说。
白墨:“有什么用?”
“能预测到身后几千年之事,乃至一个人的生死。”梦小樊说着,伸出手指着头顶一颗并不怎么好寻觅到的星星,“这是奶奶的命格,”突然他的声音就变得有些沙哑,“一个人要是走到尽头,四周所有的脉络都会消失。”
白墨朝梦小樊脸上看了眼,看不清神情,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那颗白犰的四周,已没有任何脉络,孤零零的像是尽头,又似启始处,在熠熠生辉的星际中显得暗淡无光。
又顺着看了四周的,在每一颗“星星”周围,都会生出许多的脉络来,延伸的方向不明确,有的如八爪鱼向四面八方伸展得极长。
有的却像是没长全的向日葵花瓣,有的长长竖起有的已经枯萎,所有的形状都各不相同,看上去精密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妹妹呢?”
梦小樊将目光收回,转向一侧墙壁,指着一个支脉上闪烁的两个小光:“上面那颗是我,下面那颗是我妹妹。”
白墨快步走到他所指的地方,看着下面那颗星星四周都布满了脉络,松了口气说道:“看来不用担心你妹妹。”
“要是活得如行尸走肉,那跟死去有什么区别。”梦小樊的声音带着说不明道不尽的哀伤。
白墨虽听出那份无助的伤痛,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好奇道:“你为何要给我看你家的命格。”
“这东西谁都能看,只是这地方倒不是谁都能来的。”这里除了青丘血亲,外人绝不可进入。
梦小樊带着白墨,走出这间奇幻屋子后,来到相邻的另一间屋子门口,用同样的方式,开启了另一道白玉石门:“这才是我们梦氏的秘密。”
方才那间像深夜的星空,而这一间却是如白昼一般的纯百。
白墨以为还是一间普通的房间,欲要进去却被梦小樊拦着说:“进不得,会消失掉。”
白墨好奇问道:“消失去哪里?”
梦小樊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白墨回到一层时,心情变得难以形容,他本是要梦小樊找来梦方尊的,却不想对方拉着他看了这么一出,而且他总觉得梦小樊,像是刻意带他去那两间怪异屋子的,可他躺在木榻上是翻来覆去了许久,也想不出他这样做的原因。
不得不说他的感觉,这一次的确是准确的,梦小樊之所以这般,皆是受他父亲指示,在他询问白墨要见父亲何为时,他父亲没有直言相告,只要求所有梦氏族人陪着白墨演一出“游子归家”的大戏给老夫人
梦方尊的话在梦小樊这就是金科玉律,他即便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可仍是谨遵父亲的指示行事,待到时机成熟便带着白墨,进入只有梦氏族长,才可以踏足的盘渊阁。
白墨睡得正香,就被小果子叫醒,不耐烦嚷道:“小果子,干嘛呀!打扰我睡觉。”
“你睡了很久了”小果子说,“奶奶都着急着要你过去。”
白墨双手在脸上来回地蹭了几下,像是洗脸一样,将所有的睡意蹭掉。
一听奶奶要他过去,忙起身就打算往外走。
小果子却拦住去路指着白墨头发说:“乱。”
白墨不耐烦道:“哎呀,奶奶又看不见,梳头太麻烦一会儿我还要回来接着睡呢。”说着就朝门外走。
刚走进老夫人屋子的白墨,就看见满屋坐着十来个长相堪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漂亮妇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个个都带着淡漠的神情,顿时就想逃跑,但转念又觉得那样更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在人群中找到老夫人:“奶奶,你叫我?”
老夫人:“对啊,姑姑们来看你,你不在,等了好些时间,也不见你来,才让小果子去叫你。”
白墨脸上虽看不见红晕,但是两只耳朵却红如桃花,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太累了……就睡着了。”
说话间不由得抬手将碎散的头发朝后捋了捋,两手局促得不知该放何处。
老夫人伸手招呼白墨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对着众人说道:“我们家瑶儿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众丫头给我这老婆子说说。”
白墨心中一紧,这不是要穿帮了,心虚地低下头。
“这瑶儿当真是比以前更水灵了。”
白墨抬眼看去,一个长相好看的妇人,将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头顶,皮肤白皙,身着素衣堆着满脸笑容盯着白墨,说话间当真是把白墨看成了那瑶儿姑娘。
接着一人又附和道:“真是漂亮了…….瑶儿白了……可不是这女娃就是一天一个变,瞧这些日子不见又漂亮了好多……”
白墨从未这样被夸过,以前读书的时候虽说追求者也很多,也知道自己长得帅,可是被一群妇人一个劲地夸漂亮,他当真有点消受不了。
脸上早已点燃了燎原之火,热得将手心来回地在膝盖处磨蹭,幸得衣裳浅黄,不然那被汗水打湿的地方就显而易见了。
一顿海夸之后,白墨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地抬头将众人都点头谢过,乐得奶奶是仰头大笑。
“傻丫头,多年不见,怎生得生分了,跟姑姑们无须生分。”
“奶奶。”白墨害羞中带着撒娇的口吻喊了声。
“好好好!瑶儿想怎么都行。”奶奶慈爱地握住白墨的手,对着周边的妇人说道,“来来来,都把东西给我拿出来,由大姑姑开始吧,挨个挨个地拿出来。”
方才开口的妇人,一脸笑意地从身边取出一个,很是漂亮的木盒,对着白墨笑意盈盈道:“瑶儿,这可是奶奶先前许我的嫁妆,除了你木棉姐姐带了一份,这一份便是特意为你留着的,也算是大姑姑给你的备的嫁妆。”
白墨却急忙说到:“这么贵重我怎么能收?”
白墨只见那妇人脸上一沉,对着他使了一个眼神:“这瑶儿还害羞起来了,大姑姑要给的,你只管拿着。”
说罢便硬生生地塞到了白墨手中。
此时白墨算是想明白了,这些妇人之所以同气连枝地撒谎或许是梦小樊对他们都已经交代过了,顿时再没有先前的局促。
第二个妇人又递来东西,白墨见这个妇人与方才那位大姑姑长相很是相似,恍惚间,感觉只是衣着不一样的同一个人。
“二姑姑给瑶儿做了一套新衣服,按照你七姐姐的身段做的,你与七儿身形差不多,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将手中一个盖着暗红的带着波浪的花布一层层揭开,将上面一层浅蓝色的轻纱拿开,露出一套水蓝色的长裙,这服饰与身上所穿的样式不同,看着倒很淑装,上面的刺绣叫白墨惊讶不已。
单看那一朵朵荷花就如真的一样,娇艳欲滴竟看不到一点针头来,在一层丝滑的锦缎里如悬浮在上,那水蓝色的底面在手中一动便如水波一晃,朵朵鱼白浅粉的荷花便在上面摇曳。下身裙摆虽说素朴,折叠有致,轻盈丝滑从白墨手中划过。
这简直是艺术品,巧夺天工!
“真漂亮!谢谢二姑姑。”
随后便是三姑姑,三姑姑生得要比前面两位姑姑丰满一些,但是面容除了肉乎乎的五官还是很相似,一笑起来那一对蓝眼睛便成了一条缝。
对着白墨说道:“瑶儿,三姑姑手拙,奶奶给我的嫁妆也被你两个姐姐带走,又绣不出你二姑姑那样漂亮的衣衫来,早些年就想着要给我们瑶儿置办什么嫁妆,想来想去还是你姑丈想到你定会喜欢这个。”
白墨见那富态的三姑姑将手中的东西递到眼前,众人顿时一片惊呼:“老三……你送这东西,我们的礼物还有什么拿得出手啊……我看啊三姐,你这是不让我们在瑶儿心里留分量啊。”
只听三姑姑一回头将众人一瞪笑道:“我这是无才无能只能拿这来讨瑶儿欢喜,你等不是会刺绣就是会织布的,叫我怎么比得过啊。我还没埋怨母亲将我生得这等无用,你们倒先埋怨起我来了。”
见个个都笑得是前俯后仰的,满屋都是笑声,白墨一时间也跟着笑起来。
瞧着三姑姑手中这东西只不是一块看上去很是通透的玉,心中不解为何众人却说得这么玄乎。
这时又听老夫人说道:“这三丫头莫不是将那血玉拿出来了吧。”
“还是母亲了解三姐,可不是将那血玉送了瑶儿。”
另一个姑姑接着说道:“我们姐妹一场,可是摸都没叫我们摸过几次,这瑶儿当真是三姐姐的心头肉啊。”
白墨接过放在眼前瞧着,只见那原本通透的白玉一到自己手中,便顺着指尖慢慢变得浑浊,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白墨的体内,过渡到了那通透的白玉之中。
众人神色顿时大变,白墨盯着手中的东西,却不明白缘由,可原本站在身边的三姑姑已急忙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