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刚想开口叫红叶拿出自己的匕首,剁掉那两只大手时,忽然抵死攥住的那两只手臂一抖,先前那股压倒性的劲力稍微缓和了些。
抬眼一看,眼前挺着大肚腩的彪悍胖子,浑身抖动个不停,而双手仍旧拼命地朝他的脖子抓来,力气却随着自己身体的抽搐散了大部分,北明顺势一脚踹在那大如鼓的肚皮上,身子一跃跳出在影子外。
他这一脚端端将那活尸踢到身后的铜炉上,血肉之躯碰在铜炉上,就像金属碰到了磁铁一般,顿时黏在了一起,并发出“滋滋”声响,与此同时一股青烟顺着贴在铜炉上的活尸背部腾起。
可那活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浑身继续抽搐着,任凭那厚实的后背在铜炉壁上煎烤着。
这时,红叶才开口道:“他虽是死人,但是身体依旧是血肉之躯,虽说耳朵闻不到蝉鸣声,但是毒素进入血液,经脉照样会因为冰尾蜂的毒素痉挛。”
北明站在影子外对红叶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佩服。
红叶却始终盯着那人行凹槽出神,半响才若有所思沉道:“北明,你有没有把握将这六具活尸干掉?”
北明先是一愣,方才已经略微见识了一下一个活尸的力道,想来要对付六个是绝对没有把握。
这些活尸最要命的是不怕疼,不怕打,即便是对红叶的鸣蝉有反应,也只能将他削弱一些,完全不能改变他的指令。
要是他现在又将自己探到影子下,即便是那仍在抽搐煎熬的家伙,还是会朝自己扑来。
“我的青玉灵扇不知所踪,想来……没办法做到。”北明看着正滋啦啦冒着浓烟的那具活尸,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须臾突然又来了注意,“你看这方法可行不?”
浓烟是自活尸贴着铜炉的腰部处不断腾出的,才一会儿的工夫,整间密室都被熏得快要不能识物,而四周也陆续传来难以忍受的呛息声,只怕再不快点想到出去的办法,大家都会被这焦烟味给呛死。
红叶看着北明两手已经腾出的两束光条,再不作迟疑:“不妨一试。”
北明随即退后了几步,在铜炉的另一侧不远处站定,将手中的两束光条,朝着那具冒烟的活尸脖子处袭去。
只见光条瞬间在那活尸粗壮的脖子上飞快缠了数圈,而末端与北明手持着的光条,严丝合缝地融在了一起,死死套住了那具活尸。
北明大跨弓步,双手如射日之姿,用力将手中两束光条朝后拽去,但大弓步只短短地移动了一点,整个人就已经被手中那两束光条给牵制住了。
他本想将那活尸给倒勾进铜炉中,让他彻底成为火神的养料,却不想那活尸的身体也只后倾了三十度不到,整个身子就硬撅撅地僵在了铜炉上,任凭他怎么使劲拽,甚至于粗脖子上绕的光条都深深陷进肉里,那活尸也是没有再后倾半寸。
红叶上到那具活尸跟前查探,但浓烟很重,他不得不弯下身,才能看清那活尸的双脚部位,还是被一条条盘根错节的如根须又似蚯蚓状的东西覆盖着。
不过此刻上面却有那么几分断裂的,正蠕动着断口在空中盲探着,只要在空中碰触到另一个断口,就会立即修复成一条完整的来,随即归顺下去,变成了活尸脚上那盘根交错中的一条。
红叶一面驱散着眼前的浓烟,一面死死盯着活尸的脚部暗自思忖着,却突然见脚部上覆盖的东西一下又断裂了许多,这次那些像蚯蚓头的断口却并没有去寻找别的断口,而是如游蛇般朝着四周散去。
红叶顿时惊愕不已,以至于那张肃然的脸,都变得有些扭曲,急忙喝道:“快住手。”
与此同时,红叶迅疾踢出一脚,端端踹在那具活尸的后背上,活尸顿时与铜炉分离,那滚滚焦烟也如被斩断般,自活尸膘肥肉多的腰部消散。
红叶再次弯下身子,单手将眼前浓黑的焦烟驱散了些,才勉强看清楚活尸的脚,这时那些游走的“小蛇”已经放缓了速度。
但是并没有停止朝四周游走的动势,之前隐入其中的脚已经露出了整个脚背。
而先前被烧焦的活尸背脊,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不过眨眼便已恢复如初。
就这一波操作,叫他两人都是背脊一阵发寒,来不及反应,那六具活尸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红叶极力拉着北明朝后退了一步:“这里浓烟太重,他们随时都可能暴走。”
这应该就是施术人加在活尸身上的钳制,令他们只能感应到暗黑中出现的事物,所以才要进来的人一个一个走进这六具活尸的影子中。
当真是弄巧成拙,不承想烧焦活尸的浓烟居然能破解钳制着活尸双脚的咒术,当下只怕这整个屋子的人都成了那六具活尸的活靶子。
北明:“快想办法……”
红叶:“正想着……”
红叶说完,将手中鸣蝉朝嘴边一送,轻轻叼在嘴里,随即在腰间一抽,身上退下来的那件轻纱黑衣便似一条蟒蛇攀附在他手臂之上。
然后他将手中黑衣一头丢进铜炉之中,顿时火焰大涨,红叶嘴里衔着鸣蝉,只能朝北明闷哼了一声,似是一个“快。”字。
就在“火舌”朝着北明甩去时,北明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双腿离地,在空中一个翻转,便徒手将红叶甩来的“火舌”攥在了手中,身影一闪,带着那条“火舌”就落到了另一尊铜炉的三具活尸边。
与红叶不谋而合,同时弯下身将手中燃烧的衣服放在已经松动的六双大脚前,趁着火光,可以看见许多细细密密的小蛇正如鬼怕阳光一般朝那些脚背上退去,在衣衫熄灭的瞬间,已经将蠢蠢欲动的六双大脚又给严丝合缝地覆盖住。
那衣衫本就轻薄,不过两三喘息间便灭了,可已将局势扭转。
北明吁出一口气,喃喃道:“娘的,差点招架不住。”
红叶鄙夷了他一眼道:“什么馊主意。”
北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一时不察,不知这玩意儿这么邪,疏忽了……疏忽了。”
红叶此时身上只有一件红色内衬,他原本就很清瘦,自从勾离的离开又经这番折腾看上去又单薄了不少,那肩胛骨高高凸起将白皙的脖颈衬得更长。
北明稍微调整了下自己状态,两手交叉剑指并出,两束冷光如雷亟般朝着其中一具活尸脖颈击去,若这只是一具活尸,那么当即就会人头落地,无奈这招也没用。
北明苦笑道:“这下我完全没招了。”
红叶突然蹲下身子,在脚下地上一抹,起身对应着铜炉中的火焰道:“果真是血。”
他又看了看那六具活尸:“我早该想到的。”
北明已经快步来到他跟前,看着他手指尖上那抹黑色粘稠血渍,眉头不由一紧,似乎很是嫌恶:“回心血。”
当时他刚被抓进来时,不明情况下,想要挟一人说出此地是何处,却见周边之人都不开口,恼怒之下,拽了一人就是几拳下去,那人才开了口,不过说的话是一句也没听懂,抓了几个来都是如此。
最后他便撬开一个人的嘴来看,那人的舌头被割成了三片,每一片上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刀痕,其他的也都是一样,或多或少都带着数道伤,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抓来这么多人的目的只是为了养这六具活尸。
红叶:“当人在极度惊恐之下,身体血液便会加速朝心脏回笼,在那一瞬间割开舌头,那股汹涌的回心血便会喷发而出。
然后流进地面凹槽之中,这样一来此处便成了一个外界无法察觉的养尸炉。”
北明一个响指,了然道:“那张骷髅脸就是为了让那些受到惊吓的人张口。”
“不错,”红叶接着说,“这四面偏离正方,中居穹庐,正是为了锁住此处尸气,若我没猜错的话,这铜炉之中燃烧的便是尸血之气。”
北明突然惊悚道:“曈曲术”
“只是曈曲之中一种,曈曲分很多种,操控活尸是一种,还有操控鬼魂,操控活人的。”红叶神情亦是凝重,若有所思,眼眸印着撩动的火舌幽幽,“看来刚刚那几个壮汉并不是为了去报信。”
北明:“那他们为何如此?”
“启动可以关掉尸血之气的机关,”红叶语气笃定,“机关一旦触动,这铜炉之火便会熄灭,整个屋子瞬间处于黑暗之中,那六具活尸便会攻击暗黑中的人,铜炉之火熄灭后这屋子里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可是他们也在这里。”北明继续追问。
“我想他们一定知道如何避开六具活尸的方法。”红叶沉吟道,“而且那机关并不好启动,不然方才那些人也不会,明知打不过你还以死相搏,应该是…….”
北明:“应该是什么?”
“应该是,下面还有一层。”红叶指着那人行凹槽处说道。
北明眼神突然瑟缩了下:“抽丝。”
相传在人间时,十三灵狐之中有一只黑狐天生三色瞳孔,凡是看他眼睛者皆会昏倒或者失去意识,这只黑狐生来性子就有些懦弱,又因为有着一对与别人不同的瞳仁,还会伤人,自此变得更加孤僻,很怕与人照面。
因为那双异瞳,妖族之中人人都疏远他,惧怕他,道行高的便欺负他、利用他。
最后他心灰意冷,选择避世,几百年后练得曈曲,并记载在一张白猴皮上。
第一种曈曲术正是这抽丝剥茧,剥茧便是活剥出活人的三魂操控活尸,抽丝是将人的七魄抽走,将人变成痴痴呆呆的行尸走肉,并对施令者唯命是从。
与狐族的魅惑术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却又有天壤之别。
魅惑虽说能在某种特定的条件对意识薄弱的人,进行短暂的意识操控。
但需要耗费施术者极大的灵力,而这曈曲,却是一招制敌,一劳永逸的歹毒之术。
红叶:“后来人族灭狐,黑狐也出了山,可曈曲虽说厉害,但黑狐魂力有限,一时不及最终给人族杀死,从此那白猴皮下落不明,我在七古问卷之中窥得一二,才知最终回归了狐族之手,保存在天阁重楼之中。”
北明:“曈曲之术虽说骇人听闻,但能灭在人族之手,必有他的弊端。”
红叶:“不错,曈曲,顾名思义是用眼睛操控敌人意识,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想必当年的人族用了什么办法避开了他的眼睛。”
红叶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推测得没错,那这间屋子地板上的血就不单单是为了蓄养这六具活尸,只怕重点还是以血为祭,供养下面那一层里的东西。”
北明虽然对曈曲术略有耳闻,可自红叶口中听来,又亲眼所见,心中早已不安起来,问:“究竟是谁用这曈曲之术,到底是用来干什么?”
密室中的浓烟已经散去了不少,红叶并未接这北明的话继续说下去,目光在两尊铜炉上游离一番后,最终落到那两个凸出的圆形图案上,对一侧的北明说道:“你可听过狸目珠?”
“这……”北明眼眸深邃,一时眉头皱起道,“与狸目珠有关?”
北明目光随之顺着红叶的目光落到铜炉上那两个圆形图案上:“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这图案还真有点像狸目珠的图腾。”
“只希望是我们猜错。”红叶沉眉说,“当务之急,先找出路。”
红叶推测,按照方才那些壮汉的走向,他大致将机关的范围,锁定在刚刚他们进来的那个方向。
而在那一面石壁上,经过两人仔细查探后,除了严丝合缝的那扇石门外,可以确定没有暗格,也没有什么机关。
红叶最终站定在那道石门前,盯着门上的图案,低声对一侧的北明说道:“这石门之上为何会雕刻一些,毫无章法可循的东西,看这雕琢凿痕,应该出自卓卓之手,如此一来更不应是随心所绘。”
他顺着图案上的藤条一寸寸看过,怎么看也只像是,一堆随意丢弃的藤草,有交错重叠,有稀疏密实,却无端无末,打晃一看更是平淡无奇。
“这是蛇还是龙?”狐凌白枫不知何时站在了红叶身边,盯着门上的图案说了一句。
“是蛇?是龙?”
红叶朝后退了两步,眼神犀利,眉头微皱,盯着图腾半响,也没看不出有蛇或者龙的轮廓来。
“你怎么看的?”红叶问,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讶。
“喏!这一对眼睛了,还有这缠绕的身体了。”狐凌白枫随手在,那酷似腾草的石门上指指点点了一番。
红叶顿时了然:“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