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白墨梦见自己当真变成了一只猴子,而且还是一只母猴子,被一群猴子欺负,要他爬树去摘果子献给猴王……这还不算最恐怖,最恐怖的是一侧站着,一袭白衣银发银面的银楚宸,一侧站着一身红衣冷眸的红叶,两人手持香蕉挑逗着变成猴子的他。
被吓醒后,发觉身边空荡荡的,勾离已不在,想来是去看红叶了,精神一震忙下了床,他也想看看红叶那厮生的什么病。
此时在红叶的院子中,却突然来了数名不速之客,站在最前方的人,整张脸都被一团黑烟遮挡着,身着织锦玄服,双手腕上戴着一副玄铁护腕,穿着狮头皮革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很重的杀气,而他身后其余人的皆是一身黑衣,不过,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团烟雾遮面。
正中的屋子房门霍地打开,红叶从屋内缓步走了出来,无甚表情,唯独那双眼眸生着不同往日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没想到绝迹天下的十一公子居然隐居于此。”说话之人乃是最前方那身着织锦玄服之人。
红叶横眉一沉,冷声道:“你也知此地乃隐居之地,岂是会喜欢被打扰的,尔等还是自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别扰了我清净。”
那人又道:“我等也并非想扰十一公子的清净,只不过前几日我家的一位不长眼的兄弟不识路,闯进了墟峰后便不知所踪,我等这才顺着墟峰找来,不知十一公子可曾见到可疑之人来过此地。”这人说话的口气十分轻蔑,更是在叫出“十一公子”之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红叶自然知晓这钵盂之地并非谁都能进入,这行人不以真面示人,定然是来者不善,而之前银楚宸离开之时,在离叶居上空布下结界,这些人却能破他的结界,想来银楚宸当真是伤势不轻,这结界才会被人破除。
“此地乃钵盂之边,并非谁都能闯入,若真不长眼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只怕骨头渣子也是寻不到了。”
红叶自始至终垂着双手,令人很难察觉异样,只可惜高山之巅风云常伴,一风带过,丝发乱飞下一袖翩然飞起,虽见不着那些人的面容,却也能感到前方之人细微的动作变化。
那人上前朝着红叶迈出一步,语气更为不屑:“呵呵!我等都寻到此处,就只能请十一公子体谅下,让我等找找,或许就找到了要找的人也说不定。”
红叶单手负背,神色凛然,不知情者定察觉不出他是一位魂元散尽之人,那股逼人的气息令谁都不敢贸然进犯,肃冷道:“我若不答应呢?”
此时白墨刚迈进院子,便瞧见一群黑衣人围着红叶,他下意识躲到一侧假石后,虽然并不知晓这些人来的目的,但是出于本能,他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的好。
只听前面的那人冷笑一声:“那就得罪了……”
言毕,只见十几团黑烟自那人身后一闪,所有黑衣人已朝着红叶袭去,一时院中罡风大作,黑影攒动间都围着一抹赤红盘绕,犹如百鸦朝凤,诡谲至极。
但那十几人幻化的黑影,似乎并未碰触到中央的红叶,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相阻不得近身。
白墨趴在假石上看得是心惊胆战,他知道红叶修为尽散,本以为那群人攻上去必死无疑,却不想站立中间的他身姿挺拔,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他不明白那些黑影围着红叶旋绕什么,单看着这样的画面,已经令他浑身痉挛颤抖。
之前开口施令的那人,见十几人不得近身,缓缓自身后取出一条紫黑长鞭,单手一振,鞭上电流刺啦作响。
红叶神色一变,一团红光自周身霍地爆裂开去,将周边的黑影尽数震开,倒地之时显出原形的十几人的身体,却被一团烈焰灼烧,哀嚎一片,就地打滚。
一柄红剑飞回红叶手中,剑身薄长,赤光如虹。
白墨看得是惊心动魄,只瞧着一团光,自红叶处爆裂开后,那十几人就着了火,瞬间在烈火之中,痛苦挣扎,直到烧成焦黑,火势都未消减,待那十几团焦黑如炭的尸体,完全化为灰烬,才恹恹熄灭。
那人略微吃惊道:“红凤,果然是把护主的好剑。”
本以为对方已成废人,却不料他还有一把上好的武器,竟一招将他的手下全部杀死。
此刻院中只剩下两人,而看似先站上峰的红叶却面色凝重,与之前的自若判若两人,他盯着眼前那人手中电流横窜的鞭子,目光灼烈似是莽兽出笼,并不敢置信地道了句:“龙神。”
这是他父亲生前的神武摄魂鞭,龙神,父亲死后神武应当自行封印,若要再认新主必须得重新催化,可是这东西当真能被催化?
又是谁人催化的,他无从知晓,只不过眼下这东西的出现,也就意味着,戒日他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自己不能撤退倒无所谓,但是他心中记挂着勾离,勾离乃异族若被查出身份,只怕亦是凶多吉少。
那人冷哼一声,带着嘲讽的语气:“还记得你父亲的神武,不错……能死在昔日,你父亲神武之下,也算是替你父亲送你一程。”
说着将手中紫鞭一挥,一道紫光划破长空,以迅疾之势引下一道苍雷,顿时钵盂之巅山石崩裂,震得躲在远处的白墨,颅内嗡鸣,只得双手抱头强行忍耐。
龙神引下的苍雷,朝着红叶袭去,速度之惊人,红叶在红凤的相护下,只有躲闪之力,几鞭下来他手中的红凤已经开始嗡鸣,而那人却面不改色。
红叶心中明白,此人有备而来,是想置自己于死地。
那人步步紧逼,院中之地早已被那龙神撕裂出了数不清的深壑,他魂力全无,单凭手中红凤绝对抵挡不了龙神,此时只能尽快退出龙神攻击范围。
于是他刻意闪躲至一侧廊庑下,单手掷出红凤,只见一道红光穿雷而去,一时龙吟剑啸,狂风大作,电光石火间,他接住飞回的红凤,一个躲闪,又堪堪躲开一击。
龙神击打之处腾起白烟,瞬息又如滑蛇般撤了回去。
红叶趁机绕到一根柱子后,再次挥出手中的红凤,一道火焰如潮浪奔去,那人烟雾遮面不明神色,却是身形一顿躲闪不及,只得将手中紫鞭的力度转了一个方向,朝那道红浪劈去。
两道暗紫赤红的光芒,在庭院中碰撞在了一起,龙吟剑啸间,一股摧古拉朽的气浪,朝着四周扩散开去,掀起了所有能卷起的一切。
倏忽间院中的一切都被荡平,即便白墨离得远,也被那股狂风卷来的飞沙走石,吹得睁不开双眼,只得死死地趴在石壁之后。
就在红叶挥出那一剑之际,在对方措手不及之时,他朝一侧屋子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屋内的人快躲进寒潭洞之中,若是再不趁此机会离开,只怕再无离开的机会。
而他的身体耗费了太多力气,已是强弩之末,现在连站稳脚步都很费力,可他能察觉到对方尚未催动魂元,这等对招倒显得是故意戏耍他,并不想一招致命,而是在享受一步一步,将他逼入绝境的快意。
红叶立于原地,目光阴鸷,狠戾道:“阁下这般手段……究竟何为?”
那人并不回答他,手中龙神紫光流淌,对着红叶一鞭劈斩而去。
杀招。
一时雷电贯空,天雷击碎回廊,如蛟龙破水而出,如此强悍的力量下,哪还有红叶生还的可能,当即被这股魂力震飞至回廊尽头,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挥出龙神的那人略微吃惊,他居然没死?
倒地不起的红叶双眸欲裂,嘴里鲜血不住,可他却死死盯着先前炸裂的地方,痛苦地唤了句:“红凤……”
原来就在那道天雷袭来之时,红凤救主心切,直接飞身挡下了天雷,最终被雷电摧毁。
剑啸声起,是最后的长吟,似是在最后一次回应主人的召唤,也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只可惜红凤已折,再也回不到主人手中。
红叶神情悲痛,他曾许红凤执剑仗天涯,天之涯端,永不相弃,红凤不负此诺,以剑灵相守,他却再无力护其周全。
红叶愤恨地捶打着皲裂的地面,满眼露着不可遏止的杀意。
而那人踏过红凤死守之地,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声如厉鬼索命:“这一招看还有谁为你挡下……”说着便缓缓举起手中紫鞭,“十一公子……走好。”
“欺负一个残废,你算什么好汉。”
白墨躲在假石后面,看得是既害怕又着急,就在这生死关头,他居然脑子犯抽,就这么直接冲了出来对着那凶神恶煞的人吼了一嗓子。
吼过了之后才发觉自己双腿在不停地发着抖,可这个时候他再想缩回去当缩头乌龟,已经晚了。
红叶见白墨出现,因悲愤而略微扭曲的脸,在这一刻更加狰狞,他似乎是用尽最后点力气,对着不知死活的人骂道:“混蛋……快滚。”
说着身子随着那一口尚未卸去的余力,突然朝着前方扑了过去,单手死死抱住那皮革长靴,大喊道:“不要过来……”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徒劳,那只在他手中禁锢的长靴,似乎只轻轻动了下,他的身体再次震飞了出去。
对方自然是无甚动作,因为他早知红叶失了修为,在他眼中脚边之人就犹如蝼蚁一般,他只手便可捏死。
那人踢开红叶之后,转身瞧着身后出现的人,见是一位柔柔弱弱的绝色美人,因恐惧整个身子都显得僵硬,不觉冷笑了一声,似乎觉得与先前听到的那句义愤填膺的语调有些不符。
白墨硬着头皮上到院子中,见原本清幽整洁之地,已无一片完整的地方,当下恶寒,一侧红叶再次呛出一口血来,嘴里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惜声音太弱,他听不清楚,不免皱了下眉头,但并未走向红叶,而是径直走到那人跟前。
“他已经被你打成那样了,”白墨没好气说道,垂于袖中的双手却因为害怕而死死捏着,“你还想怎么样?杀一个毫无反击能力的人,不算英雄……”
不过看你这个见不得人的样子,搞得像个夜叉,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的作为。
当然这句话他可不敢说出口,自己是逞强前来并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本事,自然清楚,当下激怒对方并没有什么好处。
就在白墨想用这种方式,找到一个可以,打开目前这个死劫的方法时,对方却没有给机会,手一抬,白墨身体立即不受控制地自原地腾起,并疾速朝那人移去。
眨眼间,白墨的脖子,已被那人死死扼住了,而且那只扼住他脖子的手,犹如铜墙铁壁,任他怎么扯拽,都纹丝不动。
他清楚只要那人再用一点力,他就会听到咔嚓一声,然后一命呜呼。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在他放弃挣扎时,脖子却霍地一松,顿时一股热血直冲大脑,他只觉头痛欲裂,双脚在触地之时因麻木而无力,整个身子也如泄了气的气球,摔在了地上。
呛咳了片刻,待到能喘息时,忙抬眼看去,刚刚撮住他的那人,已背对着他站着。
而一眼他就看得真真切切,在那人宽阔的肩背处,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目光斜移,错过那人,对面站立的是破门而出的勾离。
勾离朝一侧倒地不起的红叶看了一眼,神色担忧却未上前搀扶,转而冷然看着前方黑衣人,说道:“我跟你走,你放了他们。”
勾离是异族人,她认为这些人都是因为她而来,所以她单纯地以为,只要她跟着他们走,那么红叶与白墨都会没事。
而红叶并未想到勾离没有离开,绝望地对她喊道:“你为何要来?”
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本想着他死,起码能保住勾离,而对白墨,只要不主动前来送死,就一定会没事,可没想到这两人却通通跑了出来。
红叶艰难地支撑起身子朝着勾离奔去,他不能要勾离出事,他绝不能要她出事。
那人面向勾离,又是一声冷笑,看来令他意外的事还不止一件,佞笑道:“十一公子,真是深情,还藏着这么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