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不答,直接欺身而来,单手就朝着白墨胳膊抓去,这时白墨的身子半跪在崖边,已无退路,只能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那人朝自己袭来。
死定了……
可就在白墨等死时,一道凌冽的香气袭来,伴着一股劲风突起,有人自他跟前落地,抬眼看去,只见银楚宸端端将那只快如闪电的手撮住了,眨眼又将那黑衣人整个人带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残影划出,黑衣人已经被银楚宸单手扼住脖子,死死抵在了山体一侧的石壁之上。
就这一瞬间,白墨的眼睛里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亮晶晶,带着他自己都不察觉的欣喜。
银楚宸伸手就要去揭开那黑衣人的面巾。
黑衣人急忙举手去抵挡,可那只森然纤长的手却势如破竹,直接将那只欲要阻拦的手一并折回,那人顿时四指折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搭在手背之上。
黑衣人顾不得手指钻心的痛,抬起脚便朝前方踢去,银楚宸攥住黑布的手,只轻轻朝那只太高的腿一拍。
“咔嚓”一声,伴着一声惨叫。
“啊~”
黑衣人倒地之时,银楚宸瞬间换了位置,白墨几乎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在眨眼间,风未动,人无影,却突然立在了黑衣人之外的几步之处。
如此快的速度,让白墨完全忽略了那黑衣人,暴露出来的惊恐容貌,目光一直停留在银楚宸身上——这个如鬼魅般邪恶,又如谪仙般炫酷的家伙。
银楚宸将手中扯下来的黑巾,朝一侧一掷,跌入地面震起了一层灰尘。
就在那黑衣人刚刚那声惨叫后,银楚宸便察觉此人服用了一种叫“灭音丹”的秘药。
这种秘药专为死侍所用,服下此丹的死侍,就此失音,从此只能发出嗯、啊、呃……这种单音来,再想要逼出半个有用的字,都是绝无可能。
所以银楚宸才不费唇舌,追究背后主使者,手中一用力,那黑衣人瞪着欲要炸裂的猩红眼球,还来不及出声,便化为了一团黑烟。
“他……他是什么人?”白墨颤颤巍巍地走到银楚宸身边问道。
“…….不是人。”银楚宸声音肃冷。
那些死侍的确已经不算人,他们一生只做一件事,便是忠诚于他们的主人,至死方休,如行尸走肉般,没有自己的思想,更没有自由可言,这样的人如何算不上人。
“我看也不像人,那双眼睛像鬼的眼睛……”
白墨惊魂未定,双手不停地拍着胸脯,喃喃着,还没来得及问这人为什么抓他,却被银楚宸冰冷的打断道:“绝无二次……” 语气不重,可依旧能听得出很不高兴。
白墨看着那只向他伸来的手,所有思路被打断,那样坚决,不容他反抗,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空气中的臭味,不断冲击着白墨的鼻腔与胃,令他忍不住一阵阵作呕。
生理的难受,令他眼中展露出了乞求之色,那模样好像在向眼前的人求饶。
求他行行好,看看我都被恶心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快点把这该死的臭东西从我眼前拿开吧,拿得越远越好。
可惜,银楚宸对他这种无声的哀求视而不见,像个专门设立在他眼前的关卡,他必须得接过那只臭东西,才能通往下一个地点。
“这个腐烂味里,还夹杂着别的乱七八糟的臭味,是个人都受不了,没人的时候我不戴。”
白墨说罢就打算开溜,不过也就逃了几步之远,又被银楚宸堵了去路,最终他只能妥协。
又走了很久,白墨清了清嗓子,或许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原因,又或者是那股臭味熏得他嗓子有些发干,总之,他需要提前测试一下自己,是否还能正常发音后,才对前方银楚宸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银楚宸没有回答,忽地一跃而起,飞身上了前方几米之处的一棵大树上,在白墨目光落定时,他整个身子已横卧在了一根树干上面。
白墨还没见过这般轻巧的人,像极了她见过的金庸先生笔下武侠剧里的轻功,惊叹之余对此人更多了一丝畏惧。
在这里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性命毫无保障,像是被自己提在手里的,随时都可能被别人夺去,又或者自己的小命一不小心便会掉落在地一命呜呼。
当下这种感觉更明显,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恐惧,愣怔了片刻,才收起那一颗忐忑的心,自树下一侧找了一个稍微平坦的地方,靠着树干坐了下来,也不去瞧上方的人,两只拳头捶打着自己的两只酸胀的小腿,他们一路而来走了许久,说实话若银楚宸不停下来休息,他也快支撑不住了。
随即将脚踝上的臭东西拆了下来,抬手丢了出去,他被这东西熏得够够的,见四下无人,只想着求片刻的解脱。
这一抛之后,顿时觉得空气都带着甜,胸腔的沉闷也随着深呼吸一点点吐了出去。
“敞快……”
话音未落,就被树上垂直掉下的,一条毛茸茸大长尾巴吓得花容失色,顿时令他脑子一片空白,忙不迭地将身子,死死抵到身后的树干上。
之前还笑话对方有尾巴,此刻突然见这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一点也不觉得可笑了,完全不想笑。
“你你你……把你的尾巴收起来……”
实则白墨不知,越往钵盂深处去,银楚宸就会越难受,每走一步,双脚都如从烧的赤红的火石上踏过,而每朝前一步,他体内的灵云之气反噬得就越厉害,体内的那颗魂元,也似要炸裂开来般,他实在是坚持不住,才找了一棵大树休息,至于下方之人说了什么,此刻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白墨见树上的人没有动静,而那条尾巴还在他眼前晃动得更厉害,似是故意挑衅。
实则是银楚宸因为太难受,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在抽搐。
“你听到没?别拿你尾巴在我眼前晃,你又不是狗……”说着就伸手抓住那条大白尾巴用力一拽。
随着“噗通!”一声,银楚宸整个人,就被白墨拽到了树下,端端倒在自己的尾巴之中,晃眼一瞧倒像是睡在白毛裘皮之上的。
白墨吃惊不小,他没想过要将银楚宸拽下来,只是想着扯疼他,要他收起自己的尾巴,哪里知道对方完全不反抗,就这么被滚了下来。
银楚宸人本是一身白,此刻倒在雪白的毛茸茸之中,酷似天人,圣洁无瑕又雍容华贵。
银发凌乱地铺撒开,侧着的脸颊,下颚轮廓清晰,如刀削,如悬堤决口……凌厉至极,最显眼的是那突兀的喉结,尽显男性野性。
白墨莫名觉得,地上这家伙无端地好看,那颀长的身形、那紧闭着已经失去了血色的薄唇、那突兀的喉结、那线条分明的下颚、此刻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
特别是自喉结衣襟处,露出的那片与销魂锁骨相连的胸膛,隐隐可见的胸肌,似乎蕴藏着令人畏惧的猛兽之力,令白墨有种想要将那白衣撕扯开一睹全貌的冲动。
那种原本强悍到变态的人,以这样病柔的姿态,展现在他面前,无关性别,似乎都会滋生出一种,想要将对方蹂躏捏碎在自己双手之中。
那种征服强者的征服欲,自白墨泛起红血丝的双眸而起,瞬间点燃了周身的血液,沸腾到令人有些抓狂。
白墨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更有些莫名其妙,他居然对着一个男人发了癔症。
而且越来越觉得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不是哪里痛得不舒服,而是浑身越来越热,牙痒,心也痒,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但他无法形容这种不明来由的感觉是什么。
发什么疯,他急忙收回目光,轻咳了两声,说道:“喂!你怎么了?”
银楚宸面具下的那双浅眸是闭着的,露出一对浓厚的睫羽,薄唇动了动,略显吃力,最终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下,似乎是想指向头顶繁茂蔽日的大树。
白墨抬头看了一眼银楚宸自上面滚下来的那根树干,这样看至少也有三米高,他忽然想起银楚宸被那群黑衣人殴打的情形,立马低头看向露在外面的嘴唇,的确一点血色都没有,急忙又问道:“你受伤了?”
等了片刻的白墨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又推搡了几下:“喂!你醒醒啊……喂!醒醒……”
这次,银楚宸似乎是被他给推搡得动了下,白墨终是松了一口,连忙去拉银楚宸,好在这时,银楚宸也顺着他的力气,艰难地撑起了身子,白墨能清楚的感觉出银楚宸很虚弱,整个身子都在细微地颤抖着。
“你这什么毛病啊?”白墨勉力撑住,重重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些虚脱,但还不忘埋怨几句,“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本想将银楚宸扶到树干上靠着,却不料拦在银楚宸腰间的手,突然脱离一空,银楚宸倏然而起,重重地跌落在刚刚横卧的树干上,显然失了之前的轻盈,横卧其上再无动静。
反倒是白墨在猝不及防下,手上脱力,身子不稳,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屁股……”白墨吃痛道,疼得厉害,索性倒地不起,一边揉搓着屁股一边叫嚷道,“疼死爷爷我了……”
这一幕若单看地上打滚的女子,依旧是明媚动人,清若芙蕖的人儿,即便是吃痛的表情都令人动容,只可惜满嘴都是一些粗鄙的话,一听之下那份完美就失色了大半。
待到屁股的疼痛减轻后,他才注目凝望,银楚宸已经只能窥得出轮廓来,单手枕头,嘴巴隐在银发之下,刚刚露出那半张银面。
那张银面此时居然显得十分温和,像刚出生的新儿稚嫩且羸弱,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白墨想或许是与这迟暮有些关系,这样的光线下,那冷冽的人,也渡上了一层阴影,将一些锐利的棱角隐藏了起来,才与先前那冰冷的家伙判若两人,微微卷缩在那里,甚至有那么点孤独。
白墨索性将双手枕在头下,定定地看着树干上的人。
他见过很多人,不爱说话的人也有,像救自己的曲师一样,不爱说话,却不会浑身带刺令人无法靠近。他失明期间受曲师照顾,本以为他与银楚宸一样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可眼睛好了后他发觉曲师虽冷,但一点也不古怪。
想到曲师,就想到之前他本要给曲师的谢礼,无奈马失前蹄,他输了个精光,送恩人的礼物上也要求好友出资,他觉得那样显得太没诚意,本想着等查出自己身体后,找时间一定补上,没承想刚回到麟凤堂就撞上了银楚宸,连一句话都未曾给曲师说上,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耳畔能听到河水潺潺的声音,河风疏离似曾相识,在文竹老家住的日子里,这种声音与河风时时伴着他,令他在这一刻觉得很安宁。
又突然想到了文竹,那个他在路边捡来的兄弟,想到文竹回来找不到他会不会疯掉,想着想着嘴角就勾起了笑意。
应该会疯掉,一定会……
眼前是白影形单,心中是历历往事,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毕竟之前大战了三天三夜,身体依旧匮乏又加之走了许久的山路,此刻由于太过安静舒适,疲乏难当。
等到白墨被凉醒过来,四周已是漆黑一片,之前听的河水声此刻也变得诡异,忙朝着黑夜中的上空喊道:“你……在上面吧……在的话,恩一声也行……”
静默很久后,上面才轻“嗯”了声。
白墨神色一松,又道:“那个……你身上有没有火,我……想点堆火烤一下。”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又在深山之中,而且银楚宸此刻这个样子,要是遇见个什么他可搞不定,心下害怕,想着生了火来,至少能驱散一些寒意和不安。
白墨侧耳聆听着,良久后只听到衣料摩擦树干的细碎声,他以为对方是要下来,却不料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照着他的头摸索了过来,还没开始尖叫,那条毛尾已缠绕在了他的腰间,整个人被带上了空中,复而又落在一堆毛茸茸之中。
这时只听对方低沉道:“此处不宜生火。”
白墨这才合上咧着嘴,极力将吓出五脏的胆,给安抚了回去。
反手朝后摸了下,没想到这树干如此粗壮,两人横卧上面还有一寸有余,当下又宽心了许多。
转而又才想起这条大尾巴,很是嫌弃地朝后挪动了点,虽然那一点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白墨心中,至少挪动了得有一米的距离,黑灯瞎火中,给了自己一个心理上的安慰。
待到他镇定下来,才开口问道:“呃……我能……”
“不能。”
白墨还未说完,就被银楚宸打断,当即就想将银楚宸推下去。
不过,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还是忍了!
又过了很久,白墨开口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好?”
白墨面朝着银楚宸的,对方那一身清冽的气息,清晰可闻,而且那味道闻着很舒服。
只不过突然又变得恶心无比,白墨差点因为那气味,滚落下去,幸得那条大尾巴将他从背后拦了下,将他整个身子都朝那宽阔的胸膛卷了去。
白墨急忙抬手捂住鼻口,嫌恶道:“把那臭东西拿开。”
一对毛茸茸中一个沉重的气息带着一个急促的气息,就这样半响没有动静。
白墨一手捂鼻,一手在自己身上和周围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那绣包,不知道银楚宸将那个绣包放在哪里的,只觉四周都是那个味儿,最后他也不找了,愤怒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银楚宸,骂道:“死自闭……”
在浓黑的夜里,白墨隐没在臭气熏天中久久不能入眠,而一旁的银楚宸,却气息渐趋沉稳,似是睡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