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用尚且能动的手指,在能摸到的两腿范围上,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只觉皮肤坑坑洼洼,心中更是一震,这还能看么,好了估计跟桦树树干差不了多少。
这身子虽然不是他自己的,但一想到原本那么美的美人,因为自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要是身子主人回来了,那只怕死的心都有,便有些担心的问道:“伤这样,身上不会留疤吧?”
“……不会。”
“那我眼睛会好吗?”白墨又问。
“……会。”
听到对方这样说,白墨胸间那口恶气,才稍微下去了点,不然,疗伤期间他一定会被那口恶气给憋死。
“那个……曲师,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啊?”
“白天。”
“那我身上这个是什么?”
“冰蚕。”
“呃……有什么用?”
“疗伤。”
“我的衣服你脱的?”
“……没看你。”
“那还差不多。”
“那我什么时候能从这个什么蚕中出来?”
“三日后。”
“那我要是想上厕所呢?”白墨继续问。
“……不会。”
“这你怎么能知道,人怎么可能三日不拉……”白墨那个不雅的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厉声制止住。
“……闭嘴。”
“曲师,你怎么发火了?”
白墨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什么话,为什么这曲师这么不耐烦,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曲师回答。
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这种一点光都没有的黑,让他有些发慌,又忍不住道:“呃!你住的屋子与那个银楚……我是说银师的屋子远不远?”
“你问这做甚?”
“你刚刚说我是因为血液逆流,才伤了眼睛,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被倒挂?”
可刚问出口,脑子里就闪现出他亲银楚宸那一幕,顿时心脏又莫名乱跳了两下,慌得他忙闭上本就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转移注意力道,“你说这算不算虐待学生,我好了之后能不能要他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什么的……你不知道当时我倒挂着多难受,我……”
“你打算要他作何赔偿?”曲师打断他的话问。
“恩……我还没想好,等我伤好了估计就想到了。”白墨嘴角一勾,“你说他是不是很有钱?听说他是什么捞月宫的少主,要是……赔我许多钱,我倒是可以考虑原谅他。”
曲师订正道:“……逐月宫”
“哎,随便啦……”
白墨双手刚想抬一下,可才晃了一下,浑身又剧烈痛起来,龇牙咧嘴地叫道:“哎哟,疼疼……疼……”
随着白墨这一声吃痛,一侧的墙壁一处,突然泛起了点点星光。
不多时,那点星光霍地大了数倍,自墙壁之中悠悠飘了进来,在空中一颤,顿时化成了一只通体幽蓝的蓝幽灵蝶,扇动着一对灵光翼翼的翅膀,径直朝屋中端坐之人飞去。
此人一身白衣,面带银面,银发散落,正是银楚宸,只见他侧首看向飞来的灵蝶,随即伸手似要去迎,那灵蝶果真落在了他修长的食指尖上。
而整间屋子再无他人,更不见曲莲身影,实则是银楚宸实在不愿意,与这个行事毫无章法的白墨,有过多瓜葛,若非性命攸关,他岂会出此下策,将自己声色幻化成曲莲。
兰幽灵蝶在银楚宸指尖一点,随即化成了一团蓝色光点,银楚宸注视着那些光点慢慢淡去,面具下的神色却凝重起来,这已经是他放出去的,最后一只兰幽灵蝶。
已经十余日,逐月宫八子均已复命,自己派出去的成千上万兰幽蝶,也尽数返回……
兰幽蝶淬了灵力,十余日飞越千山万水,有追云逐风之速,竟寻不到那人族的魂魄。
银楚宸将手中卷轴一收,目光变得凌冽至极,这不得不让他怀疑, 所有的事都与躲在暗处千年之久的那人有关,若真是他,那事情就远比他想的要棘手。
白墨双目不能视物,自然没有察觉屋中发生的事,更不知道与他交流了半天的人,居然是银楚宸。
而银楚宸也想不到,这个看似话痨且一脸什么都无所谓的家伙,却是因为害怕。
白墨将与他有过节的人,在脑中一一过了一遍,依旧没猜到害他的人是谁,而且又想到自己的事尚未处理,心中更是着急,正盘算下一步如何时,身子却突然被人横抱了起来。
“曲师?”白墨受惊不小,直接大叫道,“……你做什么?”
他当男人的时候,哪里体验过被人公主抱过,再说对方似乎个子很高,这突如其来的失重,当真令他一时慌了心神。
银楚宸一边朝屋外走去,一面冷声对怀中一脸惊色的女子吐了两字:“疗伤。”
不过见白墨这副神情,倒有些意外,此人之前总是一副轻浮放浪,天不怕地不怕,还主动往别人身上送的人,居然还有这么一副神色,倒叫人猜不透。
听对方这样说,白墨才安心下来,感觉到曲师的步伐十分稳健,居然慢慢让他有那么一点点享受这种,被人横抱的感觉。
上一次银楚宸带白墨前往近仙岛疗伤时,白墨尚未苏醒,而这次银楚宸自然也不会让白墨醒着上近仙岛。
所以,没多久,银楚宸就施法让白墨昏睡了过去。
疗伤后,银楚宸横抱怀中昏睡的人,自近仙岛边缘俯身跳下,耳边是风,很轻……眼中却是遥不可及的远方,很远……
不知为何,一些往事如空中的浮云,猝不及防地自银楚宸脑中一闪而过,银楚宸忙闭上眼,不愿去想。
甫一落地,白墨就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居然靠着曲师的肩睡着了,有些吃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先前明明还觉得特精神,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过他也没多做纠结。
突然,脸颊有一抹丝滑湿润的凉意滑落,带着一丝浅香,这味道令人舒服。
白墨当即仰头望去,自然是一片漆黑,问道:“这里有花吗?”
那花瓣正是从竹屋旁的那棵棠棣树上落下的,只不过白墨当时来到此处是夜间,所以并不清楚周边的环境,银楚宸不语,走到院中将白墨放到栏台上坐下。
“这里空气真好,是不是学堂后院的小亭啊?”
白墨十分享受地贪婪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银楚宸坐在一侧,看着眼前一张笑容干净的脸,莫名又起怒意,似乎一切都不合情理,眼前之人,明明是个很随便的女子,可为何总是一脸的纯澈?
白墨自然看不到银楚宸的表情,只顾说自己的:“这里有没有桃花?”
“无”
“……”
白墨原本想再问,刚刚那花是什么花,香味怎么和曲师身上的一样,却突然想起什么,忙转移话题问道:“不是带我来疗伤吗?怎么还不开始?”
“已治疗。”
白墨愣怔了许久,才读懂这三个字,当即单手在身体左肋骨处的,伤口上摸了起来,之前就这处伤口,又大又最痛,不过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很痛,而且伤口也明显小了很多,忙问:“什么时候治疗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着时。”
白墨没有多想,不停称赞曲师的医术了得,对方却是一句不回。
白墨对这个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人,有些无奈,语重心长道:“曲师啊!你这性子估计不怎么讨女生喜欢。”
白墨似乎知道对方不会回答,接着说道:“你要是性格好点的话,就你这医术,倾慕你的女子应该也不少吧!”
银楚宸冷哼一声。
白墨啧了一声:“你别哼啊,就你这性子冷得跟个冰棍似的,真不讨女生喜欢,”他想说,要我这种才讨女孩子喜欢的,想想之前追他的女生都能排足球场一圈,就不免暗爽,“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个!”
白墨突然想到千兰,觉得千兰与这曲师的性格,倒挺互补的,千兰的性子估计也不好找老公,若是撮合两人在一起了,他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我已成婚。”
“嗳~”白墨有些惊讶,想象了下他们夫妻相处的模样,突然就有点可怜曲师那位妻子,不过兴许人家妻子,就喜欢这款,话题便到此结束。
白夜又说:“哦,对了,你吃过糖葫芦没?这里的糖葫芦比我……家乡的好吃多了,之前跟着别人吃过一串,当真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说着还不由地吞咽了下口水,他此刻口中发苦,正想吃那糖葫芦,只可惜此处没有,“你喜不喜欢吃?”
一瞬间,碎裂且折旧的记忆,均化在这句如利刃般的话语里,随即穿入银楚宸的耳膜,扎得他胸臆间,像生出冰刺般的痛,即便是那入口甘甜的糖葫芦,也化不去毫厘,那些已被他舍弃在千年前的东西。
银楚宸眼眸一凛,寒意尽显,盯着一侧的人,虽不言语,却也难掩饰住他此刻的惊愕,这个人究竟是谁?
白墨见对方不开口,又是一脸的嫌弃:“你这人还真不解风情。”
白墨对曲师没有尊卑可谈,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的人在他眼里,就好比猴子看猩猩,怎么看也不是一类。
“曲师,你与那个银楚宸关系如何?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白墨犹豫了下又补充道,“比如说有没有什么缺点?”
“你问这作甚?”银楚宸警惕道,他可不认为对方在此刻提起他的名字是出于好奇。
白墨自然是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这伤也已经快好了,那接下来自然是要想着怎么对付银楚宸,虽然也没指望能从曲师口中,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但还是想一试。
“呃!我看他成天板着个脸,跟个死了老婆似的,所以好奇问问……”
“……”银楚宸很是无语,这人是不是有病,怎么总跟别人老婆过不去?
之前一个说到眼瞎,这个直接还给说死了……
白墨只觉前方一股劲风带过,似是有人快速地从自己跟前走过,当即反应过来,急忙大声喊道:“曲师?你去哪里?”
“曲师?”
“曲师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忘这里了……”
银楚宸哪里是把他忘这里,直接是把他丢这里的,这人口无遮拦,尽说一些令人生气的言语,银楚宸恨不得再将她倒挂几日,或者直接再丢进灵兽场去,要那些灵兽干脆一点,把这个家伙吃了一了百了。
被白墨气得不轻的银楚宸,来到麟凤堂给丁末学子上了一堂课,接下来还有一节攻伐,不过是甲等学子的,上课,他也只是略作指点倒也轻松。
待到银楚宸再次折回,已是几个时辰之后,此时白墨早已在栏台上蜷缩着睡着了。
银楚宸本想着将她送回麟凤堂,可刚一俯身,那半张侧颜,竟令他眼眸一沉,如被最毒的毒蜂蜇过,微微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再无法伸出半寸,眼眸中的侧颜,突然变成一抹碎影,他若是一动便会消散,不知为何,他居然害怕这一幕被打破。
他从来在这方面分不出真假,就像千年前他分不清真假一样,他不懂这一幕究竟是什么刺痛到了他,就这般无计可施看着眼前之人。
宵禁后,曲莲门口,突然出现两人,曲莲先是一愣,见白墨衣着整齐,神色如常,才开口问道:“看来她已无碍,银师为何还将她送来此处?”
银楚宸径直走至横椅处,俯身将怀中之人放到横椅上,这才转身对曲莲说道:“这三日皆是曲师你为她疗伤,与我无关,我出手相救只为助曲师一力,曲师可明白我的心意。”
曲莲先是一脸的不解,愣了会儿才恍然明白,点头答应对方含蓄而隐晦的请求:“既然银师这般想,我自当明白你的心意。”
“待她醒来交与她。”
银楚宸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递给曲莲,曲莲接过后他再不做片刻的停留,走出了屋子。
次日一早,白墨醒来,睁开眼时,模模糊糊中,能看到眼前的青瓦横梁,转而觉得眼睛刺痛难受,又举起手遮挡在眼前,过了片刻才将手拿开。
咦!能看见了。
他先是发觉身上的“大口袋”没了,转而才从横椅上坐起来,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一套紫色的劲服,一摸头发,也已经梳了个跟平时一样的高马辫,心道这曲师还真细心,再看向四周,屋子虽然陌生,但他的确是能看清楚了。
心中对曲莲更加佩服,这医术当真是高明,说三天真的三天就好了,简直是华佗在世,不对,应该是神医在世才对。
此时从内室走出一身紫红艳丽之人,白墨一眼瞧去,便被那双小而圆的眼睛所吸引。
“曲师?”白墨有些不敢确定地叫了声,说来也怪,他还未上过曲师的课,本来有两节的,但都因为银楚宸体罚他而错过了。
“正是。”
“声音是没错,不过和我印象中还是有点不一样,”白墨眉头一皱说道,“曲师,你知道我眼睛看不到的时候,你给我的是什么印象吗?”
曲师眼帘微垂,转身过去走到一张放着许多药材,与布条的长桌边,一边整理着一边说道:“表象皆虚像,并不重要。”
“不重要就不重要吧!”白墨说着起身在屋内打量起来,“这是你的寝室?”
他只当眼前之人,就是这三日为他疗伤的“曲师”,也不在意曲师回不回他话,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三天就能习惯一个人,这也算是他的本事了,之前遇到文竹的时候,文竹开始话也少,但他居然在相处半天后,就习惯了对方的冷性子,不论对方什么状态,他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这时鼻头似乎有一点痒,他撅起一根手指抠了下,又记起之前包裹自己的大口袋来,转而好奇地问道:“曲师,你能不能给我看看,这两天装我的那条大口袋?”
曲莲自是不明白,只能搪塞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