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兽向来只听令于银师一人,不知可是银师将此学子关进去的?”曲莲直截了当地质问银楚宸。
“不是。”
银楚宸回答得干脆,声音沉冷如湖底寒冰。
曲莲眉头一动,与银楚宸短暂地对视后,不知心中所想,遂而转头看向横椅上的白墨:“我已喂她服下凝血丸,可伤口却无法用魂力令其愈合。”
这灵兽所致的伤口,必须用特殊的药,才能令其愈合,而这种药曲莲自是有的。
若是只被灵兽攻击一两下,曲莲自是不会请银楚宸来,眼前这学子,浑身上下几乎无一处完好肤体,若没有银狐族的缁柳莎,用灵力强制复原,只怕会留下浑身伤痕永不消散。
银楚宸自然也知晓这点,转手化出一只玉瓶递给曲莲,曲莲却未接,说道:“此学子因脑内充血,加之高烧一夜,导致双眼暂时不能视物,恐怕……即便是有缁柳莎,也暂且用不了。”
缁柳莎性烈,攻五脏使人血液燥热,有一定麻醉药效,身体伤口不多涂抹至伤口处便可。
但白墨伤口众多必须泡浴,这样一来反倒对损伤的眼睛加重负荷,身体若抵不住,反而会导致永久性失明。
“曲师医术了得,想必另有办法。”银楚宸冷冷回了句。
“别无他法。”曲莲盯着无甚表情的面具片刻,转身走至一侧,取下一枚白色丹药顺着手指的魂力直接送入到白墨心脏。
“这是护心丸,能护她一时片刻。”话音刚落,银楚宸已经走到门边,最终决绝地走出了他的屋子。
曲莲眼眸中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对银楚宸并不了解,若真如他担忧的那般,那么想必这女子终是活不成的。
曲莲正陷入沉思时,门外面来了一位学子,对着曲莲屋子开口道:“曲师,听说有学子受伤,可是白墨学子?若是,不知此刻能随我一同去训练场做个正身否?”
“这位学子伤势颇重,尚未苏醒,你传话去吧!”说罢转身看向横椅上的人,却不知何时那学子的身体没了踪影。
曲师略微吃惊,不过也只是须臾后,便放松了神情。
这头,训练场上所有人都一一测试过,均无可疑,此时霍金四与听施便将疑点均放到了白墨身上。
听施寻到曲莲寝居,可是没想到曲莲却闭门不见。
众人皆知曲师性格古怪,对病人更有执念,当下无奈,只好待到曲莲主动交出白墨时再作询问。
银楚宸抱着白墨出现在御峰峡上空,近仙岛的丛林边。
丛林之中银楚宸圈养的灵兽飞腾嬉戏而出,对银楚宸的到来感到十分激动。
可就在见到银楚宸怀中抱着的“血人”之后,一时丛林之中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尖啸声,所有的生灵皆躁动不安起来,而银楚宸却不以为然,缓步朝着丛林深处走去。
他不知此女子为何无端出现在,他掌管的豢养场内,但双目终是因他惩罚过重而受伤,虽说这女子是个放浪之人,令他心生厌恶,但……他也知此人,并不是十恶不赦非死之人。
此时白墨双目不能视物,银楚宸才破例带他来到近仙岛,若是白墨眼睛无伤,银楚宸是绝不会出手相救。
林子最深处,有一湾冰湖,冰湖里的水只有银楚宸能支配,而他豢养的所有灵兽,栖息之地也在冰湖附近,此处阴冷幽闭,与林子外的气候相差很大。
银楚宸来到最深处,将怀中的白墨自手中悬于冰湖上空,周围不安的灵兽,皆露出兽性一般的血红双眼,对着上空中的人嘶吼尖叫,似乎对这个浑身腥血的人十分地恐惧。
“不可造次,退下。”
银楚宸侧首对周围躁动不止的灵兽,低喝了声,声音不大,却将周边狂躁不安的灵兽,瞬间震慑住,原本围在四周的家伙们纷纷期期艾艾的,有尾巴的夹着尾巴,有翅膀的收了翅膀,引颈长啸的也缩回了脖子,纷纷隐进了森林中。
森林再次沉寂下来。
银楚宸身子侧转了下,侧对着空中的白墨,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正对着空中的白墨一点,只听几声撕裂布帛的声音划破长空,白墨身上的血衣倏忽间裂成碎片,那种自身上瞬间分离的碎,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外力撕扯的痕迹,也就眨眼间,从白墨身体上尽数脱离了下来,转而在空中尚未落地,就沦为了一抹粉尘。
虚空横躺的白墨当下又是一丝不挂了,若他还清醒着,指不定又要破口大骂,但此刻他浑身无一处完好,均是一道道血肉外翻,大小不一的血口,令人望而生寒,就只剩下曲莲给他那颗护心丸吊着一口气。
在身上衣物退去的瞬间,银楚宸手指再次一动,白墨整个人,顺着他手指的趋势,没入到了冰湖之中。
如端端投入镜面的一块红石,生生将冰玉平镜击碎,碎片溅入空中化成了明润的水珠,炸开了此处沉寂已久的宁静。
湖中似乎有什么禁锢如牢的东西,一时顺着粼粼水珠自湖底涌出,可还来不及逃离便又被镜底的怪物拽了回去,与那块“红石”一同全都拽进了镜面之下,破裂的湖镜重合,唯留圈圈涟漪。
银楚宸这才转过身来,抬起的手中,化出了之前装缁柳莎的玉瓶,对着波动的湖面,倒了几滴红色玉液,滴滴入水并未溃散,而是洇成了一缕红帛,如殷红的水蛇在白墨身侧游走,每游走一寸,那抹红色便会淡去一分,待到将白墨整个身体游走过一遍后,那“红帛”也用尽了最后一丝红色。
顺着那“红帛”的消失殆尽,白墨的身子倏忽间腾出水面,身上的狰狞伤口褪去了可怖的森红,伤口外翻的肉也小了些,有些地方还能看到微微泛着粉嫩的新肉。
银楚宸自始至终都闭眼未睁,当他转身过去将白墨接入怀中并睁开眼时,怀中的人已装进一只冰蚕中,唯有头露在外面。
当夜,宵禁铜铃刚刚响了第一声,乔姑便急匆匆出了房门,在门口略微迟疑了下,盯着对面自己主人的屋子,神情很是不安,须臾才轻手轻脚的出了丙室。
没过多久,突然自凤尾阁传出一声惨叫声,应声而起的是,凤尾阁中刚刚熄灭的数十盏明灯,将整个凤尾阁照得通亮,先出现在丁室的是听施与商枝两位。
她们刚刚自凤尾阁返回,尚没回到自己寝居,就听到凤尾阁的尖叫声,两人当即折返。
赶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乔姑身边时,听施警觉地朝着乔姑身边推开的屋子看了一眼,顿时神色皆惊。
丁一九三房门微开,却能将屋中横梁上悬挂之人看得真真切切,地上还不断滴答着鲜血,顺着悬挂在空中的人的两只血肉模糊的腿流下。
听施目光顺着往上看去,更令人不寒而栗,那身体如被人千刀万剐般肌无完肤,衣不蔽体。
听施当即推门而入,在屋子中扫了一眼,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急忙发了一道传音,并对一侧的商枝交代道:“你守住凤尾阁……”
话音未落,人已出了凤尾阁。
方才的传音倏忽间,惊动了整个麟凤堂的管束包括猎师,乃至堂主淮天玄。
岑寂漆黑的长夜,被一团荧光烧开了一个破洞,麟凤堂之前因为霍金四前来查人,将上空的锁灵咒给解除了,此刻淮天玄首先启动了锁灵咒。
其余管束带着各自管辖内的学子,全部到训练场集合,而猎师与堂主早已四下搜罗开来。
待到淮天玄赶至时,正瞧见听施与商枝与一黑衣人交手,两位管束端端吃了对方一掌,纷纷朝后疾退而去,一看他们的修为并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淮天玄当即欺身而至,却在一招劈下时,那黑衣人却如一团黑烟消散掉了,并没有与淮天玄对上手。
淮天玄欲要追击,而那黑衣人的魂力,竟凭空消失了。
外围有猎师守着,内有他,上有禁止相阻,在这样的情况下,那黑衣人想要逃跑,或者消遁根本不可能。
淮天玄催动魂力探查魂元波动,可除了身侧两位管束的魂元外,整个凤尾阁再无魂元波动,淮天玄长眉一沉,神色凝重。
那人当真如那缕黑烟般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一侧商枝拱手示礼道:“堂主,那人杀了六名丁末学子,手法极其残忍,似是报复。”
方才听施离开凤尾阁去追凶手,商枝又嗅到了一股血腥,她毫不迟疑地循着气味推门而入,屋内的血腥味比之前的屋子还要浓烈,可还是晚了一步,这屋子的学子怒目而睁,在瞧上商枝双目之时才断了气。
商枝传音听施,听施急忙折回,两人分头推开剩下的丁室房门,才发觉遇害学子均刚刚断气,此人竟然每次都刚刚抢在她们前一脚行凶,而令她们寻不到半点痕迹,这当真让两位管束大为震悚。
还没来得及追出丁室,两人均感知到一股强大的魂力自身后袭来,刚对招一二淮天玄便出现了。
“那黑衣人魂力很强,但对我等却无杀意,只不过……”商枝疑惑不解地说道,“丁室已经再无活口,他完全可以逃走,可为何还要与我们正面交手?”
听施紧接着说道:“能如此手段残杀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这种人不可按常理推断。”
淮天玄走进一侧敞开的屋子里,见到里面死相惨状的学子,从未有过的惊愕,在这张仙风道骨的脸上展露了出来。
“此人竟是在一招之内激发出数十道魂刃将其杀死,的确狠辣……”淮天玄即便见多识广,一时也无法推断此人身份,转而对一侧的商枝道,“速速将所有学子召集到训练场,我先行一步……”
言罢便闪身离开了凤尾阁。
此时偌大训练场的上空,如布罗星盘,挂满了罩灯,下方纷纷而来的学子,每个人皆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麟凤堂从未有过在大半夜地召集甲乙丙丁四等学子来齐的场面,当真是史无前例的壮观,故而所有的学子,都处在异常新奇的状态。
此时,训练场的正上方众位管束猎师,与堂主简短的商讨了几句,便由听施传达众人做出的决定。
听施一如往常,神色肃穆,瞧着下方芸芸学子说道:“戒日,麟凤堂中闯入了不速之客,此乃麟凤堂立世以来从未有过,此人穷凶极恶……”正说到此处,听施眉头一动,不光是她,高台之上所有人神色皆变,不待听施转身,身后所有猎师以及堂主淮天玄,皆化成了数一道光柱,朝夜空中的某一处飞去。
台下学子大多还是第一次见众位猎师动用魂力,均是仰头追目,羡慕不已,叽叽喳喳一时炸开了锅。
可转瞬那十几道光束,又如星雨滑落回了高台上,众位猎师现身站定,都神色不安地看向刚刚归位的淮天玄。
淮天玄一双松弛的眼帘微微下垂,目光凌冽:“歹人冲破了禁止而逃,要保学子安然需要众位齐心协力铸结界,在结界未完成前,所有学子不得离开训练场。”
当下在场的猎师再不耽搁,在高台上围成一个圈,盘膝而坐,催动魂力开始结印,而数十名管束也不闲着,除修为颇高的商枝留下外,其余都前去看守住各大出口。
这时霍金四一行人正大步走入了训练场,看着满场的学子,神色也略微吃惊,不过脚下却不做停留,直接顺着场外石阶走至前面一侧的石阶来到高台上。
“诸位,深更半夜这是作甚?难不成麟凤堂发生了什么事?”霍金四见众人皆盘膝而坐,双手在胸前结印,好奇地朝唯一站着的商枝问道。
商枝内心不安,可见来者却仍旧语气温和道:“霍副首有所不知,麟凤堂深夜遭遇不明之人闯入,残害了麟凤堂的丁末学子,此时众位猎师乃至堂主正在铸结界,霍世子还请静待观之。”
“素来听说这麟凤堂是铜墙铁壁之地,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飞进一只苍蝇也会被众位管束察觉,”霍金四眉头一挑,脸上神色难以言说,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说道,“为何来了歹人还在此处行凶,这么多的猎师、管束怎会如此……后知后觉呀!”
“麟凤堂本是终日设下锁灵咒的,只不过霍士子来查可疑之人才撤了下去。”商枝脸色倒也不是太难看,但是这话里的意思却不怎么中听,“这才要那歹人有机可乘,若是往日,莫说一只苍蝇,就连一片殇逝的枯物,也决然掉不进麟凤堂的。”
霍金四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先前想看热闹的神色一转,开口说道:“管束此话可有偏颇,在下前来所为公事,可别叫先生的话引来不必要的误会才是。”
商枝转而看着诸位盘膝结印的所有猎师,她被留下护法,自然不能分心,转而对霍金四道:“那是自然,麟凤堂出此变故想必另有其因,也自然会查个清楚,不会冤枉了任何人。”
霍金四对麟凤堂虽有偏见却并无恶意,此次前来的确是受门主指令,此刻麟凤堂出事,正如眼前商枝所言,若有人有意偏颇,自己的确有脱不开的关系,毕竟从不离身的小册是在自己手上丢的,若没有弄丢小册麟凤堂的确不会解开锁灵咒。
他又向淮天玄与众位猎师看了一眼,如此兴师动众,想必这歹人非同一般,抓到便好,抓不到……那他就成了最可疑的人了,若此事最后让逐月宫插手了,只怕会连累到门主,那即便是自己以死明心,也洗不干净。
霍金四思量片刻,态度一转,对商枝恭敬道:“既然先生承诺,在下便静候佳音。”
说罢转身带着自己的随从,返原路朝别院大步行去。
商枝冷观霍金四背影下了石阶,脸上的忧心之色才微微展露,与此同时,一道灵力波动自她身后传来,当即转身查探,只见银楚宸出现在了高台上。
商枝颔首一礼:“银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