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只得坐在前院的石阶上发呆,天空中的浮云闲散地飘着,他再没心情欣赏这奇幻的风景。
这时,一侧的林子中一时激起一阵躁动,飞鸟兽散般地自之前他闯过的那片森林传来。
白墨顿时一惊,起身便朝院外一棵古树奔去,躲在粗壮的树干后朝林中窥探,才发觉那面具女子正站在林外朝这林子里挥洒着什么东西。
既然那面具女在此处,他觉得也用不着害怕,便讪讪从古树后探出身子朝面具女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喂食……”重儿不带回头地回了句,随手将手中一捧水朝森林一撒,只见那些水珠在洒出的瞬间化成了一团白雾,随即散入森林深处。
白墨并未看清这波操作,走近只看着她手中不过抱着一个漆黑的铜钵,里面也就是一些清水而已,侧头好奇道:“你这只是水啊!”
“这里的都是灵兽,吃的自然不是俗物。”
白墨自然听不懂,正要开口深问,林中却忽然一阵疾风破林而出,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还没来得及大叫时,一头硕大无比的吊睛白虎已闪至跟前,与自己来了个近距离接触,他来不及退闪,只能一屁股吓得瘫坐在地。
这家伙他认识,不就是昨日带他飞的那只大老虎吗!
重儿停下动作不可置信道:“它好像喜欢你,在此处除了我,它可是连我家公子都不喜欢的。”
说罢便伸手抚摸着那只大头,有些难以理解道:“你这家伙太奇怪了,怎么对这个人好奇了呢?”。
白虎转头看向瘫坐在地的白墨,张着大口嘶嚎了一声,那阵仗当真令人恐惧。
白墨只觉自己与一块化石差不多,完全失去了温度,舌头打抖道:“它它……”
重儿与白虎纷纷望着地上一脸惊愕的白墨,重儿凉凉而笑:“他很有灵性,不会伤人,不喜欢的人连他影子都瞧不着,能这样主动出现说明对你友好,不信你摸摸他。”
“别别……啊啊啊.....”
白墨在满嘴放炮竹中,手已经被重儿抓着,按到了白虎的额头上,那只巨大的白虎,居然温顺地蹭着他的手掌。
白墨稍微松了口气时,白虎却猝不及防舔了一下他那张惨白的脸,令他顿时忘记了如何呼吸,只觉满脸皆是黏液令他觉得十分的恶心。
重儿见他那般滑稽的神情,顿时笑得前俯后仰:“我说他当真是喜欢你,这不,还亲热你了……”
可是白墨不喜欢它,他天生对这种具有攻击性的物种,就有说不出的惧怕感,甚至是只小奶狗,他都需要在许久的内心建设后,才敢碰触。
两日后,白墨吃过晚饭刚躺在床上,便听到外面有笛声。
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一时好奇穿着一层中衣循声而去,这声音并非从岛上传来,而是从岛下。
白墨出了小院,寻声来到小岛边缘,站在漆黑之地,是那座屋子上的晶石光晕已照不到的地方,之前他也盘算过利用白虎将自己带下岛去,可他实在是怕那东西,好几次试着去抚摸它,但最后都失败了。
白墨站在岛边,看着岛下一处星火,心中突然有些激动,原来下面还住着人,是那吹笛子人吗?
白墨静默聆听,一曲未尽,身后突然降下庞然大物,惊讶之余看清来者,原来是那只大白虎。
站定在他身侧,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珠,与他对视片刻后,随即四肢弯曲,慢慢匍匐在地上,摆出坐等他上背的姿势。
漆黑长空中,那曲笛声太过动听,白墨犹豫了许久,还是忐忑地问出了口:“你想带我下去?”
山下银楚宸正坐在竹屋外的扶栏边,银发在夜风中轻扬,浑身散发着一层浓浓的寒意,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手持竹笛一曲罢,转而化出一壶酒来,待要送至嘴边,却是眉头一皱。
来者正是自白虎背上下来的白墨,他鼓足勇气终是骑着白虎下了岛。
白虎在他落地时,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白墨望着白虎消失的夜空,许久才缓过神,顺着一侧的小径,朝着黑暗中那束昏黄的光遁去,走至院边,就看见在那团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白衣银发的男子,靠栏而坐,整个上半身皆懒懒地斜倚在围栏上。
白墨心脏突然失控,他抬手按在心口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看着院中那个人,心里会这么不舒服?
但他连对方的脸都没看见,出于好奇,他决定朝院中走去。
“你是那吹笛人?”白墨刚走入院子,小声问道,这才发觉这人也戴了一副面具,心道,“难不成戴面具是这里的风俗?”
“……”
银楚宸面具下的眼帘斜乜一下,不做理会,但突然心情却差到了极点,复又将壶中酒送进嘴中,喉结攒动,脖颈处青筋突兀。
他就知道此人不会那般规矩地待着,甚至也低估了那只有灵性的白虎。
白墨对此人冷漠的态度也不在意,直接从对方身侧走了过去,在对面的栏台上一屁股坐下。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自头而下,自腿而上。
身形颀长,肩宽腰窄,喉结突兀,面具之下一张浅薄的嘴唇如画出来的那般好看,下颚线条明晰,脖颈处附了几缕随意散落的银丝。
心中一时感叹,同为男子,他也不免赞叹此人简直绝了,看得他都略微有些出神,良久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在欣赏一个连面貌都看不全的男人……
“咳咳.....我是从那上面来的……”他撅起一根手指对着空中指了下,接着道,“听到笛声,觉得吹得不错,好奇就来看看……你吹的?”
银楚宸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酒。
白墨这才纳闷起来,这人莫不是个聋子,转而又觉得也不可能啊!即便是聋子见着有人过来,多少也该有点反应。
想想或许又是遇到了一个不怎么好接触的主,这里本来就没一个正常人,之前遇见的哪一个又是善茬了!
“你的酒我能喝吗?”
空气凝滞了片刻,银楚宸终于手臂一挥,白墨身侧的栏台上,霍地化出了一只酒壶来。
白墨虽然多少对此地也有了点见识,可要完全适应这里的光怪陆离,那还是需要时间的,转而干笑了下,就此化解了自己内心的那一抹惊讶,拿起酒壶仰头一口,香醇甘甜:“好酒……这酒有花香味,是什么花酿的?”
他本以为对方给了他酒,就会开口给他说话,没想到对方除了给他酒,没有半点要与他交流的意思。
他也不勉强,大长腿一伸,又喝了口酒,刚才下来的时候,四野漆黑一片,就这处有点光,看来周围是没有别的住户,想想这人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性情怪癖。
“……你一个人住这里?”白墨双手将酒壶捧在胸间,目光流转在一侧的屋舍上,随意问道。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白墨:“……你是哑巴?”
“……”
白墨:“聋子?”
“……”
白墨:“又聋又哑?”
“……”
够无语的,他还第一次遇上这么奇怪的家伙,要不是自己郁闷得很,他还真不愿意与眼前这种家伙多待一刻。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来到此处一直都是在故作镇定,偏偏方才的笛声,催出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脆弱,将平日压下去的不安在这宁静的夜晚生生给激了出来。
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一层堡垒瞬间瓦解,一时内心更觉苦闷难耐,在听到那凄婉笛音那一刻,他隐隐觉得吹笛人定是与他一样,也有许多无处诉说的苦楚,所以才好奇一探,古有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有白墨闻笛寻觅潇潇客。
可万万没想到……遇到这么个自闭。
于是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喉头灼烧得厉害,随意抬手揩了下嘴角的酒渍,皱眉道:“我嘛!原本在我家睡得好好的,可是一觉起来,居然莫名其妙地躺在……”一想起自己当时的模样,就觉得脸上火飘飘的,只能跳过,说道,“后来又……又被一个红发女魔头在河边像拖死猪一般拖了大半天……以后别让小爷再遇到她。”
说到此处,他心中已窜起一团怒火,咕噜咕噜几口酒下去,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个绝色美人来,他记得在迷迷糊糊间,似乎见到过一位美人,遂而笑起,双手靠在身后的围栏上,说道:“不过……要是她……我倒是希望还能遇上。”
寂夜深空,凉风作伴,花絮纷乱,竹屋小院下昏灯障目,一人喝着酒诉着自己的不快,一人喝着酒想着自己的事情,貌合神离倒也十分地融洽。
可好景不长,银楚宸突然心神一收,随即一阵恶寒。
白墨不知何时已经朝他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身侧,一对浓密长睫下,是一双明亮眼眸,正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
“你……”一声低斥起,“……做什么?”
白墨手中晃动的空酒壶一顿,一副像是吃了哑药的表情,半响才愕然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银楚宸将目光收回,很是嫌恶地起身避开靠近自己的人。
“我没酒了……”白墨举起手中酒壶又晃动了几下,他过来只是为了讨酒,可没想到讨了个意外。
不过……这人果然高挑,他仰望都觉得脖子酸,索性也站了起来绕至对方的面前。
这样一来白墨发觉自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居然还矮对方半个头,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露出一副讨好的神色道:“可不可以再给我变一壶来,这酒太好喝了。”
“何处来的回何处去……”银楚宸没有任何表情地丢下这句话,便回到竹屋之中,并重重地关上门,还啪的一声锁上了门。
白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内心蹭蹭蹭地冒着火,这人莫非真的有病,自己也没怎么他,他至于这般有敌意吗?
当即将手中酒壶重重放在栏台上,露出凶凶的眼神盯着那门扉,嘀咕了句:“要不是小爷无聊至极,才不会找你这个自闭说话。”
说罢大步朝院外走去,上了那条略宽的石阶上,山林之中有星点荧光飞动,刚巧有一团悠悠地飞到了他的眼前。
“萤火虫……”
白墨略微惊讶,先前下来的时候只觉森林黑黢黢的,倒没看到林中还有萤火虫,刚刚在院子里受的憋气,顿时被这奇幻景致削减了不少,在萤火虫微弱的荧光下,幽长的石阶若隐若现。
突然,他想,或许这正是他逃走的机会,再不顺着石阶而上,反而朝山下走去。
不过没走多久,酒劲儿就上来了,他觉得自己头昏昏沉沉的,看了看前方幽长的石阶,还是看不到尽头,正想开骂,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紧接着,一团黑雾转瞬吞没了白墨的身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次日,重儿一早便传音给银楚宸,待银楚宸化身在近仙岛时,重儿慌忙跑到他身边,不安道:“公子,那人族与花虎不见了,我将整个岛都已找过,他们会不会下了岛?”
在收到重儿传音时,银楚宸已察觉御峰峡结界有一处松动,前去查看,发觉结界是由修为十分强悍的人,从外面破了一道缝隙。
为何是花虎?
银楚宸面具下的神情,突然阴鸷得吓人。
先前,他前往人间,不料导致白墨跟着自己回了零界,本想先将人藏在御峰峡中,等时机成熟再给送回去,却不想,竟然还有人对这个人族感兴趣。
沉默须臾,才对焦急等着他发话的重儿说道:“无须担忧,那人族已死,眼下,你也该出山去走走了。”
重儿一听那人族已死,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可又听后话,心情顿时不好。
每过一段时间,自己公子都会要自己出山走走,可是,从来也不告诉她为什么,但,他不说,她也永远不会问。
“好,我这就去。”
当白墨再次有意识时,还没睁开眼睛便隐约听见耳边闹哄哄的,似乎有人说:“生得还真不错……”
“……莫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咱们还是别管得好,走...快走……”
他猛地睁开眼睛来,眼前居然是许多个人头,不对,是有一群人正围着自己在看。
他倏地坐起身来,惊慌失措地环顾了四周,所有人都穿得奇形怪状的衣服,一眼扫过,土屋,茅屋,树屋皆有,唯独没有一间是他熟知的模样。
当下众人见此人突然醒来,连连朝后退了几步,顿时腾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儿来,他便被围在了中央。
他急忙站起身,也不管众人怪异的眼光,便问道:“你们干什么?”
说罢身体便如坠冰窟,他的声音为何如此陌生,还十分地尖细?
他急忙抬手捂嘴,似乎这声音并不应该从自己嘴中发出,可紧接着他又感觉到不对,身上再不是之前穿着的那套白衣,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之前他也是一米八几的大个,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眼下这身板儿,怎么看也不超过一米七的。
而且……为什么胸会……他将双手缓缓放在自己心口上。
咦!
这什么感觉?
他不敢相信地又狠狠捏了两下,这才发觉这感觉是他前所未有过的——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起,周边的人皆露着看疯子的神色,纷纷躲得远远的。
没想到长得不错的女子会当众做出如此不雅动作,不是疯子就是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