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气氛，随着他的述说变得异常沉重，仿佛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都被凝固住了。
    昏黄的烛光下，董兴勇的手指不自觉地沿着杯沿轻轻摩挲。
    “……天帝与元始天尊，他们，莫非就是那股主流力量？”
    “是上神城的神祗们，神界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话说得含蓄，而又意味深长。
    董兴勇了然，即便天帝和元始天尊不是主流者，也必然是拥护者了。
    只是，上神城是什么鬼？
    调出系统查询。
    答案揭晓：上神城，乃是神界最古老的一批神只的栖息之地，他们的历史久远到几乎和宇宙同龄。
    这年岁，也是够大的了。
    新旧思想的碰撞和对立，时代更迭的产物，哪怕在神界都不可避免。
    挑了挑眉，“毁掉我的也是他们吧？以后咱俩同仇敌忾，共同对敌。”
    沈玲珑眼神变得幽深：“这事情我一个做足矣，你完全没有必要牵扯进来。”
    董兴勇笑了笑：“他们以为自己就是天道，世界因他们而存在。但我想，他们根本代表不了真正的天道。”
    沈玲珑没吭声，大约是不想再探讨这个问题。
    董兴勇没打算放过他，“上神城的神只们一直在寻找你？”
    这话问得太直接，沈玲珑的神情呆滞了几秒，“我能不回答吗？”
    “当然，这是你的权力。”董兴勇笑得狡黠，“如今神魔两界的关系如何？”
    “大约是和谐的吧。”怕再被对方套话，沈玲珑回答得谨慎。
    随着最后一缕茶香消散，董兴勇该告辞了，“你后悔炼制天魔珠，想把它毁掉？”
    沈玲珑的嘴角往上扯了扯：“谈不上什么后悔，就是觉得它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给我吧，我正好需要这么一个芥子空间。”董兴勇讨要得自然。
    从跟天魔珠守护者的对话来看，它好像是跟好事没沾上什么边。
    先是囚禁新思想的神只，废掉人家的修为。再是变成魔族的修炼圣地，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是个倒霉玩意儿。
    “好。”沈玲珑答应得也自然，拿起桌上的天魔珠随手递过去。
    董兴勇将天魔珠收入怀中，随口说道，“沈兄，幽冥妖姬不仅仅只是你的人吧？”
    “什么？”沈玲珑一愣。
    “没啥。”董兴勇笑笑，“被误解的灵魂总有机会得到救赎，而各界，也会回归真正的和谐。”
    说完挥挥手：“别送了，我认识路。”
    原路返回，又从院墙那儿跳了出去。
    沈玲珑设置的结界对他无用。
    ……
    今晚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董兴勇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天魔珠被沈玲珑从神界抢走，里面的“邪魔”被释放。他们当中，有不少恢复了往日强大的力量。
    而对于自己的身份和未来，他们持有不同的看法。
    一部分愿意对抗上神城，寻求自由与新的秩序；另一部分则希望回归神界，重拾曾经的地位。
    后者当中，除了风凌，白千瀚大概也属其中一员。
    只是，他成了上神城神只们的提线木偶，用来对付沈玲珑的工具。
    沈玲珑应是后来才知晓这些事情的，所以冲破封印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他算账。
    作为曾经的好友，君离无疑是理解沈玲珑的。
    否则不会假装将他封印于玉瑶山，实则却封印了白千瀚。
    无法找到沈玲珑，才是上神城没彻底让君离灰飞烟灭的真实原因。
    君离的陨落，只是按下了暂停键。随着他的回归，一切又将继续。
    如今，仅凭董兴勇一人之力，想要调和这些庞然大物之间的矛盾，无异于螳臂当车。
    白千瀚已经足够强大，风凌更是超乎其上。加之魔界中未露面的长老们和上神城那些不可一世的神只，他们哪一个都是毁天灭地的存在。
    这些庞然大物们一旦动起手，那整个大陆的格局，就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了。
    对于这些事情，董兴勇想得有些头痛。
    他也很明白，在这混沌未明之际，越发需要冷静，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成为扭转乾坤的关键。
    此刻，董兴勇的房间里充斥着酱香的诱人味道。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盘腿坐在他的床上，捧着个大海碗使劲在吃炸酱面。
    每一口面条的吸入都伴随着满足的轻叹，仿佛这碗炸酱面是人间至味。
    门边，两人一兽扒着门框流着哈喇子偷窥。
    昭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猜他那碗炸酱里肯定放了很多肉丁。”
    少桦咽下一大口口水：“你可真会说废话，都这么明显了，还用猜？”
    白泽踮着脚尖，前爪搭在门框上，尾巴轻轻摇摆，绿色瞳孔中满是羡慕：“你们说，现在伙房的锅子里还有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少桦立马一声不吭地跑了。
    白泽明白过来，跟着冲了出去，目标明确。
    昭礼愣在原地，一脸茫然：“你们都干什么去？不看他吃面了吗？”
    老头摇了摇头，眼神中既有戏谑也有深意：“小傻子，看人吃面，有自己亲口尝一尝来得舒坦吗？”
    好久没有听到别人骂自己“傻”了，昭礼不高兴，决定和他说道说道。
    “我才不傻咧，我哥说……”
    准备摆出董兴勇曾教给他的种种道理。
    却不料老头衣袖轻轻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涌现，将他整个卷入其中。
    昭礼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惊呼卡在喉咙。
    未等他出声，下一秒，整个人已经稳稳站在了伙房之内，
    眼前，一人一兽在疯狂抢食。
    面条飞舞，炸酱四溅……
    董兴勇回来，看到伙房被造得惨不忍睹，锅碗瓢盆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于是把他们狠狠地打了一顿。
    见到屋内的老头，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董老头。
    “你到底是谁的祖宗？耍我很好玩吗？”
    老头埋头吃面，不理他。
    云尘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剑身跃动，带着一股狂野，在空间里横冲直撞，几欲要冲出来。
    董兴勇不耐烦了，索性让它出来发疯。
    持剑在手，警惕地问董老头：“你到底是……魔呢，还是魔呢？”
    随即，几个清脆的脑瓜崩儿在他额头上响起。
    痛得他龇牙咧嘴，不由自主地伸手揉搓。
    靠，一头的包。
    董老头搁下碗，悠悠说道：“此剑太过活跃，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话语间，一股莫名的力量自他体内涌出，轻描淡写间，云尘剑竟乖巧地飞到他手中。
    安静如鸡，仿佛有所忌惮。
    目睹这一幕，董兴勇不禁哑然。
    这老头肯定不是魔了。
    那刚才云尘剑干嘛要躁动，给自己错误信息？
    有毛病！
    董老头举起云尘剑打量了一会儿，口中啧啧有声。
    “好好的一把斩星辰、破苍穹的神器，如今被你弄得黯淡无光，如同市井间的凡铁，真是可惜了这份天赐的锋芒。”
    云尘剑听懂了，剑身微微颤抖，发出低沉而悠长的鸣响，表示赞同。
    董兴勇争辩：“和平时代，哪用得着这个。”
    董老头的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若非战时，此剑必须以天晶石来蕴养，方能确保其非凡战力得以维系。”
    “……”董兴勇的额头冒起一排黑线。
    天晶石的用处居然是这个？
    突然很有种对不起云尘剑的感觉。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讲这个？”
    “当然不是，我来看看你的功课有没有落下。”董老头把云尘剑扔还给他，“嗯，还算不错，没给我这老头子丢脸。”
    董兴勇赌气，故意说：“上一世，我好像不应该姓董吧？”
    “那你应该找玉烨小儿算账，他硬要搭上你这趟快车占便宜，与我何干？”董老头说得厚颜无耻，完全忘记了自己曾自称董家祖宗。
    董兴勇气结，“老头，你究竟是谁，给个实话。”
    “……”董老头笑而不语，一阵意味深长的静默在空气中回荡。
    董兴勇开始乱猜：“是元始天尊？肯定是的，我没猜错吧？”
    “竖子，满口胡言乱语。”董老头不屑地撇了撇嘴，眼神中多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宽容，“我的确姓董，但这并不代表我是董家宗族的先祖。上神城中，众神给我个面子，称我为无极大帝。”
    “上神城？”董兴勇警觉之心再起，“跟踪我？你这么做很不道德的，有意思吗？”
    “……”董老头忍无可忍，一巴掌呼了过去，“竖子，三千年文明渡你身，倒是贴到狗肚子里去了，愈发地不懂规矩。尊师重道，乃是修行之根本。”
    ？？？
    什么意思？
    董兴勇不动声色地以神识探入空间，向剑灵求助：“君离的师父是谁？”
    剑灵正处于修炼的紧要关头，突被打扰，显得颇为不悦，遂拉下脸，“主人，数千年的文明滋养了您，竟然让您把自个儿的师父都忘了？”
    “少废话，否则我扇死你。”董兴勇恐吓他，“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明白了吗？”
    “好吧，你问。”剑灵不情不愿。
    “……”董兴勇觉得这货真蠢，忍下一口气：“无极大帝是谁？”
    “您的师父咯。”剑灵觉得他好奇怪，“您既然知道，还特意要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