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浩回来，见董兴勇站在五斗柜边，以为是他还想要糖。
    “小军，别再吃了，牙齿容易坏。”
    董兴勇用手指着墙上的日历。
    “哥，今天……”
    他只用说半句话就行。
    “22号。”
    张志浩说完重新坐回到桌前，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快开学了，你的作业多少得做一点。”
    董兴勇虎躯又是一震。
    操蛋的寒假作业，连低智儿都不放过……
    张志浩的眼睛盯着桌上的作业，皱着眉头转动着手中的笔。
    这是做不出来的节奏啊。
    董兴勇慢慢地走了过去。
    几何题？
    突然，面前闪现出一个虚浮的面板。
    面板上一行行清晰地写着这道题的解析。
    往下看，是相似题型，按难度排列，从易到难。
    重生带搜题app？
    这也没谁了。
    董兴勇的嘴角抽得紧。
    没说话，重新去看日历了。
    一个十七岁、在混职业学校的傻子，能做出高三的数学题，那是天才。
    非得把张志浩吓坏不可。
    过了十多分钟，见他还在转笔，董兴勇摇了摇头。
    这智商……
    唉，令人捉急。
    “小军啊，我可怜的孩子……”
    带着哭腔的大嗓门由远而近。
    一位个子偏高，有着宽宽身材的中年女人走进来，抱住董兴勇就哭。
    这是张小军他们的大舅母，名叫寇冬梅。
    董兴勇不知所措，没敢动。
    哭了一阵，寇冬梅开始口吐芬芳，骂起了张文明。
    董兴勇琢磨，张文明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滋润。
    对人骂狠毒诅咒的话，不过是因为自己没办法将对方怎样，只能私下里用言语去攻击，以泄泻心头的愤怒。
    这时，贺红霞买肉回来，及时止住了寇冬梅嘴中的芬芳。
    “大嫂，中午留在这儿吃顿饭。”
    “我还得回家烧饭给你哥吃……”
    寇冬梅本能地拒绝。
    只是，当她抬眼看到墙上的挂钟后，又改口了。
    “算了，都这个点了，你哥兴许把饭已经给做上了，我来帮你拣菜。”
    放开董兴勇，又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这才起身往院子里走。
    张雪走过来，拉了拉董兴勇的袖子。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旧羽绒服，衬得一张小脸很白。
    可能是才退烧不久，没什么精神，人有些蔫蔫的，但仍是掩饰不住她的“飒气”。
    “二哥，昨天主要是我不在，没人保护你。我若是在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她个子又瘦又小，脸上却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董兴勇失笑出声。
    为了掩饰，连忙把手中剩下的一颗糖递上去。
    当余光终于瞥见张志浩疯狂的暗示，已经来不及了。
    张雪怒吼，声音如同炸雷：“二哥，你又偷吃我的太妃糖？！”
    又……？
    那就是以前还有过？
    董兴勇用无辜而哀怨的眼神看向张志浩。
    后者掩着嘴，假装咳咳了几下。
    “我出去做事。”
    一溜烟地跑了。
    张雪揪住董兴勇的衣服，要他赔另外一颗糖。
    董兴勇挣脱开她，往旁边躲闪，她便追了过去。
    屋里，两人追追打打，闹得鸡飞狗跳。
    厨房里，寇冬梅听见吵闹声，探头看了看，笑了起来。
    “刚听到小军的事，我吓都吓死了，还好是场虚惊。”
    “可不是么，这两天我被小雪和小军这两孩子给急死了……”
    贺红霞一边做事，一边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中午的菜有三个，一碗红烧肉，还有肉汤煮的萝卜，以及一碗炒青菜。
    寇冬梅和贺红霞没夹肉吃，两人默契地只将筷子伸向青菜和萝卜。
    张雪最终没有要董兴勇赔她糖，嘴里说着心疼二哥的话，筷子不停地伸向肉碗，夹菜给他吃。
    尽夹些全肥，或是肥多瘦肉少的。
    而瘦肉多的，全挑她自己碗里了。
    说实话，贺红霞的手艺其实不太好，董兴勇的兴趣索然。
    他觉得张志浩有必要补补脑，于是，把碗里的肥肉全夹他碗里去了。
    张志浩乐呵呵地接受着，夹什么吃什么。
    对于他来讲，有肉吃就很好了，还管它是肥是瘦。
    寇冬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这三个孩子长得都好，还都老实本分得很。主要是志浩带了个好头，从不出外惹事生非。不像我家那大小子，不省心。”
    唉，这年头老实本分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容易受人欺负。
    董兴勇暗自腹诽。
    趁张雪没注意，飞快地从她碗里把瘦肉夹到寇冬梅和贺红霞的碗里。
    “舅母吃肉。”
    “妈，您也吃，别只顾着吃青菜。”
    寇冬梅笑得更欢了：“这孩子，真会体贴人。”
    忽然愣住，看向贺红霞：“小军，他……”
    好像……很不正常！
    “小军从小就很孝顺的。”
    贺红霞微微直了直身子，脸上露出些许的得意之色。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是我一点点教出来的。”
    后面这句话让寇冬梅立即想起了自家的男人，抱怨的话顺嘴就来。
    “建国那人，性子绵软，不懂怎么教孩子。太溺爱他们了，以至于一个两个的都考不上大学。还又不愿出去找事情做，天天躺在床上玩手机，我真想把他们的手机给砸了。”
    不过，想想真砸了手机，那两个死小子指不定要跟自己打起来。
    于是，叹气就叹得更加厉害了。
    一通数落下来，让贺红霞的心情也不好了。
    “社会竞争太激烈了，我们这样的家庭，要钱没钱，要路子没路子，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接着，看了张志浩一眼，也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孩子不管考大学还是找工作，都难得很，也不知今年志浩会怎样。”
    张志浩的求生欲很强，迅速扒完碗里的最后两口饭，把碗筷收拾了准备拿去厨房。
    “妈，明天我去图书馆温书。”
    “……”董兴勇拉了拉他的衣角。
    张志浩会意：“小军也一块去。”
    “诶。”董兴勇高兴地应下，顺便把自己吃完饭的碗递到他手上。
    如今大学生很多，合适的就业岗位却不多。僧多粥少，卷得相当激烈。
    可即便如此，对于无财力、无人脉的普通家庭孩子而言，还是得按部就班一步步地走常规的路。
    努力了，才能看到一点希望；不努力，那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世界很美好，可世道也很艰难！
    第二天早早地吃完饭，张志浩从屋檐下推了辆电瓶车出来。
    这是家里少数几样的值钱货之一，舅舅贺建国送的，给他上学用。
    张志浩推着比较小心，出了院门，转头对着门里喊：“小军，跟上。”
    “来了。”董兴勇乐癫癫地跑出去。
    贺红霞跟着追出来，嘱咐兄弟俩：“路上要当心，车多。”
    “妈，我知道。”张志浩骑上电瓶车：“小军，上来。”
    董兴勇听话地坐上后座，侧头跟贺红霞笑着挥手告别。
    阳光从城市的边缘升起，穿过高楼洒向大地，金色的光芒张扬而温暖。
    榆宁这个城市原来不算很大，现正在扩大建设，应该勉强能跻身三线。
    看着周围的景物，以及街上的行人和车辆。
    董兴勇突然意识到，醒来的一天多时间里，自己好似没有一点抑郁的情绪。
    平静的心情中，带着些许愉悦。
    呃，平静……
    这个能理解。
    可忍不住的愉悦是什么情况？
    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还是因为……这是一个慢节奏的城市，悠闲惬意？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场景。
    一辆马车缓缓地行走在黄土地上。
    车厢里，传出一道悠扬的笛声。
    远处的山坡上，几个孩童嬉笑着在奔跑。
    其中一个，手中还举着一只风筝。
    时光，是那么地悠闲。
    画面上，从左往右滚出一行白底黑字：世界是一个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
    ……什么乱七八糟的。
    董兴勇甩了甩头，闭眼静心，没再让思绪乱飞。
    再次睁开眼时，眸中一派清明。
    其实吧，说这里悠闲，也不全然如此。
    生活在底层的人，为了生存，从来就不悠闲。
    比如贺红霞，她每天都很忙碌，与“悠闲”距离得实在太远。
    在私企打工，工作又脏又累，薪水还不高。
    下班后，还要到餐馆里替人家洗碗，打扫卫生。
    长期疲惫不堪的她，看上去比同龄人衰老很多。
    对于贺红霞而言，养大三个孩子是她的责任。而坚强地活下去，是她能完成责任的唯一希望。
    所以，肉体上的累，她只能选择忽视。
    想到这里，董兴勇的心中有些感慨。
    前世自己家算还可以，老妈每天除了烧一顿晚饭，然后就是在麻将馆里蹲点。
    老爸管不了她，于是把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股票当中。
    好为人师的他，天天网络直播教人如何炒股。
    两人热火朝天地干着各自的“事业”。
    就是不知自己没了后，是否让他们事业进程的步伐有所减慢或者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