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手中攥着刚裹上糖浆的山楂串，糖衣尚在慢慢凝固，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蓦地，他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手中的山楂串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一滴糖浆从饱满的山楂上滑落。
    那串裹满糖浆的山楂被一只骨节分明、十指细长的手接过。
    封花的手指轻轻捏着山楂串，唇角噙着一缕淡笑：“好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和。
    山楂外面裹着半透明的糖衣，在光下晶莹剔透，色泽鲜艳，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你用药，来入菜？”封花拿着冰糖葫芦，却并未送入口中。
    杨枫微微一怔。
    “山楂，可行气化瘀。”
    封花语气轻柔，她的目光似乎被这串冰糖葫芦深深吸引，那褐色的眼眸中映照出红色的光影。
    “在凡俗界中，因山楂味酸，常与糖相搭配，裹上糖浆，制成冰糖葫芦。”杨枫解释。
    “冰糖葫芦？”封花闻言，眼眸亮了亮，看向手中的糖葫芦中，又多了一份喜爱，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
    葫芦本就节节相连，这冰糖葫芦亦是由一颗颗山楂串起，看起来节节分明。那透明的糖衣，用“冰糖”来形容，真是贴切至极。
    “冰糖葫芦”，封花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
    经她念出，那语气听着还有几分缱绻的意味，就如那缠绵难以分离的糖浆一般。
    封花轻轻地抬起手，将那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举到唇边，微启朱唇，轻轻地咬下一颗山楂。
    牙齿轻而易举地刺破糖衣，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糖衣随之碎裂，里面的山楂也被咬开。
    甜味首先在舌尖绽放，还未等她细细品味这甜蜜，一股酸意便如海浪般汹涌而来，瞬间占据了口腔。
    酸甜交织，刺激着味蕾，口腔中不断涌出更多的唾液。
    封花笑得眼睛眯了起来，眉眼弯弯的。
    酸酸甜甜的，是她想要的，也是师父会喜欢的。
    吃着裹了糖衣的山楂，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封花的眼前划过了好几个模糊的画面。
    那时，她刚开始修习医术，每日都要记各种灵药的药性和丹方。
    她在医术方面的天赋并不高，悟性也没有其他人好，可师父却在众多人里，独独选了她为弟子，且告知所有人，今后不再收徒。
    封花遇到的每个人，都会说她运气好，气运佳，拜了药王为师。
    封花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师父救她，还收她为徒，教她识字明理，将她领上修炼之路。
    奈何，她的天赋真的不够好，她总是记不住那些药草的习性，越是记不住，她便越想记住，她不想辜负师父的苦心。
    那日，她许是太过心急，配错了药方，交到了师父手中。本来是一副救人的伤药，她弄错一味药材，变成了催人命的毒药。好在这药方不是给外人用的，没有酿成大错。
    师父做的傀儡小童，都不会配错药，她还不如一个傀儡小童。
    她记得那天，师父找她说了好久的话。
    具体说了什么来着，封花记不太清了，已经有千年之久了吧，师父说的话她都忘记了。
    但她记得，师父那天还给她配了一种茶，酸酸甜甜的，那个味道她一直记得。
    似乎那道茶中，就有一味山楂，微酸不涩，唇齿留香。
    师父给她配一道茶，让她清心，降心火，静心勿急。
    不过她后来，还是记不住那些药性，经常弄混，清心茶，也不清心啊。
    后来的日子，她跟着师父种植灵药。
    看书本上药性记录，她记不清，照料那些灵草灵药，她便都记得了。
    慢慢的，她在照料打理灵药灵草的过程中，竟习会了荣枯之术的第二层，枯木逢春。
    师父知道后，说今后云海界的修士都会记住她，是她让一些濒临绝迹的灵药，重现于世，也因此，让一些因灵药绝迹而失传的丹方，重现天日。
    封花小口咬着冰糖葫芦，脸上的神情逐渐柔和。
    忽然，她蹙了蹙眉头，吐出两粒山楂籽儿，黑色小粒的果籽，边缘圆润，颜色黑的发亮。
    不小心咬破了坚硬的山楂籽，一丝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似是某种药材的涩味。
    但她也不恼，山楂籽也是一味药，对于药材，她总是要多出几分耐心的。
    没过多久，整串糖葫芦就被封花消灭一空。
    她舔了舔唇瓣上残留的糖沫：“真好吃。”
    杨枫的余光瞥见封花此时的笑颜。
    那一瞬间，杨枫真的很难将眼前这个看似纯粹的少女，与传闻中那个疯魔的女魔头联系起来。
    这纯粹的笑容，让人难以想象她曾经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她突然性情大变，难道跟她的师父陨落有关？
    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杨枫不知内情，他还是少言少语的好，避免刺激到这个疯婆子。
    封花的视线，很快就落到了杨枫已经做好的糖葫芦上。
    封花微微一笑，两只手分别拿起一串。
    她左边咬一颗，右边咬一颗，两边交替，吃得腮帮子鼓鼓地，眼睛都眯成了一弯月牙儿。
    傀儡小童抬头仰望着封花，模仿着她的动作，也拿起了一串冰糖葫芦。
    “咔嚓咔嚓——”
    傀儡吃冰糖葫芦的声音，咯嘣咯嘣脆响，就跟啃玉米棒子一样。
    它的一排牙齿整齐划一，沿着山楂串的小木棍横着啃过去，每一颗山楂上都留下了一个形状大小几乎一致的缺口。
    啃完一面后，傀儡用手指捏着山楂串，微微一转，又响起了一阵有序地“咔嚓咔嚓——”
    封花和傀儡，几乎在同一瞬间将手里的冰糖葫芦串儿，啃了个精光。
    封花轻吐出一小把山楂籽，那些黑色的小硬物落在手掌心，就像是一颗颗小石子。
    傀儡则模仿着封花的动作，张开嘴。
    它似乎也想要吐出籽儿，但却只能露出几颗大白牙。
    傀儡小童早已经将山楂籽儿连同果肉，一起吞进了肚子。
    封花抬手一扬，山楂籽儿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前方的一块空地上，像是在播种一般。
    她自顾自地，面带欣喜说道：“这个味道不错，酸酸甜甜的，师父一定会喜欢。我亲自种上一些，等师父醒来了，我就可以亲自给师父做冰糖葫芦吃了。”
    杨枫闻言，微微一愣。
    药王会醒过来？这怎么可能？在六百年前的祸乱中，药王魂飞魄散，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从未听说过，魂飞魄散的人还能复活。
    即便是元婴期修士，一旦魂魄消散，哪怕寻遍黄泉，也不可能将魂魄找回。
    如果有这等秘法，能够让魂飞魄散之人复活，那么必定需要付出非常非常惨重的代价。
    可听封花的语气中，期盼之外，还有一丝坚定，她似乎笃定药王会醒过来。
    她想让魂飞魄散的人复生？！
    杨枫心中一颤。
    正在杨枫晃神之际，封花轻轻抬起她的赤足，身体仿佛没有重量般地飘然飞起，轻盈地落在了她刚才洒下山楂籽的地方。
    她轻轻一挥手，绿色灵气如丝如缕地溢出，环绕在她的周围。
    那些绿色灵气接触到地面上的山楂籽，灵气触及之处，山楂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猛发芽，抽出嫩绿的枝条。
    枝条在空气中舞动，仿佛有生命般地不断延伸，叶片随着枝条的伸展逐渐展开，翠绿欲滴。
    原本光秃的土地，转眼间，一排排嫩绿的山楂树苗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