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对朱载坖的奏疏倒是表示支持,作为吏部尚书,他是极为反感士子们的结社抱团的。现在不仅仅是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们结社, 那些同时科考中式的士子们也经常会盟结社。他们在官场上同声一气,相互照应,共同进退。甚至依靠这种关系,公开抱团,和他这个吏部尚书叫板。
尤其是东南的官员,有事都是找徐阁老,通过内阁来压自己,李默早就积怨已久。这次朱载坖提出要严禁士子结社,李默是举双手赞成的。
王用宾更是激动的说道:“裕王殿下此举乃是利国利民之举,现今士风不正,官员结党倾轧,大有朋党之势,殊为可恨。”
王用宾最为痛恨的就是东南官员中的同乡加同科了,他们公开宣称:同年者,同时而出,同途而进, 实兼朋友兄弟之义而有之。这种关系在现在非常重要,士子们也有意识地借助结社来维系和巩固这种关系,东南的士子可以借助这种关系网络在官场上一路高升。
而其他地方出身的子弟不但很难依靠这种关系,反而可能会被这种关系网络加以打击,这就是李默、王用宾等人痛恨结社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些个人因素,王用宾本身就对朱载坖寄予厚望,对于朱载坖这次的奏疏,王用宾当然是全力支持。李默主要是对徐阶不满,徐阶正是利用这些士子的会社,操纵舆论,臧否百官,直接干预官员的黜陟,变相的侵夺了自己作为吏部尚书的权力,所以李默对徐阶也极为不满。
嘉靖听完了臣子们的话后,说道:“惟中留下,诸位先去办公吧。”
其余人走后,嘉靖问道:“惟中,今日怎么不发一言?”
严嵩这才说道:“陛下,老臣不知怎么说才好。”
嘉靖说道:“你我君臣,就不必如此生分了吧?”
严嵩说道:“陛下,老臣所虑,乃殿下耳。”
嘉靖当然知道严嵩是什么意思,朱载坖东东南,先是催征欠粮,再是收拾佛门,眼下又是不准士子结社,可算是把东南的士绅、佛门给得罪死了,严嵩不表态的原因就在于此,从朝廷从大明的角度看,朱载坖的奏疏可以说是公忠体国了,但是对于他个人,甚至是作出决策的嘉靖和严嵩来说,可就并非是如此了。
眼下东南士绅们毕竟还是大明官员的主流,朱载坖这般得罪与他们,恐怕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对于一个还没有继位的太子来说,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朱载坖表现的太过强势,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严嵩的意思,嘉靖当然明白,嘉靖问道:“那惟中以为呢?”
严嵩此时却又顾左右而言他了,他说道:“陛下,殿下此疏,于国家是大有裨益的。”
嘉靖怎么不明白严嵩的意思,严嵩希望嘉靖作为皇帝,主动将此事揽过来,为朱载坖吸引火力,将此事推行下去。嘉靖默不作声,开始思考此事,本来以嘉靖的性格,一向是让别人背锅,自己享受,这次严嵩却让嘉靖主动背锅,虽然是自己儿子,但是对于嘉靖来说也不合常规的。
嘉靖思考了半天,对严嵩说道:“你这个老狐狸,说说你怎么想的吧。”
严嵩说了说自己的想法,眼下裕王大张旗鼓的上疏,朝廷上下必然会关注此事,严嵩建议,嘉靖将裕王的奏疏下内阁与礼部商议,内阁严嵩、徐阶、吕本和礼部尚书王用宾四人,严嵩和王用宾肯定是坚决支持朱载坖的,徐阶肯定是反对此事的,吕本则态度摇摆。
但是严嵩有把握说服吕本,形成二比二平的局面,既然臣子们无法得出结论,严嵩肯定会将此事上奏嘉靖,那么嘉靖作为皇帝,就可以自己决定。
嘉靖圣裁此事,直接下诏给朱载坖,这样的话,嘉靖和严嵩就成为朱载坖最大的支持者,这样的话朱载坖的压力就会小许多,同时严嵩还拿出自己的奏疏,也就是在全国推广寺院田地起科的事情。
这事同样是为朱载坖分担火力的,这次是严嵩和户部尚书方钝联名上疏,份量不可谓不重。
嘉靖当然知道严嵩的意思,他作为内阁首辅,亲自下场,把事情搞大,把水搅浑,就是为了分担一下朱载坖的压力,至少把朝堂的目光都转移开来,至于南直隶,那就只有靠朱载坖自己了。
嘉靖说道:“惟中倒是像个忠臣了。”
严嵩说道:“臣永远都是陛下的忠臣。”
嘉靖将朱载坖和严嵩的奏疏都发回,对严嵩说道:“既然惟中都觉得此事可行,那就交给你们。”
严嵩走后,嘉靖怔怔的望着殿外,心里想着,坖儿,你真能改变这大明吗?嘉靖刚即位的时候,未尝不想振作一番,成为一代圣主。
嘉靖的年号,就取自于尚书中的嘉靖殷邦,彼时的嘉靖,是真的想当一个好皇帝。御极之初,力除一切弊政,天下翕然称治。即便是到现在,嘉靖仍然是牢牢掌握着权力,不曾放松,对于大明的种种弊端,嘉靖是深知的,只不过他现在不想去管罢了。
然而朱载坖到了东南的所作所为,确实让嘉靖心中沉寂已久的圣主梦又开始骚动起来了。嘉靖精通礼法,并且极为重视礼法,对于身后之名,还是极为重视的,他可不想等到他百年之后,和自己的堂兄一样。
所以嘉靖决定支持朱载坖一把,看看朱载坖能够在南京搞出什么事情来。
严嵩拿回内阁的两份奏疏,可谓是重磅炸弹,震惊了整个朝堂,要求禁止士子结社不说,严嵩还直接要求清丈全国的庙产,并且起科征税,大批言官纷纷上疏弹劾严嵩,认为他有违祖制,搜刮民财,但是严嵩对这些弹劾根本就不屑一顾。
嘉靖对于这些弹章也是一概留中,根本不予理财,而不出严嵩所谋划的,最终决定权到了嘉靖手中,嘉靖没有立即同意对清丈寺院土地的决定,反而是直接下旨给朱载坖,要求他先行查禁南直隶的会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