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在大明徭役的弊端,不光朱载坖清楚,唐顺之等人也是很清楚了,日后张居正更是祭出了一条鞭法,但是朱载坖并不认为一条鞭法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相反,朱载坖认为一条鞭法过于简单粗暴,为了增加收入,不择手段,零和博弈,对于老百姓极不友好。赋役折银,对于官府来说,征收方便,转运便捷,当然乐于去做了。
而对于衙门小吏来说,当然更是乐的征收银两,他们可以暗中获取高额的火耗,好中饱私囊。对于豪强士绅们来说,那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因为他们手中掌握了巨额的银两,可以操控市场,当百姓需要交税的时候,他们就捂紧银两,造成银贵物贱的局面,低价收购百姓的粮食。
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再高价向百姓卖粮,他们当然乐的如此。
朱载坖很清楚一条鞭法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公平,百姓本就困苦,还要被官府、士绅联手压榨,究其原因,实际上在于大明朝廷根本不掌握铸币权,国家对于物价毫无办法,任由士绅们操控。
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朱载坖还想现在就摊丁入亩呢,但是显然不现实,眼下是先收拾这帮秃驴再说。
朱载坖和唐顺之、赵贞吉等人商量了一下。
首先是针对寺院的土地,清查南直隶所属寺院的土地,照民田征税,概不得免。
其次就是清理和尚,寺院的和尚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持有度牒的,属于被朝廷承认的,但是大明对于取得度牒是有明确的章程的。度僧基本上都考试,通过者方给予度牒,朱载坖命赵贞吉巡行寺院,对有度牒的和尚进行考试,凡不合格者,予以还俗。
剩下的就是没有度牒的,这些人本就不被朝廷承认,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全部还俗,同时朱载坖还命令锦衣卫配合赵贞吉,甄别其中的不法之徒。
然后就是比较麻烦的尼姑问题,大明对于尼姑,实际上有些矛盾。太祖皇帝规定:自今年四十以上者听,未及者不许。后来洪武三十五年,太祖皇帝在孝陵里下达诏令,将尼姑出家的年龄下限提高到五十岁。
宣宗皇帝则是严妇女出家之禁,宪宗也是如此,成化年间,仍禁绝妇女不许为尼。到了本朝,嘉靖本就十分厌恶佛教,两次下诏将尼僧发回改嫁,还俗婚配。
而且对于僧道的数量,大明也是有祖制规定的,朱老四限定全国僧人总数。永乐十六年十月规定,今后愿为僧、道者,府不过四十人,州不过三十人,县不过二十人,现在东南的秃驴数量肯定是远远超过朱老四的规定的。
所以清理这些秃驴就成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还有就是大量违法建造的寺院。按照法度,这些寺院都应该予以拆毁,但是很明显不可能这么做,一来是大量拆毁佛寺,必然激起僧众信徒的反抗,对朱载坖来说是极不划算的。
二来是即便是令尼姑还俗,恐怕也有些尼姑没有家人了,将这些无处安置的尼姑集中到一起,加以管理,任其礼佛,也不是不可,只要能够找到去处的尼姑,听其家人领会,或者给嫁给士卒们。
至于那些妄图依靠混进寺院里逃避朝廷赋税的,朱载坖可不会客气,除了那些作奸犯科的要绳之以法之外,剩余的人也要罚做苦力,用他们代替百姓的徭役,眼下各处军兴,要修筑城墙,还有修缮水利,他们都派得上用处,他们多干点活,百姓就少做点劳役,没什么不好的。
朱载坖和赵贞吉商量好了之后,以巡按御史的名义布告南直隶:天下僧田之多苏松为最,举苏松又以苏州为最,多者数千亩少者不下数百,以无君无父之人兼饱食暖衣之奉何所不至?而吾良民旦夕疲筋骨曾无卓锥之产者何限?各处无征田粮洒派贫民者又何限?其僧田为豪右巧计僭据者又何限?
经云君子裒多益寡,称物平施,若以今富僧与贫民较之可谓不均之甚矣,且古有限民名田之议况于僧道。
今日当道君子盍请诸朝量减寺院多余田亩分给贫民为业,亦古者授民以田之意或以补貱无征粮田,亦所谓截长补短之意,此其所大利者,民也官也,其谓不利者特僧道耳。
同时赵贞吉还晓谕诸僧,之前有干犯王法者,限期自首。
赵贞吉的告示一出,苏州城内的秃驴们都坐不住了。苏州的寺民冲突,是江南比较激烈的地方。在大明立国初期,历经大规模的战乱毁坏,寺毁僧散,不少寺院的田地沦为荒田。
苏州本就就地狭人稠,寺田太多,民田少, 民众无法满足耕种需求,寺院荒废后,寺田被民众当成无主荒地耕种,但随着寺院的再次恢复,僧人借助官方势力又重新得到寺田。
造成苏州百姓和寺院的矛盾极为尖锐。之前的官府,一向倾向于寺院,因为这些秃驴和士绅们关系匪浅,如云谷禅师就和魏国公府有极深的关系,江浙籍士人与高僧结交甚广。
甚至连徐阶都和他们有交往,松江府南积善寺日久寺颓,寺僧无力重修,遂求助于吏部郎中谈景瞻,慧日禅寺因前寺毁僧散,徐阶置田二十五亩,以资香火。
甚至陆炳等人也有资助寺院的记录。现在赵贞吉要寺院,那他们肯定不干啊,一部分僧侣通过各种关系劝说赵贞吉,另一部分人则是去信南京、京师,动用各种关系,威逼利诱,要逼赵贞吉罢手。
连徐阶也收到了这些和尚的信,徐阶认为他现在是心学巨擘,有领袖心学的资格,于是亲自写信给赵贞吉,希望他给自己一个面子,对这些秃驴网开一面。
陆光祖甚至亲赴苏州,劝说赵贞吉,这位确实是狂热的佛教徒,因志在佛法,自号五台居士,这次听说赵贞吉要在南直隶整顿寺院,连忙赶赴苏州,劝说赵贞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