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佑边境。
天晴,无风,姚明璟昂首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眼前乌央乌央的大军,空中飘着大夏与大凉的军旗,遥望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严将军。”
“陛下。”大夏的骁骑将军严崇双脚一夹马肚,慢慢来到了姚明璟的跟前,“大夏军队即将启程回国。”
“朕非常感谢大夏陛下此次的援手,还未恭贺陛下登基之喜。”姚明璟笑意不达眼底,却还是要在众人面前做好表面功夫。
“永乐长公主远嫁大夏为妃,两国已结秦晋之好,愿友谊长存。”严崇虽是一介武将,但却极为擅长与上位者迂回。
“祝将军一路顺风。”姚明璟一听到“永乐”二字脸色微变,长姐为他和亲一事算是他最不能令人触碰的软肋。
大夏的军队先行一步,姚明璟转头之际刚好看到镇国将军和他身后的担架,上面赫然是面色苍白的荣小将军。镇国将军遥遥向他行礼,他也立刻面带微笑地举手示意。
他沉默片刻,勾勾手唤来了亲信:“朕想知道两天前大佑偷袭到底是怎么回事,去查,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镇国将军。”
“属下领命。”
宁坤宫。
“娘娘。”白芷走进来通报说道:“江太医来给您请脉了。”
祁蔓手上的动作一顿:“让他进来吧。”
江太医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约莫三十岁的样子,看起来与昨日诊治祁贵嫔的老太医很不一样:“微臣参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江太医免礼。”祁蔓微笑,“江太医平日里负责照顾陛下的圣体安泰,本宫该要谢谢你。”
“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当娘娘的一声谢。”江太医听起来十分沉稳,不卑不亢,“陛下吩咐微臣今日来为娘娘请脉,还请娘娘伸出左手。”
祁蔓注视着江太医从药箱中拿出药枕和丝线,白芷小心翼翼地缠绕在她的手腕上,江太医跪在地上将手指搭在了丝线上。
不过几个呼吸,江太医就放下手,伏在地上回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白芷喜出望外,祁蔓也难得露出了几分喜色:“当真?”
“事关重大,微臣绝不敢妄言。”江太医说道,“这等喜事,微臣这就去报给陛下。”
“去吧,有劳江太医。”
江太医收好东西离开了宁坤宫,白芷疑惑地问祁蔓:“娘娘,这样的大事应该由您亲自告诉陛下呀。”
“江太医是受陛下之命来的宁坤宫,你以为他能不去复命?”祁蔓收起了笑容,“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是。”
祁蔓抚上小腹,深呼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再睁眼的时候一片清明。
很快,宁坤宫就迎来了如流水一般的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惹得后宫众人纷纷侧目。中宫地位果然稳妥,当初的胡氏可没有这般待遇。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圣旨同时发往晚春宫。
“贵嫔祁氏,出身名门,温良恭顺,着晋为淑仪,赐号静。”
宣旨太监简短地恭维了几句,见殿中人反应平淡,也只得讪讪一笑告退了。
“你刚才说宁坤宫怎么了?”祁蓉无力地靠在软垫上,复又问了一句:“你再说一遍。”
“回娘娘,宁坤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诊出了两月身孕。”宫女内心十分害怕,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好……真是好……”祁蓉笑到后面眼角也沁出了眼泪,“真是太好了……”
“娘娘……”
“滚。”
宫女忙不迭地退下,祁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泪眼朦胧,不知道望着头顶帘帐上绣着的莲花望了多久,她努力支起虚弱的身体来到书桌前,铺开了一张信纸,提起笔的手都略微有些颤抖。
祁蓉将自己关在殿中一直到天色渐暗,最后让心腹送出了一封薄薄的信,然后睁着眼睛一夜未睡,反反复复地默念岳稚垣为她选的字,静,可是陛下,如今发生的一切让臣妾怎么静得下来啊。
沐府。
书房的灯还亮晃晃地烧着,里面隐隐有人声传出:
“老爷,蓉儿以后可怎么办呀……”一个美妇人娇滴滴地抹着眼泪,“您可得帮帮她呀,不能让蓉儿没有依靠。”
祈次辅慢慢放下手中的信纸:“蓉儿误食红花伤及根本,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我能怎么帮她?”
“宫中借腹生子的事情本就不少,若是能为蓉儿物色一个老实本分的女子,假以时日总能找到机会送到陛下身边……”
祁蓉的生母宋姨娘梳着一个松散的发髻,手指习惯性地抚上耳边垂下来的一缕发丝,她站在祁次辅的身侧,玉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年过三十风韵正盛,撒娇这种事更是驾轻就熟。
“你是蓉儿的娘亲,不先关心她的身体如何,就已经开始计划给她送人了?”折了一个女儿,祈次辅自然心情不佳,当今陛下不比废帝于女色上面的用心,当初送了两个女儿入武陵王府便是一场豪赌,蔓儿是他的夫人一手调教长大,从小亲近崔氏更甚自己,蓉儿更好掌握,他也寄予了更高的期望,如今却是功亏一篑。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蓉儿是妾身掉下来的一块肉,妾身怎会不心疼她,只是要为她的未来做打算啊。”宋姨娘心里一紧,生怕惹怒了他。
“你娘家外甥女的名字已经留在了选秀名单上。”祈次辅点到为止,宋姨娘识相地不再挣扎。
“是,多谢老爷提携。”宋姨娘放下了手,盈盈走到了他的面前,“妾身兄长前几日送来了今年新收的雨前龙井,老爷可要去尝尝?”
“不必了。”
“那妾身就退下了。”
祈次辅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没了动作,宋姨娘只好从书房离开。可没有走出两步,就停住了脚步,回头又看了一眼,对身边的侍女说:“明日起,好好物色几个年轻女孩子送过来,容貌要好,家里要有可拿捏的把柄,懂吗?”
“是,奴婢明白。”
“蓉儿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可是皇后娘娘却诊出了身孕,这口气我可不会轻易咽下。女子十月妊娠,能不能平安生产,生的是男是女都另说,咱们走着瞧。”宋姨娘手里愈发使劲,将手绢卷成了一团,再狠狠一甩,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