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博士身后。
    孑见这两人都放弃摆摊，纵然心中有些不甘，也只得选择跟上。
    三人离开酒店，一路在夜幕下霓虹闪耀的街道上漫步前行。
    四周人潮涌动，博士的视线默默扫过他们的脸，步伐平稳，没有丝毫停顿。
    孑有些意外地打量着博士。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博士如此认真，有种莫名的气质在博士身上流露。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走在衣着清凉的人潮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但孑突然有种明悟。
    并非是博士无法融入这座城市，而是博士故意站在这座城市之上，用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俯瞰一切。
    “很热闹。”
    博士突然开口，扭头看向孑：“你认为这座城市如何？”
    孑怔了一瞬，下意识答道：
    “很繁华，也许因为这是座旅游城市，所以人们的消费欲很高。”
    “那你愿意在这座城市定居吗？”博士再次发问。
    孑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要，我还是更喜欢龙门。”
    博士没有说话，默默看着孑，等待他解释自己这个选择的原因。
    面对博士探寻的目光，孑组织片刻措辞，缓缓道：
    “也许这座城市可以让我赚很多钱，但我其实并不喜欢这里，太浮夸了，每个人都带着一种狂热的情绪。
    也许龙门比起多索雷斯，繁华程度差了一些，但龙门在魏总督和鼠王的管理下，很安稳，龙门人可以在那里放心过好自己的生活，夜晚可以安心入睡，白天走在街上不必担忧遭遇暴徒的袭击。”
    “是啊，你说得很对。”
    博士仰头看着路边高楼上的霓虹灯牌，轻笑道：
    “这座城市太浮夸了，看似繁华的背后，却是令人背脊发寒的冷漠。
    咱们的摊位爆炸，路人第一反应是有人买凶，而非发生意外，有店铺被尤里卡炸毁，他们却没想过找执法队，而是气势汹汹追杀过去自行解决。”
    孑的脸上闪过一丝恍然。
    当初因为有齐言和博士在身旁，他习惯性听从二人的指示，没有在这方面留心观察。
    此刻被博士点出来，他才愕然发现，这里与自己习惯的龙门，差距太大了。
    哪怕龙门有黑帮的火拼，有令人头疼的企鹅物流，但乱亦有乱的规矩，一切都发生在魏彦吾的掌控之下。
    而这座城市，坎黛拉却完全是放任自流，一切交由城市里的人们约定俗成。
    孑扭头扫视周围，用审视的目光重新观察这座城市。
    他看到有人直接将钱甩在小摊贩的脸上，扬长离去。
    他看到烂醉如泥的酒鬼倒在街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手中赌场的下注凭证，面目狰狞恐怖。
    他跟在博士身后，收回视线，不再关注这些。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看得见，却管不得，所以只能选择视而不见，默默警告自己不可变成如此模样。
    博士一言不发走在前面。
    爱国者与孑跟在他的身后，陪伴他一路前行。
    路面在三人脚下不断延伸，从干净整洁的石板路，慢慢变成坑坑洼洼的土路。
    周围的灯光黯淡下去，孑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那是一片工业区，规模很大，同样属于多索雷斯的一角，却好似孤立于身后繁华的城市之外。
    “这个时间，竟然还有工人在上班。”孑有些惊讶。
    哪怕工业区的灯光相比起繁华的城市街区十分暗淡，可那些工厂分明都在运行当中。
    孑的话音刚落，就看到有一座工厂门口，涌出大群工人。
    博士三人站在街边，看着这群工人从身边走过，他们的交谈声涌入三人耳中。
    “累死了，不过今天多赚了一笔，我要去赌场好好玩一把，必须将之前输掉的钱赢回来。”
    “去赌场还不如去下注最近的极限铁人大奖赛，我很看好一只队伍，虽说不起眼，但我直觉他们可能是黑马。”
    “赌什么赌，我看你们就是没输够，还不如陪我去喝酒，喝醉后就去睡觉，第二天还要回来上班呢。”
    交谈声渐渐远离三人。
    孑的眉头皱紧，不解道：“他们难道都不存钱吗？”
    “可能是地方的风俗人情吧。”博士淡淡道，“也可能是被故意引导的消费观念。
    当人们都在醉生梦死，就不会胡思乱想，就会很老实。
    而有些人，乐得见到这个景象，这会让他们安心，因为这些人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反抗。”
    孑的眼睛微微瞪大：“你是指……坎黛拉？
    可是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坎黛拉应当是不在乎这些人死活与去留的，为何她要这样做？”
    这一次，博士却没有回答他。
    这个一直穿着黑色大衣，将自己藏在兜帽下的男人，站在昏暗的路边，默默仰起头。
    他凝望着头顶的星空，陷入自己的思绪。
    ……
    ……
    莫斯提马将自己特意挑选的衣服塞进菲亚梅塔手中，而后将其推进试衣间。
    做完这些，她回头去寻找雅儿的身影，发现雅儿正拿着一件衣服发呆。
    “你的兴致貌似不高。”
    莫斯提马走过去说道。
    “咱们在来多索雷斯的路上，齐言已经说过了，我是神明。”雅儿将衣服放回衣架，笑道，“这些东西很难提起我的兴趣。”
    莫斯提马点点头，表示了解。
    她身后的恶魔小尾巴轻轻摆动，突然好奇道：
    “我身边也跟着一个家伙，不过祂的脾气不太好，有些问题我没办法从祂口中得到答案。
    你能帮忙解答一下吗？”
    “当然可以。”雅儿蓝色的唇角微微上扬，语气温和。
    莫斯提马显得有些兴奋，提问道：
    “你们是如何看待我们这些凡人的？”
    雅儿对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惊讶，浅笑着抬手指向服装店外面街道：
    “一群会行走，会说话，会思考的生物，你们总是做出让我们惊叹的决定，创造出让我们不理解的人际关系。
    就比如这座城市，明明和谢拉格一样，不过是你们聚居的一个群落，却和谢拉格差距如此悬殊。
    我当初建立谢拉格，用力量庇护谢拉格不受天灾影响，所以他们聚居是为了生存。
    但这座城市却不一样，他们聚居在一起，却是为了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愉悦，哪怕这种愉悦是建立在他人的牺牲和死亡上面，人们却乐此不疲，我很好奇，所以我一直在观察这座城市。”
    莫斯提马似乎有些懂了，却没有完全懂。
    她上下打量着雅儿，疑惑道：“可你不也是为了找乐子，才化身来到我们之间吗？”
    “我化身出现在谢拉格，是因为我诞生在那里，我选择庇护那片土地，我对同样诞生在那片土地的生灵感到亲切，我来到这里，是因为齐言邀请我。”
    雅儿说着，手指轻轻一点，让一名路过的游客周身有寒气涌现，冻得对方猛打好几个喷嚏。
    做完这个恶作剧一样的行径，雅儿才继续道：
    “当然，我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你说我是为了找乐子，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