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离得不算近,走路怎么也要十几分钟才能到。
姜松河不知道能和学生家长聊什么话题,还以为这一路会有点尴尬时,阮赴今忽然开口问。
“姜老师,能跟我说说纪怀昨和她女朋友的事吗,就说可以说的部分就好。”
姜松河一愣:“啊……你对这个感兴趣啊?”
阮赴今看着路上的小石子:“上次她女朋友来她家送请帖,见过一次,很咄咄逼人。”
姜松河停住脚步:“小禾妈妈!你是说,上次她来你在现场?”
阮赴今也跟着她停下:“是,我实在看不过去,还……制止了她。”
尽管纪怀昨对她表示感谢,但现在想起,阮赴今还是会觉得有点僭越。
没成想姜松河听她这么说,直接关系就是一个狠狠拉近!
“我真是悔我当时没在!这女的我真是想起来一次就恶心一次!我详细跟你说,别买饮料了,纪怀昨冰箱里啥都有!来咱们去公园,我跟你细说!”
阮赴今一愣,跟着姜松河坐到公园的小亭子里,阮霁禾自觉去溜滑梯,两个大人摆开了讲。
“那是大四的时候,那个女的叫秦幼昕,是我们同届同专业的,纪怀昨为了学分参加了一次迎新晚会,结果被她盯上了!”
“你是不知道,穷追猛打!又在表白墙上发,又天天来送早饭,下晚自习也要蹲我俩,这要是个男的我早就帮小昨把她踢开了!”
“就这么缠了一年多吧,小昨这人心软,就答应处处试试。然后她们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三年,你根本不敢相信,秦幼昕从来没给纪怀昨买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从来没有!吃饭也是小昨出钱,出去玩也是小昨出钱!”
“秦幼昕家里就她自己,她在这边根本没地方住,从在一起之后就一直住在小昨这!”
“更过分的是,她占有欲超级强,不许小昨加任何同性或者异性就算了,甚至还总是撺掇小昨疏远我!”
“我和纪怀昨高中就是同学,到现在也有十二年了,她凭什么啊!”
“结果呢,就这个学期开学之前,她约小昨去当初她们在一起的咖啡厅,说什么‘该收收心了,不能继续玩下去了。’但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接触相亲对象了,真的恶心!”
姜松河越说越气,及至最后已经到了快要爆粗口的程度。
阮赴今安静听着,为纪怀昨感到不值。
“做出这样的事,怎么好意思还来纠缠。”她垂着眼睫,声音也带了些冷意。
姜松河冷笑:“我看她是想脚踏两只船,真恶心那,她结婚的时候,我如果没课,一定要去好好吃吃她的喜宴!”
说完这些,纪怀昨的电话刚好也打过来。
“是去买喝的,还是现做呢,这么慢?”
姜松河笑着答应两句,挂了电话,三人又回去。
纪怀昨在看到她们空手回来的时候就明白了,无奈地抛给姜松河一个白眼,去厨房把菜都端出来。
比起原有的一荤一素,还多了一道大盘鸡,和紫菜蛋花汤。
谁也没提关于秦幼昕的事,姜松河说些单位的趣事插科打诨,纪怀昨一如既往地搭几句话,两人说相声一般的交流方式令人十分放松。
阮赴今偶尔会留意纪怀昨的状态,虽见她姿态轻松,却始终不能放下心。
从现有的了解来看,不难看出纪怀昨是个十分看重感情的人,三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她一定很难过,恐怕也不会像表现出来的这样轻松放下。
如果是她,和相处多年的两人分手,那最好就老死都不要往来,谁也不要干扰谁,谁也不要妨碍谁。
阮赴今忽然有些体谅纪怀昨——那种想要放弃,却又被频繁联系的挣扎,一定很难捱吧?
没有人陪的纪怀昨,在想起那些过往的时候,是怎么应对的呢,这房子里,也只有她自己。
大概是两只小猫吗?
她答应去秦幼昕婚礼,也是想借此断舍离吧?
还真是像姜松河说的那样,她对自己似乎一点都不讲情面,不能果断就逼着自己一刀切。
阮赴今没谈过恋爱,她的初恋结束得仓促不说,还给她一个女儿。
这么多年追求她的数不胜数,但听到还有一个女儿的时候,便都知难而退。
所以她无法对纪怀昨感同身受,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判断解读出纪怀昨并不开心,却不知道自己能帮她点什么。
反之,纪怀昨给了她太多恰如其分的帮助,桩桩件件都令她十分感激,甚至已经单方面将纪怀昨引申为“朋友”的关系。
但她却什么都帮不了她。
阮赴今第一次,为这样的情况感到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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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那天,天空真的飘下小雪。
纪怀昨收到阮赴今加班的消息,回了一个“好”字,换上衣服去接阮霁禾。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随着阮赴今忙碌工作,她们之间关于接孩子的话题已经愈发流畅。
阮赴今道谢多了,已经不好意思再说“麻烦你”这样的话,觉得看起来更像客套。
纪怀昨被麻烦的次数多了,也早就习以为常。两人的关系也算比一开始的拘谨更近了一点。
一小门前已经到了很多家长,她还算来得迟的,车子没地方停,只能停的远一点,步行到校门口。
她站在以往每次都和商奶奶一起等的地方,却意外地没看到商奶奶。
因为放学的时候人太多,商奶奶怕自己找不到商镜黎,在第一天开学的时候就和小孩约在这个台子边集合,这么久以来从未变动。
一直到放学,小皮球们被牵着出来的时候,商奶奶依旧没来,反而是她接到了商奶奶的座机电话。
商奶奶拜托她先帮忙接一下商镜黎:“今天我没在家,有点事,那个……小纪啊,方不方便让小梨在你们家借住一晚上,我回来之后给你算钱。”
这点小要求不值得算账,纪怀昨痛快答应,驳回了商奶奶的后半句话。
挂掉之后,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没什么头绪,加上小皮球们已经出来了,所以并没多想。
今天一班的带队老师并不是姜松河,而是她们的数学老师,一个模样很温和的男人。
“你好你好,姜老师朋友是吧?”他客气地打招呼,把两个小孩交给她,“姜老师说之后联系你,她现在走不开,让我带句话。”
纪怀昨应下,牵着两个小孩上了车。
外面的寒意被隔绝,阮霁禾和商镜黎坐在后座,纪怀昨帮她们打开副驾驶座椅背后的小电视放动漫。
“天这么冷,不如我们在家吃火锅?”她提议。
阮霁禾很喜欢,问同桌:“小梨,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商镜黎想到奶奶,摇摇头。奶奶冬天的时候很容易腿疼,今晚这么冷,她一定也会腿疼,自己得回去帮她灌热水袋。
纪怀昨在后视镜看到她摇头,才想起答应商奶奶的事:
“小梨今晚要在我这睡哦,奶奶刚才打电话来交代了,一会儿你回去之后可以给她回一个电话。”
到家之后,纪怀昨打开电视哄住两个小孩,然后着手准备火锅的食材。
她冰箱里有很多东西都用得上,回来之前又在超市买了点毛肚,准备起来不是很麻烦。
小孩子不能吃太辣,所以她准备弄半个番茄锅,半个红锅。
才把番茄放进锅里,姜松河打来电话。
纪怀昨一只手接起:“怎么了?”
姜松河叹了口气:“我上次和你说的商镜黎家里有点事你记得吧。”
纪怀昨“嗯”了一声,姜松河:“她爸爸今天又来了,不知道哪儿弄了一身学校保洁的衣服,直接闯到校长办公室去了。这事儿处理了一下午,我刚才联系上商奶奶,现在她把人领走了。”
纪怀昨的动作顿住,后仰看了一眼商镜黎,大概依旧是毫不知情的。
“那她爸爸现在去哪了?”她有点担心,这个男人或许会把注意力放在小商镜黎身上。
姜松河揉揉眉心:“大概是被商奶奶带回家了吧?她偷偷和我说把商镜黎放在你家了,好在这两天也放假,你在家陪她们玩玩,先别出门了,你是没看到那个男的,都吓人。”
纪怀昨眉头紧皱:“我可以让她在这儿住,你也要注意安全,找个时间联系一下商奶奶,让她先骗住小梨,今天小梨还想着回去找奶奶来着。”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姜松河应。
挂了电话,纪怀昨的心情一直都是绷紧的,她撩开百叶窗看向商镜黎家的方向,夜色漆黑,像昏暗的笼子,多看一会儿就会把人囚禁。
她盯了几秒又收回视线。
商镜黎很聪明,开学这么久,次次都是年级第一。如果没有这样的父亲,她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纪怀昨想着这件事,心不在焉做好饭,把洗过的菜装进盘子里,摆在餐桌上。
看看时间,也大概到了阮赴今下班的时间,她看着通讯录想了一会儿,还是把电话拨过去。
阮赴今接的很快:“我下班了,这就要回去,有什么带的吗?”
她的声音很轻,周围环境也很安静,纪怀昨猜测她应该到了停车场。
不知怎的,这句话虽然再平常不过,但纪怀昨一直悬着的心却在听见这句平淡的话之后,有了一丝安定。
大概是因为阮赴今本身就是很可靠的人,所以她的声音也带有一丝令人安心的力量。
纪怀昨舒了口气:“没有,问你下班了没,吃火锅。”
阮赴今启动车子:“好,我马上就回……”
这个“回”字令两人俱是一顿。
阮赴今发觉自己下意识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合适,她迅速改口:“我马上就来。”
纪怀昨却是另一种感觉,就像……她好像忽然有了家人一样。
安静几秒,纪怀昨回应:“好,回来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阮赴今看着通话界面,隔了一会儿才放下。
开到马路上的时候,外头的小雪依旧纷纷扬扬,车子的雨刷缓缓拨开雪花,路两旁有裹紧了衣服快走的行人,也有恨不得缩成一团的骑电瓶车赶路的人。
而她,十几分钟后就能坐在暖融融的家里,吃上热腾腾的火锅。
她隐隐感觉,这仿佛就是她一直想象的,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