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计?
什么是大计?
前世为了所谓的大计,机关算计十几年,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众叛亲离,死的死,走的走,留下他一人周旋满朝惧怕他的文武大臣。
冰冷的帝王宝座,孤独的皇宫,寂寞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儿熬着,直至生命终结。
这就是所谓的大计吗?
呵!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生,还有什么可以坚持的必要?
“如果今天,孤为了这所谓的大计放弃了南鸢,那来日,孤也会因为这大计放弃种种割舍不下的人或者物,包括你们。”顾景珩淡声道。
这个口子不能开,开了,就收不住了。
如果这次他放弃了南鸢,即便日后把人儿找回来了,心也丢了。
他还记得前世和李氏一党周旋的时候,被细作刺探到南鸢的存在。
她被李氏一党抓了去,用来威胁自己,他当时知道只要他表现得不在乎,让他们觉得抓了南鸢也没有什么用处,自然就会松懈。
到那时,他可趁机将南鸢救下。
可是他迷惑了乱党,同样也迷惑了南鸢。
纵使之后把人儿成功的救了下来,却也真的伤了她的心。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南鸢动了心思,想要跟他断了。
他以为她不过是闹脾气,像往常一般冷了她两个月。
她却不像以前那样来找他,只是默默地收拾了东西,搬离了他给她安排的芝兰小院。
等他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回过神来想哄哄她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
他没办法,追去了南家,可南鸢却似铁了心,要跟他断。
他哄了很多次,三十六般计策用了个遍,还是苦肉计最管用。
总算是把人哄了回来,可到底也是为之后埋下了隐患。
她变心了,喜欢上了别人,跑了。
他将人抓回来过一次,问她为什么要跑,他对她不好吗?
当时除了名分,能给她的他都给了,可她还是要跟别人跑。
一个一穷二白的戏子,有什么好的?
戏子能娶她为妻,可他们过的日子会连他府中的下人都不如。
戏子会哄她,他也可以啊!
可南鸢跟他说,那人会陪着她,会事事把她放在首位,永远不会抛弃她。
可笑,她竟是还记得那次被绑了之后的事情。
他不是没跟她解释过,那不过就是权宜之计,都是假的。
可她不管,她说万一要是真的出了事呢?
他说绝对不会,事情绝对不会超出他的预料,不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这个回答她好像很不满意,她说那就当做是她变心了,不喜欢他了,断了吧!
他气的提刀要杀了那个戏子。
南鸢也不着急,说戏子死了,她也随着去。
她就断定了他舍不得,便这般胡闹。
不过她也确实是赌对了。
他舍不得。
他让人把那戏子丢出了京城,又将南鸢关了起来。
在暗室里面,没几个月,她便回心转意了。
不过那是他以为的。
实则,南鸢不过是跟他虚情假意,待他松懈了对她的防备,她便逃了出去。
有意避着他,不知逃到了何处。
他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她。
一个女人狠了心要离开他,他真的抓不住。
这辈子,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真的想要去找?”
沉默良久,褚知栩开口问道。
“找。”顾景珩斩钉截铁地点头:“不惜任何代价。”
褚知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很是复杂。
强求,其实没有好结果的。
他之前便试过,最后阴阳两隔。
但愿顾景珩的运气比他要好一些。
“那就去吧。”
年轻人总得自己去试错,不撞南墙怎么可能回头?
“京中的事情交给你们了。”顾景珩不再耽搁时间,抬脚便走。
“你不劝劝他?”
几个人中,就沈摘星还没有看透。
眼睁睁的看着顾景珩离开,沈摘星着实是不理解了。
“有什么好劝的?”褚知栩坐了下去,又恢复了以往的风格,道:“你要是觉得能劝得动他,他现在还能走?”
沈摘星一噎,不吭声了。
这话倒也是,顾景珩的性子他清楚,谁都劝不动,更何况还是南鸢的事情,他们就更劝不住了。
“那现在怎么办?”
人都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怎么分?
褚知栩摆摆手,说道:“我是个大夫,要是医药毒伤什么的,我还能给你想想办法,至于政事,我是一窍不通啊!”
“那你那么容易的就让他走了?”好歹先把之后的事情安排一下吧?
沈摘星现如今是真的动了跟顾景珩一起当甩手掌柜的心思了。
褚知栩好整以暇地看了沈摘星一眼,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吗?说不定这就是他给你的一次锻炼机会,好好干。”
沈摘星两眼发昏,差点一头栽下去。
他爹倒是说他这段时间长进了不少,但也没到大权独揽的地步啊!
“想开一下,大不了就是把这烂摊子弄的再烂一些。”褚知栩拍了拍沈摘星的肩膀。
“滚蛋!”沈摘星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要你说风凉话了。”
褚知栩也懒得搭理他,继续喝茶。
江上,晚。
南鸢站在船尾,看向漆黑无尽的江面,眸色幽深。
再往前走,便是通州,离着京城很远了。
她,逃出来了。
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喜。
南鸢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些什么。
就好像是被困在笼子里面的鸟,突然脱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
她只是觉得,有些累。
不知不觉,眼睛就模糊起来了。
“南鸢姑娘。”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
南鸢转头看去,是贺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百里清出来了。
逃出京城的这几天,南鸢也隐约发觉了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管是贺兰还是姜颂,都对坐在轮椅上的百里清毕恭毕敬。
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甚至牺牲了那么多人,竟然只是为了把百里清从京城带出来。
百里清一定对天启很重要,又或者说他在天启的身份地位不低。
让他回到天启,也不知道对顾景珩会如何?
南鸢不知道自己为了逃出来,和百里清这些人做交易,究竟是对还是错。
“南鸢姑娘是在想,不应该把我救出来吗?”百里清似乎是猜中了南鸢的想法,他微笑着问道。
他说话的语气温和而又平静,就像是在跟自己熟识的老朋友聊天。
南鸢收敛了思绪,淡淡地回答道:“确实这样想了。”
但是不救他们出来,她自己也是出不来的。
百里清挥手让贺兰下去,自己则是滑动着轮椅,缓缓靠近南鸢,在她身边停下,说道:“月色正好,南鸢姑娘有时间听我讲个故事吗?”
他的声线很柔软,说起话来很有磁性,让人忍不住地放下戒心。
南鸢垂了眼帘,掩盖住了自己眼底所有的情绪,说道:“你说吧。”
百里清微微勾唇,继而娓娓道来:“从前有一个貌美的男子寒窗苦读数十年,成功当上了皇子的幕僚,之后更是深受重用,一时风光无限。”
“可在一场战役,兵败被俘,又因为这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容貌,便被人丢进了敌军的营帐,硬生生的折了一身傲骨。之后,辗转几次,被卖入青楼,任人践踏,染上一身病痛。”
“你说,这人就该这样被糟践致死吗?”
南鸢听着听着,眉头就皱紧了。
“那男子,就是你吗?”
百里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看着很是恬淡,“南鸢姑娘,你说我只是想逃离那个让我生不如死的魔窟,我有错吗?”
百里清的笑容更加温暖,像一朵盛放在春日里的蔷薇花,绽放着迷人的香味。
南鸢看得怔忡,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想活下去是人的本能。”
至于对错。
她不想评论他的选择对与错。
因为她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事情是怎么导致的,所以擅自评价,不好。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百里清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他忽然转移了话题:“那南鸢姑娘呢?出了京城有什么打算?需要在下帮忙吗?”
“不用。”南鸢直接拒绝,“你只需要做好答应我的事情就是,等到了通州,咱们便分道扬镳吧。”
原本是出了京城就该分开的,但是当时时间太过急迫,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机会谈论分道的事情,硬生生地拖到了现在。
“答应过南鸢姑娘的事情,在下自然会办到。”百里清回道。
“多谢。”
南鸢的视线扫过百里清,没再言语。
把“她”的尸体送到顾景珩面前,一是可以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日后就不会再大张旗鼓地搜寻她,她日后的生活也就不必东躲西藏,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来活。
二是,她也有一些私心,她想看看顾景珩见到她的尸体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会难过伤心吗?
会觉得是因为他没有追过来,所以导致了她的死,然后难受自责吗?
他一向自大得很,不是一直会觉得她没事吗?
那等他看到尸体的时候,会打破他的认知吧。
还是会觉得可惜,可惜还没有彻底玩腻?
亦或者,他什么表现都没有,只当做一个无关重要的人呢?
其实这样也好,这样她就可以彻底戒断了,彻底的,再也不会想起他来。
从此,天各一方。
“不过……”百里清话锋一转,看向南鸢。
南鸢闻言,从深思中回神,眼眸骤然眯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想请南鸢姑娘再陪我们走一段路程,到了边境,我们安全了之后,自然会放南鸢姑娘离开。”
百里清说得云淡风轻,但南鸢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
这是要假戏真做,挟持她啊!
南鸢看着百里清,良久没有说话。
“南鸢姑娘不必如此戒备,我们不会对南鸢姑娘如何的。”百里清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我们只是想和南鸢姑娘做个伴儿,一路顺风罢了,以免有人追过来。”
百里清说得轻描淡写,好像真的只是和朋友搭伴出去游玩一样。
南鸢冷笑一声:“你当我傻子吗?”
边境那边多乱?
多走一步,那便是天启的地界。
顾景珩说过,最近边境很不太平,天启人蠢蠢欲动,大战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她往边境走,那怕不是不要命了。
天启是人家的地界,在大雍他们都不放人,去了他们的地界,她可还有说话的机会?
南鸢深吸了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愿意跟百里清他们撕破脸。
“你放心好了,追不上的。”
南鸢解释道:“我拿着的是沈摘星的令牌,现在走的路程都是官路,即便是太子他们反应了过来,最快也不过现在从京城出发来追。”
“就算是他们走得再快,也必须经过层层关卡的查检,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你们到达边境的速度。”
“若是太子下令封锁城门呢?”百里清似乎早就猜到南鸢会这样回答,“若是太子亲自下令封锁了城门,那我们这些人可就危险了,一个都跑不掉。”
“我不得不为这些跟随我多年的人考虑好后路啊!”
南鸢笑了一声,道:“你是天启皇帝?”
百里清不知道南鸢怎么突然这么问,不过还是如实回答道:“自然不是。”
“那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们不过是几个细作,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太子忌惮,不惜顶着众臣弹劾,百姓恐慌的压力来封锁城门,堵你们的路呢?”
南鸢这话说得不留情面,但是确实是事实。
顾景珩不会拿着朝纲社稷来开玩笑。
“你是觉得你聪明绝顶还是太子蠢?”
听了这话,百里清反而笑了起来,笑容有些莫名:“我们这些人自然是不值一提,但是南鸢姑娘你不一样啊,太子为了你,可是会亲自出城的啊!”
“为了我,出城?”南鸢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顾景珩为了她出城啊?
怎么可能呢?
若是前世的话,她或许还会抱些希望,可是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她清楚的明白,绝对不可能的。
顾景珩不会为了她出城,不会为了她置朝堂社稷于不顾。
更何况现在正是他计划的关键时刻,甚至皇帝都不在京城,只有太子监国,他怎么可能放下京城那么多的事情,来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