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弟弟说武大昨天向他借钱买了谢礼,准备今天去胡家答谢后,萧杏花还是有些不放心,便也打算过去瞧一眼情况。不过宋大壮这两天去兵部早出晚归的,没时间陪她出门,她便带了欢喜陪同。
双水巷依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原本比武用的擂台已经撤了,取而代之的是长达一条街的文人比试的布置。
谭正清和邱存志正在街口商量着什么,萧杏花见他俩忙着,简单打了招呼后便继续往前走。
原本的巡逻士兵这会儿也来帮忙,个个忙得满头大汗。
萧杏花又记起小张氏的身孕,目光便向那巡逻士兵处望去,却没有见到胡元宝。
她便走向一个眼熟的士兵,问道:“这位官爷,怎么没见到胡大人呢?”
“萧东家。”那个士兵停了手里的活,恭恭敬敬回道:“胡大人病了,请了病假,所以这两天没上值。对了,您找他有事么,回头我见着了,帮您给他递个话。”
病了?萧杏花隐隐有些担忧。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没看到他,随口一问,不用麻烦您递话。”
“好嘞。”那士兵一边帮忙搭架子,一边说道:“我们胡大人自从进了兵部,这还是第一次请假呢,之前染了风寒发了两天高热都没请假。看来这次病得确实厉害。等我今儿个下了值,得过去瞅两眼,他不来,我们这群人还真有点群龙无首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呢。”
萧杏花诧异地看着此人。
这条街上的巡逻士兵,身份可都不普通,都是家世背景深厚的人,本来是因为不学无术不好走别的路子,就被家里硬塞到兵部熬资历的,不料机缘巧合下立了不大不小的功劳,硬是凭着运气在兵部扎根了。有几个家世极好的,也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升到别处去了。
留下的这些,要么还等着家里走动瞅个更合适的机会升调走,要么就是实在不适合混官场就心甘情愿留在这里混日子。
总之,身份都是不一般的。
这样的一群纨绔子弟,在胡元宝手底下做了这么久,居然从没听说闹出什么乱子,还都老老实实听胡元宝指挥,确实令人不可思议。
萧杏花随口说道:“胡大人应该是在家养病了吧?应该不会来铺子里。铺子里人来人往的,也太嘈杂了些。”
那士兵应道:“是啊,我们刚才去粥铺问过了,我们大人确实不在铺子里,小嫂子说是在家里养着了,大嫂子在照顾他呢。”
这群士兵管正室小张氏叫大嫂子,管红玉叫小嫂子。萧杏花又是诧异不已。
胡元宝生病,会让小张氏照顾?难不成自己和宋大壮猜错了,小张氏怀的孩子就是胡元宝的?那么胡元宝发脾气,也不是因为她想的那个原因了?
最好是这样。萧杏花这才稍感安心。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粥铺了,红玉出门送客,正好看到这边,便远远地招呼道:“萧东家。”
萧杏花紧走几步,“红玉妹子,脸色怎么这么差?”
红玉拉着人往后院走,看起来心神不宁的。
“萧东家,你见过我家相公了没有?”
萧杏花眉头一紧。
“听刚才那士兵说,胡大人病了……难道不是?”
红玉叹了口气。
“唉,我相公昨晚一晚上没回家,我和婆婆还以为他昨晚值夜什么的忘了和我们说呢。今天一早我来铺子上,他那手下过来喝粥,问起相公身子好些没时,我们才知道他病了。可双水巷这边有两个医馆,他都没在,到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看病了。真让人愁得慌。”
“没去其他医馆找吗?”萧杏花嘴里这么问着,但是心里却觉得,人应该不会在医馆。
胡元宝连家都不回了,看来问题的确严重。她不由得再次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怀疑。
红玉脸色十分憔悴,声音也闷闷的。
“我悄悄问过附近几个医馆了,都说没看到。我婆婆倒也不担心,说他昨天白天还好好的,晚上不一定去哪里鬼混了,还说他是好日子没过几天,又开始不务正业了……”
“唉,可是我觉得相公现在改了好多,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找不见人的。您是不知道,他有多珍惜现在这份差事。”
“我婆婆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姐姐的肚子上了,也顾不上关心相公了。”
萧杏花也不希望看到,好不容易走上正路的胡元宝再走上之前的歪路,否则,在儿子身上看不到希望的胡振,会不会比以往还变本加厉地坏还不好说。
若是胡振再无顾虑,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他而无辜遭殃。
“红玉姑娘你先别急,也许胡大人被上面派了秘密差事,不能告知他人,可能等差事办完他就回来了呢。”
“我倒是忘了这个呢。”在朝廷当差,的确有时候会需要秘密行事,红玉松了口气,安慰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萧杏花原是为武大之事而来,可是一看胡家此时也是多事之秋,心里不由得揪地更紧了。
“婶子在隔壁忙着么?听我弟弟说,武大他们几个,感激胡公公为他们说了好话,说是今天要一起过来送谢礼的。”
红玉和婆婆,并不知道公公私底下,为武大等人说好话的事情,听萧杏花说了,还一脸震惊呢。
“我公公为他们说好话了?不过,我婆婆今天没来铺子上,可能这段时间都不过来了,铺子上有凤云帮忙呢,我婆婆就在家里照顾姐姐了。”
胡家好不容易有后,张氏肯定把人当宝贝供着了,见小张氏整日茶饭不思心神不宁,她更是忙前忙后照顾着,一天做好几顿饭,顿顿都不来重样的,唯恐小张氏吃不下饭,饿着她的宝贝孙子。红玉看在眼里,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她这时候,更需要相公的安抚。
谁知,相公也不见了。
见红玉失魂落魄的模样,萧杏花正想安慰几句,就见武大和另外几个被放出来的武学生,果然带了厚礼前来致谢。因为张氏不在,凤云又说什么都死活不肯收下,所以他们就把谢礼送到红玉这边来了。
红玉打起精神,大大方方收了谢礼,与人寒暄之际,还悄悄派人出去买了些东西回来。等武大几人告辞时,红玉便将东西送给了他们。
都是些药材和补品,最适合武大等人养伤补身子了,而且这些东西身体好的人也用不上,也不可能再退回药房,所以武大等人只能收下了。
萧杏花随着几人一起出了粥铺,见凤云正在门口等着,俨然女子渴望见心上人的样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
就见武大走到凤云身边,拱手作揖,再次谢过。
“听萧公子说过,我们几个被刑部拖行游街时,胡姑娘还特地带他去宫门口找了胡公公帮忙,胡姑娘大恩,武大没齿难忘,若有机会,定会报答。”
凤云满脸通红,手扯着衣角绕来绕去。
“我,我没帮上什么忙,可能是我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帮忙了……就算是,你们也已经送了谢礼,其他,也没什么了。”
与武大一起的几个,则在一旁故意起哄。
“武大哥,若是男人救女子,那女子都会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现在是胡公公替你说了好话,你又该怎么说?”
“怎么说?武大哥肯定也要以身相许了,当然,不是那个以身相许,就把自己送给胡家当牛做马好了。”
“我看行。”
“……”
武大也红了脸,回头瞪着几个兄弟。
“又不是我自己,你们,你们不也是……”
胡公公又不是指名道姓只替自己说好话,而是替他们几个一起说的。
这几个兄弟也太不地道了,就只调侃自己一个人。
可惜武大嘴有些笨,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那几个人就调侃地更肆无忌惮了。
武大想着自己在狱中时说过的话,知道是被这几个兄弟抓到把柄了,可那时他们都觉得必死无疑了,所以才都对彼此吐露了真心话。谁知道,还会有活着出来的一天啊?
“你,你们……”
武大跺了跺脚,红着脸就跑了,另外几人也赶紧追了过去。
萧杏花快走几步,过了个路口,才跟上走得最慢的那个人。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们刚才怎么打趣起武大来了,瞧把人羞的,成什么样子了。怎么,你们有什么秘密不成?”
她活了两世,一大把年纪,也不是白活的。
要是这几个人不知道些什么,肯定不会故意打趣武大的。
在宋家时他们就打趣过,刚才守着凤云时,又故意打趣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果然,这人一听,眼睛立马滴溜溜直转。
“嘿嘿,为了救我们几个,萧东家和萧大哥可没少帮忙,我们都感激萧东家您呢。我也不瞒您,我们还真知道武大哥的秘密。和胡姑娘有关的。”
萧杏花赶紧凑上耳朵,“什么秘密?”
这人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我们在狱中,都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所以都说了些心里话和小秘密。”
“武大说过,他之前替人买东西挣跑腿钱,每次去卤肉铺时,买同样价钱的东西,那胡夫人给他的份量都明显比给别人的多。”
“他一开始还纳闷,后来不知从哪里就听说了,说是胡家相中他了,想撮合他和胡姑娘。”
原来武大并非他表面看上去的粗苯,竟是对胡家人的心思早就心知肚明了。
难怪后面听张氏疑惑过,说是武大去卤肉铺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既然是武大有意避着,莫非他,并不看好凤云姑娘?
萧杏花赶紧问道:“武大是怎么想的?他对那胡姑娘有没有意思?”
“不知道,武大没说。”这人摇了摇头道:
“武大只是说过,要是当时和胡家走得近些就好了,没准胡公公就会在皇上面前替他说好话,放了他们几个了。”
“至于对胡姑娘有没有意思,他还真没说。”
“哦,对了,武大倒是对我们说过,他本来是来京城考武试,想着能出人头地的话就能回去娶心上人了。”
萧杏花心里更觉沉重了。
原来武大心里,还是更惦记老家的那个女子。
不过这也从侧面表明,武大至少是个长情的人,不像许多读书人高中之后就嫌弃家里的糟糠之妻。
她还是有所不解。
“既然你们知道武大心里惦记的是老家的姑娘,为什么刚才在胡姑娘面前那样调侃他?”
在胡姑娘面前,那样调侃武大,更像是故意撮合他俩。
这人又嘿嘿一笑。
“我们哥几个都觉得,胡姑娘比他老家那姑娘更好,当然盼着他俩能成了。”
“哦?”萧杏花不解。
这人又接着说道:“其实武大哥自己心里也清楚,老家那姑娘嫌弃他穷,嫌弃他什么都没有呢。只是武大哥对那女子太上心了,人家说他高中了就嫁给他,高中不了就不嫁他,他都能答应,也太没志气了。”
“再看人胡家,家世可比老家那姑娘高得多了吧,人家胡公公还是伺候皇上的人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家都没说武大哥不好。”
“男人嘛,就应该娶妻娶贤,干嘛娶个看不上自己的呢?”
“要我说,他要是真想娶那个姑娘也行,就让胡姑娘做正室,那姑娘做妾好了。反正那姑娘说了,都不介意给县城的富老爷做妾。”
那姑娘还能接受给县城的富老爷做妾?还有这种事?武大连这都不介意?萧杏花觉得,胡家肯定会介意。
毕竟她听红玉说过,胡振和张氏,之所以不想把女儿嫁给对他有所求的门楣高的人家,就是不喜欢那些人家有纳妾的传统,女儿嫁过去后会受许多委屈。
他们又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还要纳妾的穷小子呢?
萧杏花还真不知道,胡振若是知道实情,会不会记恨上武大。
她心事重重地离开,路过粥铺时,见红玉还在门口东张西望。
“还在等胡大人啊?”她问。
红玉叹了口气。
“唉,我还是不放心,这么大个人了,能去哪呢?”
这时,一个浓妆艳抹衣着单薄暴露的年轻女子,看了眼粥铺的招牌后停了下来。
“这是胡元宝胡大人家的粥铺么?”
红玉曾在风月场所待过,一看就知道这女子是做什么的。
她神色明显紧张起来。
“是啊,你是……”
女子媚眼如丝,扯了扯滑落了半个肩膀的衣衫。
“胡大人昨儿个宿在我们万春楼,今儿个一早又发起高热来,妈妈怕人有个万一,所以遣奴家前来告知,还请您这边去把人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