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坐下来,翻看着自己曾经画的避火图,惊奇又震惊,没想到还能这样,简直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看得很入迷,沉浸其中,忘了时间,久久没回去寝卧。
楚轻璇突然惊醒时,太子不在怀里。
这让她浑身惊出一身冷汗来,就怕痴傻的太子夜里跑出去,遇到了什么危险。
因为楚轻盈对她说过前世,也因为太子被皇帝禁足的前一晚上,做的那场噩梦,她心里是有阴影的。
楚轻璇连外袍都顾不上披,甚至赤着脚,在大冬天的,奔出了寝殿,惊慌又充满绝望地喊着,“太子!顾翊淮!顾翊淮!”
书房里的太子听到楚轻璇的声音,吓了一跳,第一时间把那本避火图藏了起来。
他连忙走出去,应着楚轻璇,“姐姐,我在这儿呢!”
楚轻璇猛地转过身,看到太子的一瞬间,积聚在眼中的热泪猝然滚落而出。
她跑过去撞入到太子的胸膛,紧紧抱住了太子的腰,哭着,近乎崩溃,“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乱跑什么!”
太子不明白楚轻璇的情感,一脸懵懂无辜地站在原地,突然想到避火图里的画面。
他的身躯变得僵硬,火热,过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抬起双臂搂住了楚轻璇。
楚轻璇并不指望太子的回应和安抚,很快她自己就调整好了情绪,也没多问,牵着太子的手回了寝卧。
太子躺到里侧后,楚轻璇在外侧半撑着身子,把太子搂到怀里,一下下抚着太子背后的墨发,轻拍着他,柔声哄着,“已经很晚了,快睡吧。”
太子闭上了眼,装睡。
过了两刻钟,感觉到楚轻璇终于睡着了,他才睁开眼。
太子身上很热,脑子里都是避火图里的画面,情难自禁下,凑过去吻住了楚轻璇的唇。
平常他也亲楚轻璇的脸,不过是一种对姐姐的依赖,跟这种满含男人的欲望的亲嘴完全不同。
太子也不敢亲太长时间,姐姐不喜欢他这样。
他只有克制着,偷偷摸摸地侵占姐姐,脑子里想的全是他能不能和姐姐做避火图里的那些。
*
玩笑归玩笑,谢疏鹤心里是凝重的,出了东宫后,他去悬医阁找楚明玠,把压力给到楚明玠身上。
谢疏鹤还是想楚轻盈,吃不下睡不着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苍白,眼下乌青。
傲夏把楚瑜抱给他,让他晚上带着也没用。
谢疏鹤唯有蜷缩在床上,怀里搂着楚轻盈的衣服,脸深深地埋进去,闻着那熟悉的熏香味道。
他才能合眼睡一会儿,却仍然对楚轻盈相思入骨,魂牵梦萦。
终于,楚轻盈写得那封血书,被箭头射在了谢府的大门上。
谢疏鹤看到那干涸的鲜血,眼前发黑,晕眩着。
要不是楚明玠胡乱说了一句这血臭,你夫人的血肯定是香的,他怕是已经倒下去了。
谢疏鹤久久地看着血书,碧眸里涌动着浓烈的思念和炙热,对着楚轻盈的字都是这般痴恋,哑声道:“我们带真的玉环给凌天,假的是蒙混不过去的,凌天他们必定有判断真假的方法。”
谢疏泽摩挲着刀柄,黑化后的他俊容紧绷沉冷,目光晦暗,“是,先换回二嫂和桉儿最重要。”
“大不了过后我们再将玉环夺回来,他们没命带走玉环。”
*
第二天早上,楚桉终于安静下来时,凌天已经累瘫了,感觉像是有白色的小幽灵不断地从他嘴里飘出来。
他活像是被女鬼吸干了阳气,眼里布满红血丝,浑身都是汗,衣衫也乱了。
凌天算是体会到了,带一夜孩子,比他连续没日没夜不吃不喝地训练三天,都累人。
香媚的精神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想着谢疏泽该来了,她离开去了另一个营帐,换衣服,梳洗,打扮。
她让自己看起来既像个俘虏人质,又还是风情万种魅惑妩媚的,两者相结合下,更能让男人一眼就起意。
楚轻盈神清气爽,醒来后从凌天怀里接过睡着的楚桉,诧异又惊喜,“没想到剑人你这么会照顾孩子,看这孩子睡得多香!”
“要不是妾身今天就被夫君换回去了,妾身就让剑人你多带几天孩子。”
凌天:“……”
别别别!
昨晚最崩溃的时候,他在心里求神拜佛祈祷谢疏泽和谢疏鹤赶紧过来,将孩子换回去。
他真是心力交瘁,要了他的命了,带孩子比他执行过的任何一次任务都艰巨。
这日的天气灰蒙蒙的,外面飘起了雪。
荒郊野外结了一层冰,北风凛冽如刀,刮得人脸生疼。
巳时(早上九点),探子进了营帐向凌天汇报,“大哥,昨夜我们的兄弟送了信到谢府后,谢三和谢疏鹤二人并没有耽误。”
“他们套了马车离开谢府,往这边来了。”
“二人连夜赶路,此刻距离我们的营帐还有二公里,一路我们都探过了,确实是只有他们二人来,后面没有护卫们跟着。”
凌天抱着楚桉站了起来,一夜的阴霾一扫而光,喜上眉梢,“好!”
“你们把柳氏和这个采茶女绑上,现在就带她们出去等着。”
凌天率先一步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楚桉。
他避开了楚轻盈,对属下们安排着,“谢三和谢疏鹤手无缚鸡之力,尤其是谢疏鹤,他那糟糕的身体,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能不能撑住都不一定。”
“等我们拿到了玉环,就将柳氏以及谢疏鹤的女儿交还给他们,但,你们二十个人。”凌天整理好了身上的黑衣和蒙面的黑巾,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五十多个人,点着其中二十个人。
“你们现在便先行一步,在谢三和谢疏鹤回去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到时,谢三几人能杀就全都杀光,杀不光也要他们受了重伤,不过要记住一点……”
凌天的身躯在下着雪的荒野里瘦削笔挺,低声交代了最后一句,“不要伤了我们自己人。”
楚桉仿佛毫无察觉地沉睡着。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却比香媚的那个笑还诡异冰冷。
有个人看到了,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再看去。
婴儿并没有笑,一张脸粉雕玉琢,软萌又雪白,有着融化人心的力量。
那个人确定自己看错了。
一个婴儿,他就算听到了他们的谋划,什么都不懂,不会说不能表达的,又有什么用呢?
等会儿,他会跟他的叔父和婶婶,爹爹一起,成为他们刀下的亡魂。
马车在结了冰的荒郊野外不好行走,能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营帐时,谢疏鹤和谢疏泽先后从马车上下来,迎着天空中飘落的雪往前面走去。
凌天抱着被襁褓包着的楚桉,身后站着三十多个黑衣蒙面佩刀的高手。
他们在荒野里一片肃杀凛冽,换成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
楚轻盈的双臂被反扭到背后,身后的人押着她跪在地上。
她的身侧是同样待遇的香媚。
谢疏泽看到后脸色又沉了几分,心里焦急又愧疚,毕竟楚轻盈这罪是代阿茵受的。
他转头去看身侧的谢疏鹤。
果不其然,谢疏鹤的面容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猩红的眸底卷起惊涛骇浪,袖中的手紧握着,腕上的佛珠都快绷断了。
谢疏泽真怕身体不好的谢疏鹤,会急火攻心,吐血倒下去。
两人在距离凌天还有十米远时,停下来。
谢疏鹤的衣衫被北风吹得猎猎,墨色的发上落了白雪,更显飘逸病弱,似无法支撑,那修长的身躯已经开始轻微晃动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柳氏”身上,又不得不强迫自己转向凌天怀里的“楚瑜”。
谢疏鹤竭力压着胸腔里的愤怒和心疼,下颌线紧绷着,舌尖已经被咬破,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看不得盈儿受一点苦楚,哪怕是在演戏也不行,不看还好,此刻看到楚轻盈被绑着跪在地上,他几乎失控。
“你们要的东西,本阁和三弟已经带过来了,请让我们确认一下本阁的女儿,以及弟媳是否安然无恙,本阁才会将东西拿出来。”白雪簌簌落在谢疏鹤的披风上。
他垂下去的手紧攥着佛珠,手背上的青筋鼓起,嗓音比这冬日被北方刮得沙沙作响的枯草还喑哑。
楚轻盈蹙眉看着谢疏鹤,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这人每次都为了让戏逼真一些,而对自己下手特别狠。
此次,他有没有做出自己给自己下毒,自己捅自己心口,这样疯魔自残的行为?
凌天伸手从地上拽起楚轻盈,示意楚轻盈开口。
谢疏鹤注意到楚轻盈踉跄了一下,膝盖上都是脏污和冰雪。
他想到楚轻盈又疼又冷寒意入骨,心口就疼得难以呼吸,恨不得立刻将这些人大卸八块。
尤其是凌天。
“夫君,我没事。”楚轻盈的头发散乱了几分,衣衫上落了白雪,被北风吹的摇摇欲坠,站直后先喊了谢疏泽。
谢疏泽感觉到谢疏鹤身躯的震动,知谢疏鹤因为这一声夫君,心里的闷堵。
他连忙应着,连夫人都不敢叫了,“你没事就好,不要怕,我把玉环交过去,你就能回家了。”
楚轻盈也注意到谢疏鹤的情绪了,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谢疏鹤,“二哥,此次是弟媳连累了瑜儿,但是你放心,她也平安无事。”
楚轻盈模仿柳氏的声音,有五六成像。
谢疏鹤难以控制自己,视线紧锁着楚轻盈,缓慢艰难地应,“那就好。”
“既确认了他们毫发无损,便把开启宝藏的钥匙交出来吧。”凌天为表诚意,先推了楚轻盈过去。
毕竟他怀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质呢。
楚轻盈还是被绑着,慢慢朝谢疏泽和谢疏鹤走过去。
谢疏鹤和谢疏泽同时大步上前。
谢疏鹤想扯了楚轻盈到自己怀里,却只能拼命克制着,在中途停下,从怀里取出了玉环。
楚轻盈已经到了谢疏泽面前。
谢疏泽顿了顿,还是伸出手轻握住了楚轻盈的胳膊,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二嫂,冒犯了。”
他慌忙给楚轻盈松绑。
“你先将玉环扔过来,在下确认了是真的后,再扔了你的女儿过去。”凌天抱着楚桉没动,犀利的目光紧紧锁在谢疏鹤掌心中的玉环上。
谢疏泽把楚轻盈拉到自己身侧,闻言拧起眉。
下着雪的茫茫荒野里,他清雅的五官覆上一层冷凝和阴郁,沉沉开口,“我们怎么知道你在拿了玉环后,会将孩子平安交给我们?”
“你若是拿一个假的玉环给我们,在下却已经将孩子还回去了,那在下和兄弟们不是白忙活一场吗?”凌天深知谢疏鹤智谋过人。
哪怕他人多势众,谢疏泽和谢疏鹤几人都不会武功,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谢疏泽还在迟疑,“你们那么多人,我们几人都是病、弱、妇、幼,要是用假的玉环骗你们,你们要杀我们太容易了不是吗?”
“不要说了,给他,那是本阁的女儿!”谢疏鹤打断谢疏泽,立在风雪中,咳了又咳,胳膊一扬,那玉环就被扔到了对面。
凌天脚下一点,运用轻功飞到半空中,成功接到了玉环。
他抱着楚桉退回原处,跟带来的谋士一起确认着玉环的真假。
他们自然有辨认真假的方法,背对着谢疏鹤几人,足足过了两刻钟。
凌天和谋士几人确认了玉环的确是真的后,他言而有信,胳膊一扬,把包在襁褓里的楚桉扔了过去。
一般人是做不到凌空接物的。
那一刻谢疏鹤却扑了过去。
但以他的身手,就算接到了楚桉,他自己也会摔出个好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