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以一意,动一心
狂风骤雨般的琴音传到他耳中时,白绫双手从浅白长袖中探出,手指穿过他脖颈两侧,最后是落在他的胸前合在了一起,指尖紧紧的交错,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宁静浑然是另一番风景。
她紧紧抱着他的脑袋,心灵紧紧贴着他心灵,在那几柄刀剑从空中或斩落或刺出时,轻声在他耳边说出锋刃来临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会让你死的。”
在云素过往对那些书中画中传说中男女故事的印象里,这句话通常是男人对女人说的,此刻却反了过来。
他听出那宁静浅淡的语调中藏着浅浅恐惧与浓浓坚定,漆黑又清澈的双目望着那一柄柄刀剑下落逼近,冷漠与温柔在眼底沉默的完成交换交错。
那片看不见的清澈雪花从她光洁眉心里的洁白初境飘出,再从黑色面具与秀气下颚结合的缝隙落下,飘到云素脖颈便迅速融化成水,随后在其内心再度凝结,一直飘飘摇摇的落到那心田最深处,心与心相连使得他与她相连。
然后与她那传承自某个女人的术相连。
而在与她的术相连之后,云素发现自己终于短暂的得到了一个初境,那是世间最大的一方初境,其中有着世间最繁多的变化生长,有着世间最庞大宽阔的生息。
他的意,以白绫的术为媒介,通过四象抵达了天地。
此刻,天地就是他的初境。
曾几何时他对唐晚晴说过,养息何必养在初境何不养在这天地,而在那个小坡上,唐晚晴曾放肆嘲笑他的大言不惭。
此时此刻,竟然成真。
刀起刀落在两个四象搅动之下也不过几息,裁落时恰恰与白绫轻快的语速相接,不快一分不慢一分。
紧接着,与他心灵迟晓意韵相配的生息从天地四方滚滚涌来,似跑似飞似走,无论多高无论多远,在他意显时都会赶来变化,在他意落时都会落下。
他有钟灵。
他有无数观想。
他有无数造化。
大秋崖便有了无数变化。
于是剑对剑,刀对刀,迟晓对迟晓。
剑一一落,一一散。
刀一一落,一一散。
锋芒与火花在夜色中乍现,铁器碰撞的叮当声响哪怕是在激烈的琴声中也极为清晰。
望着这突然生出的迟晓生息,二首领不服不信更不能接受,他觉得这无比荒唐。哪怕少年真的悟性极佳,此时突然破境,又如何能短时间吸纳如此之多的生息?不吸纳不温养如何能让生息为其所用?
他将目光放在云素身后的白绫身上,他想不明白云素为何会如此,但他想得明白云素是因为她如此。
一声奇怪的尖叫迅速从他喉咙发出,代表着某种含义落到其余几人耳中。
接着他爆喝一声,长剑离手而去,长鸣飞旋,生息成丝般从其手心四散出,丝丝缕缕攀上长剑灰色剑柄,在其飞旋时猛地拉直,以生息成丝御剑,以一种神鬼莫测的轨迹再度出剑!
在听雨声两人跟前的两位迟晓听到这叫声,突然停下与琴音的对抗,夜色下的脸坚毅又愤怒,在硬抗听雨声徐知礼术法的同时双手捏诀,长剑脱手在坠地之前飞起,嗖的一声破空而去!
一瞬间,三位迟晓还有剩下十五位迟晓纷纷扔下手中兵器,天圆地方间响起许多沉闷的怒哼,以生息御剑御刀而去。
它们每一柄的轨迹都极难捕捉预料,就算是眼力最好的人对生息感知最为细腻的人,能看清一柄,又如何能看清十八柄?
而且这十八柄还相逢交错,又让这轨迹变得不可捕捉。
最重要的是,其中有几柄就在眼前。
他与二首领仅仅一步之遥,这样的剑法若是从远处来,那么能很容易破解阻拦,他只需要像那日对黄石说的一般,一心一意做个滴水不漏乌龟就好。
偏偏他太近,只需眨眼间的思量便会被其捅出无数个窟窿,二首领如此出剑,就算他看出轨迹他也来不及阻拦,更别说二首领随时还可能变阵。
他身上的伤重得不能再重,整个身体极其凄惨,虽有了迟晓生息能够挥洒意韵,又如何能再受一剑?
云素双腿一蹬背着白绫往后退去,同时双眼一凝,四象从他心里跑出,跑到眼里的黑夜四方,各自立下一座宫阙点亮一方星辰。
他目光如炬。
无论避无论拦无论攻总需要先看清楚。
这剑术是单纯对天地生息的精细操控所化而非意韵,几乎所有仙人都会这样的技艺去操控飞剑,但生息越远越浅,剑好不容易到了敌人面前却没什么杀伤力就只能引人发笑。
所以既能让其飞得如此迅捷,又能让其保持该有的杀伤力,这样的精妙技艺实在少见,钟灵之眼自然是看不清楚的,于是他用四象去看。
先有东南西北才能定下哪一边是正,哪一边是反,他将自己的四象天地之正倒着推导些许,再以此去看,虽然还是看不清眼前乱舞长剑流动的轨迹,却能看见其出剑与落剑时的方位。
出剑时形最虚,落剑时形最实。
出剑落剑间便是虚实之间。
他的身形极速倒退,长剑极速跟近,他与剑愈来愈近,星光从他眼里冲出,再透过白色面具落于两眼之间的剑尖之前,生息变化间成了另一柄长剑的剑尖。
下一刻,横跨百丈的飞剑飞刀如流光般从夜空刺来,少年观想在眉眼间的剑瞬间破碎,二首领的剑则是顿了一顿依然刺出。
它一顿,云素背着白绫再次一退。
与此同时,数柄刀剑从他意中跑出再在他身侧出现,精确凝现在二首领身旁几位知初的刀剑落点处,钉钉钉钉像是打铁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他借此再退。
他再退再退,跟前洒满天光的泥地中突兀长出一棵桑树,数道流光从粗大的树干刺进,又一头扎进小院里,云素从院门跑出,流光从院墙刺来。
他去到山石之后,流光从山石刺出,再刺进白雪,只在钟灵中留下一个个孔洞。
这就是钟灵意比之朝思暮想的好处与坏处,他不用去一心一意,却也造化不出本身就携带莫大威力的事物。
能造形,不能造意,当然无法与那流光媲美。
他还在退,而二首领的剑突然又突然的从黑夜中刺来,他脑后浮现一片雷海,下意识的动用手臂去捞雷去挥剑,两侧耷拉着的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但身侧的刀剑被钟灵的手一一握住。
雷光浩荡,云素一手握雷一手握剑,有若天公现世,他用钟灵造形,再赋予其天公剑之意,以天雷之速一剑横斩出!
剑退,他再退。
流光从钟灵造化鸢山追来。
他正要再退,要一直退到一直拖到徐知礼二人杀死另外两位迟晓。
就算他有了如此之大的初境,有了与之意韵相配的迟晓生息,他也只是迟晓,面对三个迟晓十数知初的合攻依然有些吃力。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更让人无奈的事,仔细数来,此地要杀他的又何止这些人,单单那位听雨声,在见他死灰复燃之后,在见所有的剑刺破云霄而去都指向他时,他也默契的停止了弹琴。
白绫疲倦虚弱的维持着术法,这术法虽然用不上生息,但对她的心力有着不小的消耗,她望着这一切,对他的处境也感到很是无力,好在听雨声为了自身的安危并没有浪费生息去落井下石。
她对他轻声说道:“任何阵,再难再难,只要布阵之人就在阵中,那么就会有一个最简单的破阵之法。”
“杀人便能破阵。”
她搂着他,嗅着他身上的血腥气耸了耸秀鼻,许多剑影从她身畔掠过又被钟灵阻拦,她调整着视野望着四方说道:“你已经杀了四人,这方天地也不再遥远广袤有了缺口,你懂方位的,看眼前的时候也看远一些。”
说完她低头看看云素用生息锁住的骇人剑伤,说道:“而且你现在的身体很糟,不能拖的。”
经她提醒,云素这才想起现在的局面与之前有着非常之大的不同。
之前他破阵,哪怕破开也无力去逃因此选择杀人,而现在他只需破开阵,就能用这股迟晓之力逃离。
他将眼里的四象从看剑变成看天圆地方里的剑,他看到在这方天地的东方有一道缺口,那些从真正天地涌来的生息许多都是从其灌入,让云素很轻易就能将其找到。
这是破局之策,但首要的还是摆脱这些飞剑飞刀。
他在天圆地方的北边突然止步,回身时又出两剑天公与那些飞剑碰撞在一起,雷光火光间他开始转向。
此刻云素已经与他们拉开了很多丈的距离,也在一心一意做个严严实实的乌龟,只是他还背着白绫,那么这个乌龟就会变大,要想的地方就会变多,速度也会变慢。
他的速度变慢,剑的速度却变快。
在他转向的时候,剩下的十八位布阵之人全都清楚了他的意图。
又是布阵又是耍剑耍刀,他们的生息都已消耗大半,若让少年就此离阵而去,想再追上便是天方夜谭。
陈家队伍里的十八位仙人在此刻达成了从未有过的杀意与决心,他们不再去管是否还有余力杀听雨声,而是同时散尽生息将胜负通通寄于那些流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