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不一样的笼锁不一样的人
她的整个躯体都被惊鸿洞穿,酒水流失一空,她无法动弹,也感觉不到疼痛威胁不到生死,唯一遗憾的是她输了,输给一个知初,所以她不甘心。
震惊之余,诗绪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追问道:“你的意全在剑上,没有它的生息你连这层皮囊都破不开,更别提你自身那微弱的生息,你到底如何挣脱?”
她说着,云素脸色惨白的脸突然变得通红,然后他张开口吐出一团火来。
那不是火,是第三钟灵的火。
“原来如此。”
她空洞的骨头中发出笑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安心了,你稍等,我去去就回。”
“你走不了了。”云素终于开口。
他说话时。
春去秋来。
花开花谢。
微风与寒风交错,晴朗的天空飘起了雪,一道道藤条从风中吹出,吹过春夏秋冬后在雪上筑成鸟笼,将她锁住。
鸢钟灵能以此锁住唐晚晴,同是通明境,同是鸢山的意韵与生息,云素深知这借来的力量与鸢钟灵本身有着很大差距,所以他在此之前捅了她很多剑。
在她受了如此之重的伤之后,云素不相信这道笼锁还不住她。
而从那具骸骨面部细微的变化中,云素确认自己锁住了她。
鸢钟灵锁住的是唐晚晴的境界,而诗绪本身的境界早流逝在时间里,此时的她没有境界,所有力量都来自于喝下去的人世间女人心灵酿造的美酒,再通过女人保存在棺中的身体释放。
此刻她将身子留在了山外,用神术调动山外甲士的生息,而这道神术同样通过她的心灵得以施展。所以此刻的她只有心灵里女人的意韵,所以云素也只能锁住她的心灵。
她的不安在确认无法用出褪后变成惊慌又变成惊恐,最后回归平静。
诗绪与唐晚晴这些在远方被称为天上人的仙人不同,唐晚晴不沾凡尘,就连眼里怜悯也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宽恕与救赎意味。
她不懂这些俗世,所以才会被鸢钟灵锁住,所以才会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但是诗绪懂。
她看着心中那道鸟笼,平静的说道:“你最多能锁住我四日。而在这期间,以你的境界,你弱小到连杀死我都做不到,并且你需要去全心全意的掌控那道意,所以你什么也做不了。”
云素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四日后,四季笼再也锁不住她。
在那一刻,他完全脱离了鸢山无法再动用鸢钟灵的力量,仅凭他自身的生息恐怕诗绪会像在鸢山外一般看他一眼就让他无法动弹然后屈辱的死去,他又如何去挣脱一位通明仙人的掌控?
因为诗绪忘记了一点,他根本无须挣脱,他的身体被束缚,但他还能思考。所以在她打算轻而易举的用酒中力量杀死云素时,云素思考了。
他思考出一柄剑,然后与石剑接触。
再然后,石剑惊鸿洞穿了他的肩膀,也洞穿了他肩膀之后诗绪的胸膛。
这也代表着,他吞下的第三钟灵,在他自身钟灵撤开的瞬间,再没有任何压制缓和它,它从那柄剑的缝隙中窜出,一把火烧尽那些残余花瓣,在他的腹中尽情绽放。
他的心灵随着风吹一瞬间走过整片鸢山。看到了鸢山的四周,看到了那个和诗绪一同看穿他如何挥使鸢山钟灵意的少女,看到了震惊的柳絮一脉仙人与死去半数的杨府甲士。
最后他停留在那位少女身上。
因为少女也在看着他,两道目光隔着山间几里枯焦田野相遇。
他能感觉到她也知初,同时感觉到她知道他知初,甚至仿佛已经被其看穿了内心深处。单单从眼力来说,清晰的目视几里对于两个知初境界的人来说,就已经是很不寻常的事。
哪怕他能一眼看尽鸢山全貌,但她始终是在山外,所以他无法将她的眉眼口鼻甚至连毛孔都看得如此清楚。
这代表…
是她想让自己看清楚她。
让对方看清楚当然是想要让对方记住,记住当然不是为了今天再见而是今后再见。她长得极其普通融入人群可能要找很久才能找到,而之后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一点。
在这一眼之后,她走入人群,云素就再也找寻不见。
他收回目光与脑海里的疑惑,认真的看着诗绪,身上与山间能调动的钟灵已经去往腹中压制那躁动第三钟灵。
云素开口说道:“现在你动不了,我也不动不了,但有人能动。我做不了的事有人会去做,哪怕她也杀不了你,但她完全可以将这些山外的人通通杀死。”
诗绪知道他说的是谁,她骸骨的面貌越发狰狞心思越发凝重,云素接着说道:“你无法离开,她便是乌离第一。”
“四天,能做很多事。”
他望着天边说道:“比如将你外面那具空空如也的身体搬到一个遥远的地方,你清楚的,他们拦不住这位圣人弟子。”
诗绪说道:“这里就这么大,一眼就能望到边。”
云素不急不慢的接着说:“再怎么小也需要时间,不知你这道术,能否撑到那时?又或者赌一赌杨以音能否在这四日内,让他养的那些甲士重回门下?你至少应该明白,这次失败之后,只要我还在这山上,你便再也杀不了我。”
诗绪沉默了。
半响之后,她说道:“解开你的术法,我就此离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接受了无法杀死云素这件事,开始了失意之后的谈判。
云素摇摇头,他没有力量去强制执行这个约定,更无法因为仅仅一句话就相信她会离开。他抬起头看着天上那件衣裳说道:“你脱了这件衣裳,我解开笼。”
诗绪怒火突然生出,断然拒绝说道:“脱了这件衣裳,我还如何离开?”
云素略作思考说道:“这件衣裳不可能穿在这一辈子,在你原来打算杀死她时也一样,所以你有办法。你可以让他们先走。”
“你把她留在乌离。”
诗绪偏头看了一眼还沉沦在自己输给少年的惊讶中的唐晚晴,又回头看着云素说道:“你把她娶了也好,杀了也好,关着也好,无论如何把她留在乌离。”
“我年纪太小还不到娶亲的年纪,再说这是要两情相悦的事。而你让我杀了她?要是要杀我早就杀了,又何苦到如今。至于把她强行留在乌离…”
云素对唐晚晴的去留表示无可奈何说道:“我才知初,我做不到。我只明白一件事,我不能让你若无其事的离开。他们在追你,你就没时间回来杀我了。”
她不发一言,目光久久停留在云素胸口,像在思考,又像是在威胁云素什么。
云素明白她是在看那只翎羽,也明白她是在威胁什么。
此间有事她知他知它知她不。唐晚晴看见了那团从胸口飘出的火,她心里自然是有了无数猜测,但猜测始终只是猜测,而诗绪一旦在此刻捅破,事情就会麻烦很多。
不管是鸢钟灵的算计还是朱雀的生死。
尽管这些都是在算计云素的条件下达成的,但此时此刻他却不能愤怒放纵的撕开这一切。
他习惯性的眨了眨眼睛准备说一些唯心的话。云素压下身体里的滚烫,缓缓说道:“人世间还容得下你,你还自由。”
云素选择的词语很准确并且很入人心。自由两字对于她就是这无数年岁月里的最大渴望,大于一切包括生死。
在他这两字落下后,鸢山恢复了大火后该有的寂静。
唐晚晴不知在想着什么,云素一心压住身体里的第三钟灵,诗绪则始终保持着她的沉默。
这种寂静没有持续很久,云素的脸色没有那么白的时候,山下的人就开始陆续的离去了。
离去时许多人都不忘朝这座鸢鸟模样的山野吐出几句肮脏污秽的话语,好用来消化心中的那些愤怒与不甘。
这些咏离江尽头飘来的柳絮飘走后,神术散去,那些杨府养的甲士还能喘息的已经没有了多少,他们脱离了人世间的术随着杨以音离去。
对于杨以音来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无异于天降横祸。乌离第二家冬家是人世间在暗河里的脉络,就连他这些甲士里也都不知不觉间的被替换了大半、死去了大半。
现在乌离局势大变,而他也清楚头顶这件衣裳会在不久后解开。到时若他无法处理好这些事情,恐怕就连他杨家也难逃横祸。纵使他心里有千万般埋怨,又怎么可能去找一个圣人弟子或是一个人世间的强大仙人寻仇?
那些人光是沾上就有千百种麻烦了。
此时此刻,鸢山外再没有任何一人。
山外的人走了,到了山里的人走了。
诗绪望着族人远去,回头第二次认真的记下少年,第一次是在那座坟中。她心里已经没有了轻蔑,而是遗憾。
遗憾于未能杀死云素,未能杀死那位圣人弟子。她开口,轻柔唤道:“云素。”
云素看向她,她接着记下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