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青黑色的烟雾飘飘枭枭。
    歌图一动不动，像一名长途跋涉疲惫已极的旅行者，只是歪着头出神的看着烟雾旋转、缭绕、扩散……变幻着莫测的形状。
    就像无常的世事，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怎样的人生。
    一缕烟雾入鼻，味道让他想起曾经抽过的一种名叫乌羽的烟草。
    乌羽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甜味，像松软的蛋糕或者草莓，让人非常放松。而这股烟雾只有辛辣，让他鼻子感到一阵不适。
    他被呛到了，回过神，那个声音刚好响起。
    “没想到这么晚才到，等你很久了。”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桌面上方高大的三维影像隐去了对方的身影。
    歌图记得时间不算特别晚，可看了一眼窗外，已然一片漆黑。
    一团青烟混入桌面的影像，显出古怪的形状。
    影像在此时消失，露出后面的人，手里捧着一封非常罕见的纸制信件。
    歌图将信交给对方时也没有看到他的长相。此刻那封信仍旧遮着他的半张脸，只露出额头，有些圆滚滚的。
    “我在问你，为什么这么晚？”
    歌图说：“雪太大，车在路上走得很慢。”又补充道，“很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前几天确实刚下一场大雪，但路上的雪早就有机器人清理出来了吧？”
    一阵呼吸的声音，信纸上方又冒出一股浓浓的青黑色烟雾。
    “但路还是很滑，程序设定，没办法开得更快。”
    这里是繁星城，是帝国最大的重工业城市，举世闻名。
    繁星城位于帝国最北部的冻土雪原，一年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都在下雪，因此有着“雪国”的美名。
    歌图是平生第一次来到这里。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厚的雪，路边的雪最厚的地方有一米多深。
    对方没有出声，仍旧在看信。
    不知是因为信上的字很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看了很长时间的信。
    一边吞云吐雾。
    着实过了有那么一会儿，他终于再次开口。
    “喝杯热茶暖暖吧。”
    歌图抬起头，那名男子也终于将脸上不知看了几遍的信扔到了桌子上。
    原来他不止有一个圆滚滚的额头，整张脸，甚至整个人都是圆滚滚的。
    稀疏的短发，下面是一张过于饱满的脸庞，相比之下五官显得非常平面。
    再往下是数不清多少层下巴，占据了原本应该是脖子的位置。
    满面油光，体态丰饶。
    像一大包棉花挤在窄小的扶手椅上，让人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
    “你叫歌图？”
    歌图吞咽了一下，点头作为回应。
    这个人就是他找的那个人？
    那封介绍信他没有拆开，但信上的内容他一清二楚。
    因为商焘是当着他的面亲笔写的，信上根本没有几个字。
    关于他要见的这个人的信息只有一个名字，他的名字池上善。
    因为营救方辉的失败行动，参与行动的组织成员都被秘密送出了天启城。其他成员大都三五人一起送到外地躲避风头。只有他一人被派到了这里。
    他实在不想用“投奔”这个词。
    眼前的这个人这种长相也让他很“难受”。
    桌面上一块活板一翻，出现一套精致的茶具，水龙头自动往茶杯里注满热气腾腾的茶水。
    下半身并不灵活的轮式机器人用非常灵活的机械手臂将茶杯端送到歌图面前。
    歌图刚下车时确实感觉非常冷。他还记得虚拟管家检测到户外的气温时，数字像老虎机上的滚轮一样飞速下降。他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北方，第一次体验到了零下35度的气温是怎样一种感受。
    但是房间内非常温暖，他待了这么久，身体早已经暖和过来。
    从外面看宅邸就像一座城堡，占地面积之大，外观之奢华，让歌图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而从内部看就像皇宫一样，每一间房屋，每一件器具，甚至墙壁上的每一处纹理都透露着豪奢的气息。
    金色的廊柱与壁画，金色的水池中金色的鱼，甚至连机器人都是金色的外观。金碧辉煌都不足以形容房屋内部的华丽程度。
    许多智能设施的功能歌图都是第一次体验到。
    就比如他来到这间三层楼的房间时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被一台圆盘状的飞行器托上楼。
    歌图双手捧着茶杯，热量传至掌心，非常舒服。
    “不必拘束，既然是商焘让你来的，你就是我的朋友。”池上善端起茶杯，圆滚滚的手指上戴着四枚金灿灿的戒指。
    歌图喝了一口，茶水的味道非常不错，口感极佳。
    “谢谢你。”歌图心情低落，他说，“我现在只想早一点休息。”
    池上善将雪茄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烟灰掉在了地上，马上就有家用微型家用机器人将烟灰收纳。
    如此智能的机器人，歌图还是第一次见到。
    雪茄的烟雾浓郁，烟味非常呛人。但他闻到的味道却越来越淡，显然是有什么智能的设备过滤了烟雾。
    “乘那种车长途旅行很累，我能理解。不过也用不着这么急嘛。虽然天看上去很黑，但时间其实还很早。”
    有金光一闪。
    歌图定睛一看，是池上善的多层下巴动起来后挤出了一截很粗的金链子。
    池上善抽着雪茄说：“我很久没见过从那面来的人了，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讲讲。”
    歌图极不情愿的将那次失败的营救行动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他不想回忆那痛苦的画面，基本将战斗经过略去。
    可是他还没说完，池上善就爆出了一个字的粗口！
    声音非常响亮。
    他狠狠地吧嗒了两口烟，雪茄头上出现深深的牙印。
    “你说你们的小队五个人只活下来了你们两个？”
    “是的。”
    池上善挺直上身，盯着歌图，眼神竟有些凶恶。他再问：“你们小队的队长，你叫他胡老，他的名字是叫胡淮吗？”
    歌图点点头，就势把头低下。
    池上善将手中的雪茄狠狠地扔进了烟缸。“刷”的站了起来，背着手站到了窗前。
    歌图好像知道了为什么只有他被送到这里的原因。
    “您认识胡老？”
    “我欠他一命！”
    歌图双眼再一次模糊，他长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捂住了脸。
    胡老在他生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他的去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上善的声音响起：“你跟着丁八去吧，去休息吧！”
    歌图睁开眼，抬起头，面前站着一台人形机器人。
    他跟着这台名叫丁八的机器人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他倒在床上，房间静悄悄的。
    灯灭了。当眼前的世界陷入黑暗，他的意识也开始下沉。
    窗外风声呜咽，好像又下大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