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门铃声响起，海荇早有预料，海星倒是因为刚才在这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好不容易得了清静，心想着这又是谁来了，心里不免有些烦躁，但是开门看见来的人之后，也是客客气气的让人进来了。
    “堂姐，你怎么回来了，是落下啥东西了吗？”
    “没有，我就是有点事来找海荇单独说会话。”
    海星是个有礼貌有眼色的孩子，一直对这个堂姐倒是没有什么芥蒂的，他转头看了眼海荇，海荇朝着他点头示意他就胡乱找了个借口说出去买点路上吃的东西和喝的水就带上门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姐妹二人，海荇正思索着要怎么对这个平时拎不清事情的姐姐还说些什么，海灵也在反复打着腹稿想着怎么跟海荇说，一时之间。气氛安静的就像是被抽干了空气一样。
    “说吧，既然来都来了了，就别犹豫了”海荇先打破了安静，好歹这一关总是要过去的。
    “荇子，不，海荇，对不起。”海灵见海荇这坦荡直接的样子更加有些无地自容，越发心中愧疚。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反正你也付出了你的代价不是吗？”海荇 语气平淡，面色从容。
    “不是，不是这个，是替我妈跟你道歉。之前的事情我知道无论怎样都是我伤害了你，怎么样都弥补不了我们的关系了，今天我妈和陈理的事情，我是不知情的，但是我觉得是她不应该了，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总得跟你道歉。”
    “...”然后呢？海荇没有搭话，想看她还要说些什么。
    “我，我，你上次说的话，我虽然听不十分懂，但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海灵支支吾吾的难得表达的这样清楚，只是这话在海荇听来却是有些搞笑和讽刺。
    “怎么，不觉得我是害你了”
    “.....”海灵被海荇这话噎住了，是了，都是她自作孽，想想以前海荇对她的情形，她真的是辜负了这个拿自己亲姐的妹子。
    “道歉什么的话就不用客套了，我也听不得这一套了，你就捡着重要的话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海荇，这么多年来，我竟然没有你活的明白，以前的我还是太过自负了，所以忽略了你的好意，伤了你的心，但是要说我对你一点姐妹之间的感情都没有，那也不是实话。我今天厚着脸皮来找你，我知道我也没什么资格了。但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我身边但凡有个能帮我指点迷津为我考虑的长辈，我也不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我已经30了。我不想过村里面那些嫁了人就要为老公当牛做马无私奉献，自己却只落个好名声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十多年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请你看在我们之前那一点点的情分上帮帮我，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以后我一定谢你！”
    海灵脸涨的通红，一股脑的也不知怎么的就说出来这样一番话，又有一副不怕海荇看她笑话的架势。
    这话倒是令海荇有些愕然，没想到这个高傲的堂姐竟然能放下以前高傲的态度，放下自己的身段来求她，海荇倒是有些佩服她这样豁得出去的架势。她有些惊讶，但是也早就在预料之中，她看着海灵的脸庞，看着这个和自己出身一样命运坎坷的女孩子，她看着这个曾经那么诋毁自己的人，她的心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但是着实也有些佩服海灵的勇气。
    只是海灵对海荇来说是不可控的，海灵和她不一样，海灵即使有了勇气，但是她和海荇的经历也大不相同，没有经历过被身边人彻底背叛的痛楚，她怎么可能清醒的彻底呢，海荇有些担忧，也有些害怕，害怕一旦说出了一些话，万一对方不能准确理解其中的意思，反而会害了对方，害了她自己。
    “谢我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们这两家人，几十年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根本就是一团乱麻，我只怕你别以后不谢我反倒是怪我耽误了你的人生。”海荇把喝完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起身走到水龙头下洗了洗手。
    “不会的，我以后绝对不会怪你，好歹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海灵信誓旦旦道。
    “也不是我说你，就一条你能做出来我就信你。”
    “你能割舍和父母的情感吗？”
    海荇的这话如一记惊雷劈在海灵的心里，她愣了愣，不知道是觉得海荇这话太过超乎常理还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海荇见她这样，心里的怒气倒是起来了几分，她就知道自己不能管这个闲事，干涉别人的命运是该下地狱的。
    她又接连补充道：“我说的这个割舍，是说心理层面上，不是让你真正的割舍父母，变成不孝女，简单点就是降低对她们的期待，以后除了做了该做的事情之外，凡事先以自己为主，把自己照顾好在先，然后有余力再考虑她人。”
    海荇有些累了，和不懂自己的人对话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哦哦哦，我知道了，你这么一说我知道了”海灵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海荇的嘴角抽了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你觉得就这点你你能做到吗？”
    “做起来确实有些难的，别说我了，你能做的到吗？”海灵笑了笑反问海荇，但又有些后悔。
    “算了，还是不说这些了，就简单来说，你回想你以往这些年往家里贴补了多少钱，你又得到了什么？”海荇的话一针见血。
    “我...”海灵被戳到了痛处，没想到海荇这个局外人看的这么明白，不禁觉得自己这次真是来对了。
    “真心换真心，用金钱物质堆砌出来的亲情还是亲情吗？你早年要是把这钱都攒起来，业余去上个夜校或者考个别的证书，多少也都比现在的处境好。”
    “是啊，你说的太对了。可是之前我哪里知道这些啊，但凡是有个能给我指路的人我也不至于现在这个处境。只是我已经30岁了，我哪里还有时间去做这些呢？”海灵不禁有些想哭。
    “30岁怎么了，30岁正好是一切刚刚开始的年龄，难道你还要等到40岁再后悔，那时候你觉得比现在更轻松吗？”
    “可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啊？”海灵又有些犹豫。
    “是啊，那你就嫁人呗，嫁给陈理，那你还来找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
    “我真是受够了你这犹豫不决，懦弱不堪的样子，以前我总以为你是有主意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软弱，任谁说了一些话你都会动摇，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总是想要别人告诉她怎么做，别人告诉她了，她又不相信。你真是会给我出难题的，你想着来找我，无非就是不满意自己的情况，羡慕起我的情况来了，其实你了解我吗，了解我每天的生活吗？只要是个人无论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你羡慕我，可是却不羡慕我吃的苦，你羡慕我，却从来不想我是怎么样抗过来的，我告诉你，底层就是人吃人，好的彻底，坏的也彻底，等你登高跌重的时候，恨不得给你再补上几脚的正是那些人，不信你看看，你没本事的时候愿不愿意养着你！这是现实是人性，是你根本无法改变的东西，不想被欺负就得自己强大起来，尽可能抓住任何属于你自己的机会!至于男人，婚姻又算什么呢？只要你觉得能给你自己带来了好处，也不算你选错了。这世界上哪里有深情的人，只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和心有不甘的坚持罢了。你不想嫁给陈理无非是他有些条件但是你还没得到些好处，所以你犹豫了，他跟你相亲的时候还想着别人，是对你不够尊重，也是你根本制服不了他，所以你害怕了，你害怕你控制不住，害怕以后抓不住他的心，又不甘心给他付出，你来找我，想让我怎么帮你呢？我也只能说这些话，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做的，只是一个人选择过了，便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这也算是有担当了。或者是选择爱一个人，或者是选择一个新的人生，你总得为这些付出些代价，或是时间，青春，或是劳力和汗水，只要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总是有结果的。”
    海荇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脑子转的飞快且清醒，每句话都逻辑分明，每个字都无比的精准，她说的酣畅淋漓，甚至失态的愤怒起来，海灵听的一愣一愣的，一声也不吭，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又理解了多少。
    一时之间，空气又安静了起来，这是海荇说过的最多话了，也是一直以来她心中所想。只是话说出来之后，她自己也听的更清楚了，这话不知究竟是对她自己说的还是对海灵说的了。她反而客观的发现这话不仅犀利，而且显得那样的残酷无情。以至于让她自己都觉得，原来一直自诩清醒的她，内心是这样的卑劣自私，不近人情。
    一旁的海灵瞪大了眼睛，心中像是被塞了一团烟雾，乱糟糟的，海荇的话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只是她此时此刻她觉得眼前的海荇无比的陌生，甚至有些可怕。这不像是海荇说出来的话，或者说，她竟然没想到曾经她觉得不值一提的海荇，竟然胸中有这样的城府。她背部一阵寒意，又回想着之前在苏州的事情，那时候倘若要是海荇铁了心的要跟她计较，拿出来手段报复她，恐怕她现在已经是体无完肤了吧。
    “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尽力去争取啊，想要的生活，男人，婚姻，想要什么生活，凭你自己的努力，或者不择手段的去往那个方向去啊...”
    海荇喃喃道，她静静的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车辆，她竟然有些分辨不出来眼前的是真实还是梦境了，她心中想着，人不就这回事儿吗，男人不也就这回事吗，他妈的人不就是这么个东西吗。要是此时此刻她从这窗户上跳下去，不也就这么回事吗，但是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又立马离窗户保持了些距离。
    奇怪的想法又出现了，她不能再和海灵这样纠缠下去了。
    “还有事吗？”海荇转身问道。
    “没，没，没了”海灵从思绪中拉扯回来。
    “那就回去吧。”
    “可是，.....”海灵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些什么，她回想着海荇说的有关于人性的什么的话让她有些发懵，还有海荇说的什么底层的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底层，她却高了一层吗？她想让海荇指点迷津，可是具体海荇也没教会她怎么做，说了这些云里雾里的故作高深的样子，反而不能让人干脆的明白。她不知道还要不要让海荇帮她了。
    “还有什么话，你直接说”海荇语气平静，神色有些疲惫。
    “你的意思是让我接受陈理还是不接受？”海灵实在是糊涂了。
    “...”海荇倒吸了一口气，说这么多竟然是无用了。
    “我从来没让你接受或者不接受，我意思是一个人得能为自己做决定，并且有为此付出代价和承受后果的担当。”海荇简化了自己的话。
    “哦哦，我知道了。知道了”
    “没事的话，你该回去了。”海荇扶着桌子坐下了，面色发白，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从早上到现在耗费了这样多的精力对她来说已经快到极限了。
    “你没事吧，我看你的状态不太好”海灵本想离去，可是海荇的样子实在是不太好，她不忍关心了一句。
    “没事”海灵的关心对海荇来说已经起不了涟漪了。“一会海星该回来了，你走吧”
    “你...”海灵犹豫了两秒钟还是离开了,她现在对海荇的关心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
    她低头离开，脑子里思索着海荇嘴里说的那些话，想要回去再仔细想想这其中还有什么能用的，也没注意到楼道里站着的两三个人。
    是海荇，徐恩予还有胖子三个人。
    原来是徐恩予和胖子的飞机刚落地，胖子和雪芙取得了联系，徐恩予便知道了海荇病情复发的事情。他没有过多的犹豫，便没做停留直接到了海荇这里，海荇的所在的小区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从来没有来过，恰好和胖子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遇见了从小区出来的海星。
    听海星说海荇昨夜的情形，他便顾不得其他的考虑直接跟海星上了楼。
    在楼道里恰好听见了海荇对海灵说的那一番话，他们都听的入了神，没有贸然进去打扰，只是在外面等着。
    徐恩予对海荇的表达是震惊的，尤其是当海荇说出那一句男人算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在内心苦笑了笑，在他的生命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有头脑的女性，从来没听谁说过这样一番话，他的确有些震惊，也觉得自己以前对海荇的了解也太片面。
    没想到海荇的内心竟然已经没有安全感到这样悲凉冷清，甚至绝情的地步。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海荇还是心疼自己。
    海荇见海星开门进来，身后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让她有些惊讶，尤其是徐恩予那张熟悉的脸，更是让她心中情绪翻涌，她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可是她尽力的忍住了。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千言万语竟然不知道该说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