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车克被皇上打板子数量多少不是重点,重点是福临怒喝车克以后,看向姜祖飞的眼神居然秒变,不仅没有责骂姜祖飞,语气也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说你刚才都听见了,户部银库亏空,连每个月支付军饷都很困难,每年要拿出十万两银子用于放足的开支,银库没钱,这事确实不好办。
福临看着姜祖飞,几乎是用商量的口气与他说话,你看这样好不好,朕为放足一事再颁发一道圣旨,再次强调女童不得缠足,要求女童家人响应号召,自觉为女童放足。怎么样?
福临说完,看着姜祖飞,那眼神真像在征求姜祖飞的意见。
大臣们都很愕然,这是什么情况?户部尚书骂人踢人,被责罚五个大板,礼部尚书也骂了人,还骂车克全家都在放屁,那个性格暴躁的皇上对姜祖飞,不仅半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连说话的语气都突然温柔起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姜祖飞向皇上拱手,说慷熹基金每年给礼部十万两银子用于放足,所以,这事不需要银库给钱。
大臣们一听,神情比之前的愕然更加愕然,因为大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兵部需要军饷没有出处,官道急需银子建桥没有出处,漕粮运输救灾这些事都需要银子,都没有出处,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要用十万两银子放足?还说这银子不需要银库给钱!银库不给钱,谁给?慷熹基金?没听说过!
福临也很懵逼,问姜祖飞,你说有人每年拿给礼部十万两银子用于放足?
姜祖飞肯定的点点头,回皇上的话,是慷熹基金承诺的,每年拿十万两银子给礼部开展放足工作。
车克一听每年有十万两银子,他就完全忘记了刚才被皇上责罚的事,车克赶紧向皇上禀报,启禀皇上,是否先用这十万两银子支付漕粮运输?以后待户部有钱了,一定对礼部放足的事大力支持。
兵部尚书一听,也赶紧出班,向皇上拱手,说漕粮运输有钱了,银库的银子就应该作军饷了。武将们一看,这是涉及到他们的事情,武将们也全都出班,向皇上拱手,七嘴八舌喊着,末将附议!末将附议!
饿极了的人,见到肉包子,刀架在脖子上都是不在乎的,这十万两银子就是个大肉包子,如果这肉包子被车克叼走了,不管这银子用于漕粮运输还是支付军饷,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福临动心了,是呀,今天户部禀报的事都是火烧眉毛的大事,特别是漕粮运输和军饷,漕粮再不运来,大家就要饿肚子,士兵拿命换钱,军饷再不支付,谁为朝廷卖命?那个吊死鬼崇祯的样子又出现来福临脑海里。
但礼部这钱来得蹊跷,凭空冒出来这么大一笔钱,没把钱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挪用也不是挪得着的。
福临问姜祖飞,你说这钱是慷熹基金给的,慷熹基金是个什么东西?
姜祖飞一愣,他忘了问林月慷熹基金情况,不知道慷熹基金是个什么东西。只好向皇上禀报,微臣只知道慷熹基金的钱是在慷熹钱庄的,其他情况尚不知晓。
慷熹钱庄的前身是尼莽古的银通钱庄,赫赫有名,不仅资金雄厚,而且信誉度极高,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特大钱庄。
大臣们释然,原来用的是慷熹钱庄的钱,朝廷要用钱,直接找慷熹钱庄不就得了。车克认识慷熹钱庄的大掌柜马苏谋,户部尚书嘛,对京城最大钱庄的掌柜怎么会不认识呢?凭着自己一品大员的身份和户部尚书的官衔,找钱庄掌柜将放足的钱挪用一段时间还不是小菜一碟?
车克就主动请战,启禀皇上,微臣认识慷熹钱庄掌柜马苏谋,微臣愿意找马苏谋去说挪用银子的事。
福临原本想着,既然慷熹钱庄将银子给了礼部,说明钱庄掌柜与姜祖飞熟悉,让姜祖飞去找钱庄掌柜,挪用一下银子应该没有问题。没想到车克会主动请缨。
福临先问姜祖飞,你是否认识慷熹钱庄掌柜?
姜祖飞老老实实回答,说微臣不认识。大臣们又愕然,一个不认识的人主动拿十万两银子给礼部?不是一年十万两,而是以后年年都有十万两!再看姜祖飞的表情,也不像在说谎,看来他确实不认识钱庄掌柜。再说,正是抢功的时候,姜祖飞没有必要撒谎的。
福临看向车克,又瞪了他一眼,这么好的事,你居然骂姜祖飞是在放屁!早知道是这样,打你五十大板都应该。
福临批准了车克的请求。
退朝以后,车克迫不及待来到午门外廷杖房接受处罚,虽然被皇上罚廷杖,但马上就有十万两银子应付当前的急需,作为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车克来说,协调银子的事,比被打屁股更加重要。
廷杖吏见车克不断催促快打,就心生诧异,别人来领廷杖,能拖则拖,哪里有迫不及待喊着快打快打的。
廷杖吏并不因为车克是户部尚书就网开一面,打起屁股来一点都不含糊,一下两下三下的认真数着,执杖吏一下一下的打着,车克咬紧牙关不吭一声。虽然只有五个板子,但车克的屁股依然被打破了皮,渗出血来,火辣辣的疼。
车克提上裤子,一路急匆匆回到府里,迫不及待让管家去找慷熹钱庄的掌柜马苏谋。
马苏谋一听是户部尚书要见他,不敢耽搁,随管家就到了车克府里。
车克已经为自己被打伤的屁股敷了药,但还不能坐,坐下就如坐针毡。见到马苏谋,车克赶紧招呼他坐下。
马苏谋虽然对车克不熟,但钱庄的业务多多少少都与户部的事有些关联,他认识车克,车克对他也有印象,但两人并没有业务上的交集,现在见面,马苏谋谦恭的向车克不断点头哈腰,车克对他当然也很客气,请马苏谋坐下,马苏谋屁股刚一挨着椅子,猛然发现车克还站着,他有些惊慌,暗暗责怪自己在尚书面前怎么这么无礼,尚书都没坐,自己怎么敢坐?
马苏谋赶紧站起身来,向车克讪笑。
车克当然不能说自己刚才被皇上打了板子,屁股痛,不能坐,他对马苏谋说,我的腰不好,不想坐,你坐吧。
车克不坐,马苏谋哪敢坐,马苏谋也只好站着,两人就这么站着说话。
车克直截了当问马苏谋,钱庄给礼部十万两银子用于放足吗?
马苏谋一头雾水,赶紧摇头,不知道呀!刚摇头完毕,猛然想起慷熹基金里有一项预算,是十万两银子用于放足的,又赶紧点头,说是呀,基金里有预算的。
车克见马苏谋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就很诧异。又问,这钱是你给礼部的吗?
马苏谋说,我只知道有预算,但我没有给礼部说,我也不认识礼部大人。
马苏谋又问,那是谁给礼部说的?马苏谋眨眨眼睛,摇摇头,说不知道。摇头完毕,猛然想起,既然有预算,那就肯定是林月给礼部说的,除了林月,没人有权执行预算。
马苏谋又赶紧点头,说可能是林月对礼部说的。车克见马苏谋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心里又很疑惑,钱庄掌柜怎么对这么大一笔银子会如此稀里糊涂?但听见林月的名字,车克警觉起来,林月?
马苏谋肯定的点点头。就是那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马苏谋又肯定的点点头。
车克不再说话,狐疑的看着马苏谋,林月是谁?车克对林月的身份虽然不清楚,但黄台吉没死之前,因为林月的事在朝堂发生了那么多令人惊悚的事,车克就知道林月与当今皇上关系非同一般,既然皇上与林月关系非同一般,皇上那么缺钱,他怎么不知道林月有钱呢?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放足而已,居然承诺礼部每年给十万两工作经费?如果皇上出面挪用一下银子,那还要他出面找马苏谋吗?
不过,马苏谋是慷熹钱庄的大掌柜,大掌柜自然是林月的得力干将,现在马苏谋来都来了,万一马苏谋有权做决定呢?车克决定试试。
车克就对马苏谋说,朝廷最近缺钱,有事急用,你能否将用于放足的十万两银子先借给户部,待户部有银入库以后,保证如数归还。
马苏谋一听,车克找他既然是为了向他借钱!赶紧说,那钱不是我的,是林月的,我没有权说借或不借。
车克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听马苏谋如此说话,他就知道,找马苏谋挪用银子没门,只能找林月。
车克要马苏谋去叫林月来见他,马苏谋很为难,说我哪有那能耐去叫她来见车大人?
车克想想也是哈,不仅仅因为林月是当今皇上的人,马苏谋叫不了林月,而且自己是要求林月解决问题的,求人的态度就应该卑微,亲自上门才对。
车克无可奈何,只好叫马苏谋走了。
马苏谋没有回钱庄,而是直接来到林月家里,将车克问他的事和要见她的事对林月说了。
林月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刚才姜祖飞散朝回来,已经将今天朝堂上的情况对林月说了,林月听说车克在打放足银子的主意,骂放足是放屁!还追打姜祖飞,林月就对车克没有了好感。这人仗着是户部尚书,前次因私自挪用户部银子给尼莽古被黄台吉处罚,这次又辱骂追打姜祖飞,我那银子是用来为女童放足的,你居然敢打放足银子的主意?你这不是欠收拾的节奏吗?
马苏谋前脚刚走,车克带着管家后脚就到了林月的府邸外,看看大门上方林宅两个字,车克就直接到了前院大门外候着,等着林月接见。
车克的管家拿着一封拜帖走进院里,管家胡智德接过拜帖看了看,拿着拜帖就进了后院,林月听胡智德说户部尚书车克拜见,林月就皱着眉头,这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呢?就没好气的对胡智德说,你去告诉那人,说我是汉人女子,一介草民,男女授受不亲,不方便见大人。
胡智德一听忍俊不禁,不想见就不见呗,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身边的男人还少吗?没见你和哪个男人授受不亲。
胡智德将话传给了车克管家,管家又向车克禀报,车克很是懵逼,我是一品大员,还是掌管财政大权的大员,除了皇上和太后,谁敢对我如此无礼?我要不是有事相求,屈驾到你府上,还正儿八经的写了拜帖,你居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见?
车克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在林宅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想起林月身后的皇上,摸摸疼痛的屁股,只好闷闷不乐的走了。
车克在林月那里吃了闭门羹,虽然心里有气,但冷静后想想,林月是皇上的人,架子大,情有可原。既然见不到林月,直接找皇上不就得了。
车克忍着屁股痛,又回到乾清宫西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