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书生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开口说道：“这便是接受了‘神兽祝福’的神帝教战士，化身魔兽作战时的影像！只需五息的时间，神帝教的战士便可化作这类魔兽，从普通人变成凶猛的大杀器！可能是因为接受的印记不同，目前已知的魔兽形态足有上百种，而且无一不是嗜血、狂暴之物！”
    “幸好这种可化身魔兽的战士也有其最大的弊端，就是一旦变身之后便会永远丧失人性、无法变回人身，而且寿命也会缩短到只有十二个时辰，因此每次战事几乎都不会出现整支军队大规模变身的情况。否则……这仗恐怕真没法打了。”
    “但即便如此，有了这种魔兽战士相助，神帝教的势力范围在之后的一百多年里猛然扩张了两倍有余，同时也将周围的那些小国全部扫荡一空，直到遭遇了若罕国等诸多势力的联手抵制，这才停下了扩张的脚步，开始继续休养生息起来。”
    书生一抬手，指着头顶的地图说道：“大家看，这是三十年前神帝教的势力范围，这张地图，在过去的两百多年里几乎没有发生过变化，直到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神帝教突然出兵奇袭与之隔海相望的狄皇岛，在半个月之内荡平了守卫狄皇岛的八十万大军，将占据狄皇岛的修道势力几乎连根拔起！据说有十余位炼虚期修道者和数千化神、元婴及以下的修道者在此役中陨落。”
    随着书生的话语，地图上靠近海岸线的一个巨大的岛屿渐渐变成了黑色，然后，黑色的范围便开始在陆地上不断蠕动、扩大、再扩大……
    “随后，神帝教的铁骑沿着海岸线不断向西、南方向侵略，用二十多年的时间将周围的所有的修道势力全部铲除，世俗政权更是荡然无存。不到一年前，西南方向仅存的最后一个大国也覆灭在了神帝教的铁蹄之下。这，便是神帝教现在的势力范围！”
    书生头顶地图的黑色终于停止了扩张。
    除了西边蓝色的大海和南边金色的沙漠，地图中的陆地、岛屿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
    黑色周围那的几个不同颜色的地名此刻显得格外突出了起来：金色的浮提国、红色的若罕国、绿色的云芝高原……
    “从神帝教第一次出现在东域大陆，到如今仅仅过去了一千二百多年，但神帝教已经占据了东域大陆的四分之一，所辖人口恐以万万计！这惊人的速度，比起我们浮提国当初崛起时还要快上数倍！”
    胡平之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神帝教野心勃勃，几乎自诞生之日起便在不停扩张。就在此时此刻，我浮提国的将士们也还正在边界联手若罕国的军队，抵抗着神帝教三十万大军的大举进犯！
    “面对这样的敌人，‘议和’、‘结盟’之路绝不可取！”胡平之的目光在之前的那个林姓中年人脸上停留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否则就是养虎为患、自取灭亡！”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应对呢？”另外一桌有人高声问道。
    “唯战而已！”书生目光凛然道，“而且不仅仅是单纯的抵抗，而是要将其存在从东域大陆彻底抹去！”
    “荒谬！”另外一桌站起一人来说道，“你方才也说了，如今神帝教所辖人口恐以亿计，难道要将这上亿人全都灭杀了不成？神帝教虽然扩张成性，但终究是种信仰而已，与我们所信仰的佛、道、儒、天等诸多信仰、学说并无不同。我们大可在其信徒中宣传其他的信仰，将其根基慢慢弱化也就是了。”
    “这位仁兄，”胡平之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你所说的无非是‘共存、同化’之法，也许对待普通的外族入侵时还有些作用，但用在神帝教身上却并不好使。你可知为何沙加国最初能够抵抗得住神帝教的进攻，却在与其罢战议和十余年后便土崩瓦解了吗？”
    没等对方回答，胡平之便继续说道：“沙加国在数次大战之后，与神帝教签订了盟约，约定了要永不敌对、和平共处。在此之后，沙加国按照盟约，收纳了大量因之前战乱背井离乡的难民入境，其中不乏混入其中的大量神帝教教徒。
    “当时，沙加国对自己原有的文化、信仰也是自信满满，对神帝教在国内的传播放任不管。若有神帝教徒与原住民发生冲突，往往是各打五十大板平息了便是。谁知，数十年后，沙加国境内信仰神帝教的人口已经超过三成，连军队和修道之人中也有不低的比例！当神帝教大军剑指沙加国时，沙加国内几乎处处都有军队倒戈，军队、政府之中奸细众多，毫无隐秘可言，国内处处都有可能出现修道之人叛乱！沙加国几乎没能组织起几次有效的抵抗便全境覆灭！这便是养痈贻患的结果！”
    “但若是因此就要将神帝教信徒全部抹杀，岂不是与魔头无异？”对面的那人依旧不服，高声问道。
    “你怎么就知道神帝教就不是杀人的魔头呢？”胡平之反问道，“若神帝教只是为了扩大疆域、增加信徒，攻陷一地不过是政权的更迭，对于我们的普通百姓而言，若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做帝王其实并无区别。但神帝教却并没有兼容并包的胸怀，他们要的只是奴役百姓、汲取信仰之力！”
    “如今的神帝教，每扩张一地，第一件事便是将当地与其他信仰有关的庙堂、古迹、藏书全部毁掉，然后强迫治下的所有人改信神帝教——无论其之前是否有信仰，也无论其是否是修道之人。对于治下坚持不归顺、不信奉之人，一律都是全部屠杀！”
    “你可知最近的珈兰国此役有多少人因此丢了性命？之前珈兰国世俗军队号称有四百万之众，其中不仅有数十万装备了灵具、连修道之人都不容小觑的武者部队，更是有数十万由修道之人组成的修士大军。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四百万军队除了临阵倒戈的神帝教教徒外，已经几乎全部阵亡。珈兰国境内百姓原本大都信奉的是自然之道，被神帝教攻陷后坚决不愿改变信仰的普通百姓，被屠杀的人数恐怕已有上千万。你觉得这些死难之人若是在天有灵，会觉得神帝教是解救他们的使者，还是真正的恶魔降世呢？”
    那人旁边的一名女子开口说道：“胡大哥所言，我们之前并不知晓，还望见谅！但我国信佛之人众多，大都心存善念、不忍杀孽太重，倒也情有可原。”
    “是我唐突了，胡兄切莫介意！”方才那名男子也起身拱手道。
    “我浮提国有大军八百万，帝尊麾下更有无数修道之人，若是神帝教胆敢进犯，管叫他们有来无回！”后面一张圆桌旁，一个黄脸汉子高声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何必如此忧心？讨论不休、扰人雅兴！”
    “这位仁兄，不知怎么称呼？”
    黄脸汉子一抱拳：“青檀国禁军千夫长，孟凡！”
    “原来是孟千夫长！青檀国地处内陆，似是已有很久都未曾有过战事了吧？”
    “承浮提国帝尊护佑，青檀国民风淳朴，路不拾遗，何止无战事？就连山贼土匪都已经绝迹数百年了。”黄脸汉子答道。
    “方才孟千夫长所说的八百万大军，可包括了青檀国的军队？”
    “当然！我青檀国虽不是什么大国，但在浮提国的属国中也算得上中游，三五十万大军还是有的！”
    “据我所知，青檀国所属军队中，装备了灵具、配备了修道之人的部队似乎不是很多吧？”
    “此事熟悉浮提国军事之人几乎尽人皆知，何必问我？”黄脸汉子似乎有些不满。青檀国虽然人口众多，但修道之人却比其他小国少了很多，愿意在军中供职的更是寥寥无几。
    胡平之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朝着其中一个十分健壮的大汉拱手说道：“原来桑将军也在，在下有礼了！”
    大汉正端着酒杯与身旁的一位艳丽女子低声交谈，听到胡平之的话，略微将酒杯举高了一些算是回礼。
    胡平之不以为忤，说道：“据我所知，桑将军是与神帝教大军作战过的，不知可否请桑将军回答小生一个问题？”
    “问吧！”
    “请问神帝教军队的战力如何？”
    “嗯，”大汉将杯中酒一口喝下，略一沉吟说道，“很强！”
    “不知如何强？有多强？”
    “令行禁止，纪律森严，人人奋勇，毫不惜命，体力充沛，十分强悍。若是化身魔兽，更非普通军士所能匹敌，唯有装备了灵具的队伍或修道之人才能斩杀。”桑将军继续说道，“若是纯粹普通人的百人小队，与神帝教的普通百人小队正面冲突，必败无疑。”
    “多谢桑将军！”书生拱手道谢，随后将目光转向了那名黄脸汉子，“孟千夫长，方才你也看过了神帝教普通兵士化身魔兽的样子，不知如此的一头魔兽，以青檀国禁军的实力，需要多少人能够将其灭杀？”
    “……”黄脸汉子一言不发。
    “若是人人悍不畏死从四面八方进攻，以利器攻击其头部、咽喉，在不给它喷吐魔焰机会的情况下，死伤三四十人之时可以将其灭杀。”桑将军替他开口答道。
    “多谢桑将军解惑！”书生拱手道，“孟千夫长，各位，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若是每次交战，神帝教都有很多兵士人变身魔兽加入战斗，队伍中还有神帝教的修道之人从旁协助，这样的大军集结数万人的话，会是如何恐怖的战力？！”
    “若是神帝教如此强大，我们就此俯首称臣，岂不是一样可以保一方水土平安？也免得生灵涂炭？”一个看似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开口道。
    “呵呵，这位小兄弟，你怎知神帝教在这三十年里灭掉的小国中就没有俯首称臣、没有丝毫抵抗的？”
    胡平之冷笑了一声，望向青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
    “不过，神帝教并不需要附属国，更不会容忍在神帝教之外还有任何其他势力或信仰与其分庭抗礼。在他们眼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的教徒，另一种则是不信神帝教的‘异教徒’。据我所知，在其治下的神帝教教徒十有八九都被种下了神印，每日三次朝拜，而异教徒……若想活下来就也只能接受神印、假装成为信徒。那些不愿意伪装的，唯有逃亡或者被杀。”
    “若是归顺了神帝教呢？”年轻人追问道，“似乎还可以延年益寿、身体强健，再说也不一定都要去从军打仗吧？化身魔兽的情况未必会发生在所有人身上啊。”
    “小兄弟，不知你家里是否还有兄弟姐妹？”
    “我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年轻人答道。
    “如此说来，你家一定是个殷实之家。家中可有宗族祠堂？”
    “当然。”
    “你是否经常来这风月楼吟诗作赋、品茗饮酒？”
    年轻人脸一红，点点头道：“只是偶尔。”
    “假设如今这里已经归到了神帝教治下，那么第一，你家中的宗族祠堂将第一个被拆毁，先祖牌位都必须毁去，因为除了神帝之外不能有任何其他信仰和崇拜！第二，包括你姐妹在内家族中的所有女性从此后都必须以操持家务、延绵子嗣为首任，婚配后当剃去秀发，也不许露出膝盖以下的腿部。第三，像风月楼这样的所在将被夷为平地，吟诗作赋、饮酒这些在我们看来是风雅之事，在神帝教眼中则是应当施以鞭刑的大罪！”
    年轻人闻言一皱眉，缓缓说道：“‘天、地、宗、师’乃人立世之根本，若是弃了宗族祠堂，岂不是成了忘本的猪狗？女人亦是人，为何不能与男子般平等读书、修炼？若只能在家传宗接代、操持家务，与奴隶又有何不同？至于吟诗作赋、饮酒作乐，乃人生之快事，若这些都不让做，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神帝教治下那数千万人，有的已经这样过了上百年、上千年，若是没什么意外，珈兰国新皈依的那些人也会这样继续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啊？”胡平之微微一笑，反问道。
    “那可不行。”年轻人摇摇头，“若真有那一天我就去从军！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要保护我的宗族、姐妹！保护我现有的生活方式！”
    年轻人的一番话让在座之人纷纷点头，风月楼的女子们看向年轻人的目光也都有了些许的变化。
    “小兄弟家中的姐妹听了你这番话，估计会很感动。”胡平之的眼中不再有鄙视之意，而是赞许地点点头道，“方才这位小兄弟所言，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若是神帝教要毁掉我们现在的生活，毁掉我们的文明，毁掉我们的信仰，毁掉我们的历史，我就是宁愿死也要跟他们抗到底！我虽资质有限，困于炼气期难以寸进，但若是帝君召唤，我会义不容辞去投军，与神帝教血战到底！”
    说完，书生朝着四周作了个揖，躬身走下了平台。
    没多久，另外一人迈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