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武仙宫传来圣旨,王妃辛洛带着室女殿的宫人跪在院子里接旨。
“奉天承运,大王诏曰:王妃辛氏,触怒天危,遗害北冕国,即今日起,禁足室女殿,闭门思过,收回所有王妃之物。钦此!”
“谢大王隆恩,谢八殿下开恩。”铃儿接过圣旨的手还在抖。内史转身走后,她起身还没站稳,只觉眼前天昏地暗,她眨了两下眼,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铃儿病了,还被禁足室女殿,连太傅星宿都禁止出入室女殿。辛彦之和缘遥一样急,若他是真正的嫡王子,此刻一定用剑指着御医的脑袋让他们去室女殿,但他现在又不也这么建议缘遥,毕竟,缘遥今日上午说要杀林怀柔时,他劝他冷静,劝他忍下来。
“殿下,要不要去室女殿看下?”辛彦之小心翼翼地问道,即使平日装出一副冷冰冰的脸,但当他听到铃儿病了的消息时,仍一身紧张,他担心的不是铃儿病了,而是宫中那双看不到的手。
“王妃现在被缘弘禁足在室女殿,本王若去了,定会被有心之人告到缘弘面前,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缘遥也想去,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忍了这么久,在他父王没有醒来之前,他要收起所有的锋芒,不能被抓到任何把柄。
“那,那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妃娘娘病重不愈啊?”
“御医坊也是一些趋炎附势之人,私下去御医坊,让医员偷偷去室女殿瞧一下。”
辛彦之像得到圣旨一样,带着阿郭马上要去御医坊,又被缘遥叫住了。“你不能出面,你现在是嫡王子,本王与阿郭去。”
“是。”辛彦之不情愿地留在江波殿等消息。
在御医坊门口,已经听到里面传来严厉的斥责声。
“你们的医者仁心哪里去了?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缘遥站在门口,看到了御医坊的缘熠,他正做着辛彦之想做的事,他提着剑指着御医的脑袋。缘遥一抬手,止住了阿郭的脚步。他没有进去,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
“殿下,这是御医坊,不能骂人。”夏训悄悄在缘熠耳旁提醒他,夏训的话,让他想到了缘炜,曾经,缘炜总是在他身边唠叨“五哥,不能说粗口。”缘熠的鼻子酸酸的。
“今日就去室女殿,若有任何事,我担着,若是不去,我就把你的脑袋取下来送到武仙宫。”
“五殿下息怒,下臣这就去为王妃娘娘诊病。”
缘遥急忙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了缘熠,他转身带着阿郭往回走,在回江波殿的路上,缘遥一直在想,缘熠能有恃无恐的拿着剑威胁御医,是当真不怕受辛洛牵连吗?并不是,是他不会受到责罚,或者说,他身后站的人不会让他受到责罚,他母妃,他外祖父,这些都是在朝堂握有重权之人,就连缘弘,也是靠杨轩一手扶持起来的。辛洛这件事,会不会与庄贤娘娘和杨轩有关呢?当日在奉国寺,有郭淑仪和太祝星奎,这两个人都不可能跟庄贤娘娘沆瀣一气。
邓汉炎也在集市上听到了真王妃的传言,他才知道,江波殿真正的王妃是林怀柔。回到邓府时,他脸色苍白,渐渐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奉国寺,南恩大师说林怀柔“面相非凡,是真正的王妃”,邓汉炎听得身上没了力气,朝堂之事一旦跟天命扯上关系,就没有办法分开谈,任何人都赢不了天。这背后会是谁呢?南恩大师吗?
邓汉炎一进府门,成宜马上找了过来,吓了邓汉炎一跳。
“公子,集市的传言可是真的?”成宜比邓汉炎的脸色还要难看。
“现在不可知,我在集市和王宫中都听到了这些谣传。”在奉国寺见到的王妃辛洛,跟邓伊莲那么相像,邓汉炎有时都误以为,王妃辛洛就是伊莲。他不知道如何能救王妃辛洛,为何要救王妃辛洛?
“公子,之前护卫奉国寺的是邓家,该不会牵连到邓家吧?”谣传得到了邓汉炎的证实,说明它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据可依的,成宜谎得六神无主。
“火若真要烧到邓家,扑都扑不灭。”
“公子,能不能说明白一点,小人真的听不懂。”
“不必懂,懂了你就要数着手指算自己剩下的日子了。”邓汉炎虽然读懂了这又是一场朝堂之争,他也只是懂了表面上的争权夺利,他不明白,星宿费尽心机地将他从狮岗城调回,又让他拼尽全力地护卫了两个月的镜云阁,现在,怎么突然说换就要换了?即使是庄贤娘娘从中作梗,那天宿厅的权威呢?这么快就消失了吗?
“公子,你倒是说说看啊,小人现在连邓府大门都不敢出了。”成宜打破砂锅问到底。在都城待久了,成宜终于知道,都城不比西南,在这个地方,单凭猜测是不够的,猜测只能让你不说话,不能保证你的脑袋安然无恙。
“怕是有人想换王妃。”看邓汉炎的表情,面色苍白,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成宜吓了一跳,他在害怕,从来没见过他家公子有这副表情。
“还会有这种事,国婚可是天宿厅择选的,这可是嫡王子的王妃啊。”
“王宫都是如此的。”原来,王妃并无真假,有差别的是人心。在都城的这些年,邓汉炎见的都是鲜血淋淋的朝堂之争,五年前邓家被流放,还有现在的换王妃,哪一样不是人为?包括辛洛成为缘遥王妃,亦是天宿厅在背后操控。背后之人会是谁呢?竟然搬出了跟天宿厅份量相当的奉国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那,那现在怎么办?”事发突然,成宜有点儿理解了,但还是接受不了。
“你搜集市井之中的谣传,要将这些人的名单都一一整理出,还有谣传兴起的方位,都要一一记录,才能知道幕后真凶,要隐秘进行,此事凶险,要顾好自己的性命。”邓汉炎详细交待着。
晚上时,成宜已经抱着厚厚一沓纸走进邓汉炎的厢房。主仆二人有着高度的默契,都没有说话,邓汉炎拿过纸开始读,一共有十多张,每一张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人名、地名、时间。邓汉炎几乎一口气读完的,谣传的区域从金利镇到白土到西南云起城都有,传播最广的在京城十街,很明显,是京城有人而为之。
“公子,这些可有办法?”成宜不懂,邓汉炎收集这些是用来做什么。
“没办法,只能等,等天宿厅,等缘遥王子,缘遥王子的态度才是这件事的关键,且看缘遥王子的选择,是王权还是王妃。”
邓汉炎说到最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将王妃辛洛从进奉国寺到现在这些事联系起来,她至少已经死了五次了,上一次失足落水,到现在可能会被废掉,这背后百折不挠的到底是谁呢?所有的人都参与了进来,星宿,缘遥,庄贤娘娘,缘弘,还有南恩大师,现在该相信谁,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待。”邓汉炎知道朝堂之争的残酷,若真是让铃儿来等,那是在慢性自杀,她在浪费自救的时间。现在这个时间,要足够快的发起反攻。可惜,她没有力量。或许,她对自己的命运也不自知。
“公子,王妃娘娘在室女殿,应该也找不到邓家,公子你也远离吧。”成宜担心邓汉炎的热心。
“明日去,一一将这些人都驱散。”邓汉炎将名单丢到成宜面前。“之后,你远离这件事。”
“小人谨记。”
就在昨日,庄贤娘娘还因为长风之事而焦头烂额,今天她便神清气爽了。辛洛这个锅,君王复利在的时候,谁都不敢开,如今在君王复利昏迷时炸了锅,而且,缘弘主动来开了。
“娘娘,要废掉辛洛,没有这么简单,辛洛背后有天宿厅。”
桓杨说的话,庄贤娘娘当然明白。当初为了除掉辛勖之女,北冕城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搅了进来,却没有一个人得手,借缘弘除掉辛洛,既不用出力,又不会脏了自己的手,最重要的是,缘遥就彻底没有机会了,无论当初天宿厅选辛勖之女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辛洛没了,庄贤娘娘的心也就放下了。“人定胜天,缘弘一直都有除缘遥的心。”庄贤娘娘希望在君王复利醒来之前,这两个兄弟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娘娘说的是,能与天宿厅一并被提起的,北冕国也只有国寺奉国寺,南恩大师出面了,事情就会变得顺利。”这是桓杨既喜又惧的地方。打掉辛洛这步棋不好走,她有星宿这样上达天意之人,但如果除掉星宿,事情会更可疑。这个问题,看来早有人想过了,会是谁呢?桓杨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想出来,他故意将这个问题带到了宝墨殿,但从庄贤娘娘的话中,桓杨已经知道,这步棋并非庄贤娘娘走的。
“南恩大师?这南明大师能与星宿相提并论吗?奉国寺稍有不慎,怕是会引火上身。”庄贤娘娘远比桓杨想的聪明,也比桓杨狠心。
“若论巫术之力,南明大师自然不如太傅,南恩大师是奇人,北冕国百姓称‘即身成佛’,这样的境界,恐怕星宿都达不到,找南恩大师,此事既有正义性又有权威性,如此一来,大王醒来,亦会接受此事,对太傅的信任便会减少。现在是帮八王子引火上身,借八王子手上的权利,先来伤嫡王子。”
“本宫知晓了,依星宿的固执,此事没这么容易。”
“且等八殿下,废辛洛,势必会动到天宿厅,只要天宿厅根基被动摇,就有机会除掉星宿。”桓杨很早就明白了,坐上君主之位并不意味着拥有权力,而控制君主才是真正的权力,所以,他一心都想控制天宿厅,在北冕国,控制着君王复利的正是天宿厅的天命权威,只是在星宿手里,天宿厅的能力被压制了。君王只是代表王权,作用无非就是平衡一下权力和利益,而天宿厅就不同了,天宿厅的一切权力都是天授,连上天授予君王的权力,也要经过天宿厅承认,再强化,才能被北冕国百姓所接纳。桓杨看到了权力产生的地方和关键,所以,在他的前半生中,他并没有参与到权力的争夺中,朝堂党争中,有人倒下了,有人被杀了,始终如一的是星宿。
“那个林怀柔可有查清楚?”废掉辛洛这个头由缘弘来开,若缘遥对辛洛有了男女之意,缘弘废掉辛洛,缘遥必会迁怒与他,二虎相争,必两败俱伤,这当然是最好的一种情况,可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一如当初,费尽心思布了缘祁这步棋,可惜,缘祁在大事上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有了今日长风之祸。可退回去想一想,缘遥初回江波殿之明,并不满意现在的王妃,废掉辛洛,说不定是帮了缘遥,所以,废与立也是一件头痛的事,但若是能掌控得了新王妃,唯一能靠近缘遥的是他的王妃,以后要杀要剐还不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下臣让人查过了,确实是西南云起城林有源家的玄女。”
“人呢?”
“已经让人看好。娘娘且记,此时不宜动,天宿厅和室女殿都不宜碰。大王病重,若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星宿和辛洛,无论怎么杀,都会被疑居心叵测。”桓杨担心庄贤娘娘这种争强好胜的个性会收敛不住。
“本宫清楚。换王妃说来简单,真要做起来,难度不亚于立储,这王妃是要伴在缘遥王子枕边之人,缘遥王子疑心很重,一手带起的护卫武士都难以近他的身,更何况是中途换来的王妃。听闻前日江波殿的水月又死了,江波殿现在势必会防着外面的所有人,如果要想除掉他,除了他相信的人,没有其它办法。这新王妃还是要好好调理才行。”这件事一旦成功了,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把王妃换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现在,庄贤娘娘想的是,新王妃怎么才能成为自己人。